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肆走進林歌的臥室，裏面仍然是清新的梔子花香氣，房間很小，卻幹凈整潔。窗邊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一本書。不大的床上，床單和被子是淺藍色的，枕頭上放著一件睡衣。

床頭櫃上擺著一個小臺燈，鬧鐘是貓頭鷹形狀的，發圈和幾個發夾被隨手放在鬧鐘邊上。

衣櫃不大，邊上是一個架子，上面掛著幾件常用的衣服。

視線再次移動到枕頭上的睡衣上，淺粉色質感極好的睡衣上面印著大片的櫻花，不自覺的，楚肆開始想象林歌穿著這件睡衣的模樣。她皮膚極白，穿著這件衣服非常合適。

——無疑，這樣的想法是不好的；亂看女生的房間這樣的事情，楚肆從前也從沒做過。

躲到林歌房中本來就是突發狀況，雖然林歌從來沒有明確提過，但是楚肆也能感覺到林歌的家教很嚴格，母親晚上十點突然打來電話，若是發現她在和男生在一起吃飯，恐怕會多想。

但是，這裏是林歌的臥室的話，就不一樣了。

他心裏對林歌暗藏喜歡的念頭，暗藏愛意，所以看一切都變得不單純起來。

他心虛、不安。

楚肆心中一直擔心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之所以認識林歌，是因為當初論壇那個“自殺”主題的帖子。

現在她這樣信任自己，將自己當做朋友，甚至不惜瞞著家裏十點鐘還和自己一起在她房中吃飯；那若是她知道這一切開始的緣由，又會怎麽想呢？

如果林歌知道，自己看過她那樣□□的照片——畫像，又會作何反應。

楚肆根本不敢想。

如果林歌再知道自己喜歡她呢？

大概一定會把他當成某種不懷好意的魔鬼。

拼了命接近她、對她好，到頭來只是為了她的□□。

一想到這裏，向來冷靜的楚肆就會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林歌曾經說過，只要自己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就會自殺。

這更是楚肆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這樣的話，很容易便讓他聯想到母親的死亡。

因為自己的懦弱，已經連累母親的早逝；他絕對不能再莽撞的害了另一個深愛的人。

楚肆臉色蒼白，將這些突如其來的駭人念頭壓了下去。

林歌床頭掛著一幅畫，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畫的。那是一張速寫，利落的線條勾勒出黃浦江兩岸的建築形狀。簡單卻又恢弘大氣。

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歡申江。

楚肆不懂。北河有全國知名的美院，安靜恬淡，和她的個性也十分相符，為什麽她會喜歡節奏感快到近乎冰冷無情的申江。

陡然想到，用“安靜恬淡”這個詞來形容林歌似乎不妥。畢竟她也是能夠說出那樣冰冷狠厲的話威脅別人的人。

再說，安靜恬淡的