司風說，他賣了十年的房子，五年前辭掉，是因為有個必須照顧的人。涓涓一直以為那個人是「吹雪」，因為司風聽到她提起這個名字，臉色總是很沈重。

沒想到他辭掉工作之後，竟是在她的床邊守了五年。

她，谷涓涓，才是這個司風大神必須照顧的人。

涓涓低頭沈思，然後，她的臉上浮出苦澀的笑。「他倒是很有良心，用這種方式來向我這個被害者賠罪。」

「你是被害者？他向你賠罪？這我就不明白了，我只知道你一進醫院，他就一起跟來，因為他的樣子長得好，我很有印象。最開始的一年，他待在你的身邊不肯走，還得常常靠另一個神仙來拉他回去，頭一次那個神仙來逼他回家，他還對著那個神仙大吼，那一吼，吼得可大聲，簡直快把屋頂掀翻，我們全部的鬼都聽見了，他說他明明就在你的身邊看了你十年，沒想到卻親手害你變成植物人。如果他想害你，又怎麽肯花個五年十年在你身上？想想我的那些兒女，我躺進醫院，全不見人影，我死在醫院，就在我的屍體旁吵架爭產，沒有一個心甘情願要把我領回去。」鬼影說著，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涓涓緩緩搖著頭，現在換成她聽不懂鬼影所說的話，她攤開兩個手掌，手指一根根屈起來計算，又搖了搖頭。「下凡十五年，五年守在病床，又看了我十年，下凡十五年……五年在醫院，十年在小公園旁邊賣房子……都在我的身邊嗎？怎麽可能……你到底是誰？」

「你在數什麽？你現在要不要聽聽司風大神給你留的話？只是短短的一句話。」鬼影問。

涓涓點點頭。「司風他說什麽？」

鬼影又嘿嘿嘿笑了幾聲。「良心發現？肯聽了？他說他明天開始會忙碌好幾天，要你去天階找老板拿手機，好好帶在身邊，別再弄丟。」

涓涓接下來又回到百貨公司，找那根柱子旁的地縛靈。

「那一天，那兩個神仙打完了妖怪，在我被送去醫院之前，他們就離開了嗎？」涓涓問。

鬼影陰森森地笑著。「你先說你要不要留下來陪我，我再回答你。」

涓涓看著它，說：「你的家人不知道你已經死了，所以沒人來給你招魂，你很想回家吧？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家在哪？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讓你家裏的人來引你的魂魄回家。」

鬼影聽了涓涓的話，哭了一陣子，一直說它想回家。然後，它給了涓涓它的名字跟家裏的地址。

「小妖怪打死之後，那兩個神仙都跑過來，灰頭發的神仙手掌發著白光，黑頭發的神仙手掌發著金光，兩個一直輪流摸你的頭，但是那個黑頭發的神仙說，你的腦子傷得太重，已經沒救了，灰頭發的那個一聽，一直捶著我這根柱子掉眼淚，一直說你才二十歲而已，那一天還是你的生日，怪自己為什麽不打掉那枚暗器。後來救護車到了，灰頭發的神仙一直緊跟在你的身邊，一起離開。」鬼影說。

涓涓咬著手指不講話。

鬼影又說：「你跟那個灰頭發的神仙真有趣，你走了，他來找你，他走了，你又跑來問他的事情。」

「司風來過這裏？也是，所以他才會找到我的手機。」涓涓點點頭，問：「他來了這裏，有說什麽話？」

「問你有沒有來過，問你知不知道那件事了，問你知道了以後，是什麽反應，我本來不想告訴他，結果他用他那件法器狠狠打我這根柱子，嚇死我了！」

涓涓苦笑。「對不起，害你被他兇。好險，在你被他嚇死之前，已經死了。」

涓涓回到以前的小學跟那個小公園，逐一詢問那邊的地縛靈，認不認識她？認不認識一個灰白頭發的神仙？

它們大多對她跟司風很有印象，因為司風可說是天天跟著她一起上下學。

「那個灰白頭發的神仙，天天陪著你上學，等著你下課，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活人小鬼身邊有一個神仙跟著，還跟了一年多，直到你畢業。」小學門口的地縛靈說。

「那個神仙就像你的私人保鑣，在你上下學的路上，跟在你身邊看左看右，好幾回有車子差點要撞上你，他伸手一揮，車子立刻就閃到一邊去。還有一次，樓上一個花盆掉下來，他同樣是大手一擡，那個花盆停在半空中，等你走過了，才砸到地上。」涓涓每天上下學必經路口的地縛靈如此說。

「那個神仙很有趣，居然西裝筆挺，做起凡人的工作，常常在這裏發廣告紙，很多大媽喜歡他，要把他介紹給自己家或是親戚的女兒，還拚命幫他拉業績，結果他誰都不愛，後來我發現了，只要你經過他的眼前，他的眼睛就只直勾勾地看著你。」小公園轉角的地縛靈這樣告訴涓涓。

涓涓問完了她碰到的所有鬼影，然後坐在小公園裏的某一張椅子，以前她都是坐在這張椅子等海人來接她。

「我真的不懂了，你到底是誰？跟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從我那麽小的時候，就一直跟著我？戀童癖？跟蹤狂？變態？」涓涓攤開手掌又屈指數了數。「下凡十五年，跟著我十五年，所以我的事，你才會全部都知道？而不是因為，你是一個神仙？」

天階的第三十八任老板在階梯頂端繞來繞去，一邊看著手機的時間，唉聲嘆氣，直到他聽到大口喘氣的聲音從階梯下方傳了上來。

一只手從階梯最上面一階覆蓋的雲霧中猛然探出，老板一驚，跳開一步。

涓涓緊接著從那團雲霧裏頭爬出來，翻過身子，仰躺成大字形，氣喘籲籲。

「果然是天階！我爬到快往生！」涓涓爬得上氣不接下氣。

「呵呵，涓涓姑娘不是早已往生？每個神仙到此，通常都是施仙法直接跳上來，會這麽認真一階一階爬的，涓涓姑娘可還是頭一個。」老板笑看涓涓。「本來我們咖啡座已經要打烊，但是司風大神付了小仙一筆加班費，要我等你。眼看都快到子夜了，小仙原是料定涓涓姑娘還在鬧性子，不會來，卻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老板本來要把涓涓拉起來，但她朝他揮揮手。「先讓我躺著，喘口氣，我的兩條腿已經沒感覺了，沒力氣站。」

「涓涓姑娘畢竟是貴客，躺在地上總是不好，請恕小仙失禮。」老板說著，把涓涓抱起來，把她帶到欄桿邊的一張長椅上放下，又對她說：「涓涓姑娘休息片刻，待小仙去取來你的手機。」

涓涓躺在長椅上望著夜空，天階本來就在很高的地方，離星空的距離更近，繁星熠熠，非常美，上次跟司風來時，她睡著了，沒機會看。

現在，她覺得就像漂浮在夜空裏，看星河看得出神。

沒多久，好幾道紅光閃爍，吸引了涓涓的註意力，好幾個圓圓的紅燈籠漂浮在半空，三三兩兩，在欄桿外盤旋，還有幾次，紅燈籠在上空聚成一團，然後就像煙火一般炸開。

涓涓漾出笑容，靜靜看著這些有趣的燈籠表演。

老板不知道幾時走過來，他看著涓涓的笑容，說：「我們露天咖啡座入夜都會玩些花樣，司風大神特地要我在涓涓姑娘來的時候，放這些燈籠表演給你看，他說，你一定會很喜歡。」

涓涓小時候看過一些放天燈的照片，她覺得每個升起的天燈，都是一個個希望，緩緩飛上了天，也許天上的神明收到了，總會讓一些願望實現。

這些紅燈籠雖然不是天燈，卻也給人心暖暖的感覺，她確實喜歡。

涓涓斂住笑，覺得眼眶熱熱的，

她的喜好，司風都知道，因為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只是她看不見。

老板把手機遞給涓涓，她沒有馬上打開來檢查，而是看著老板，問：「老板知不知道我幾歲？」

老板聞言一楞，失笑：「若以凡人的外觀來看，涓涓姑娘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真正年紀多少，小仙實在不知。」

「老板知道我的生日嗎？」涓涓又問。

老板滿臉納悶，苦笑道：「這小仙就真的猜不出了。天階咖啡其實是神仙限定的專門店，沒有像凡間的一些店家，還會搞一些當日壽星來店消費免費的噱頭，不過涓涓姑娘盡管放心，今天的這些費用，都是記在司風大神的帳上，不會向你收取。」

涓涓接著問：「老板，你們這些神仙，看到我們凡人，難道不會馬上知道我們的所有事情？比如什麽天眼之類的？」

老板像聽到笑話一樣，哈哈笑了出來。「涓涓姑娘恐怕太高估神仙的能耐了，就算是司風大神這樣的一級神仙，也沒辦法單憑著一張臉，就能知道凡人的所有底細，他就算要調個凡人的數據、翻生死簿，也得向我們天界的管理部門申請才行，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呵呵！天眼？呵！異想天開！」

涓涓不再問老板問題，她打開的手機裏的ＴＴ。

司風給她留了一句話：「我最希望做到的，就是讓時間重頭來過，我完全做不到的，也是讓時間重頭來過。對不起。」

涓涓低下頭，肩膀顫動。

老板彎下身看涓涓，發現她在掉眼淚。「涓涓姑娘？怎麽啦？小仙剛才可不是在罵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倪癡淶。

天空很藍，人生還算美好

我們要努力向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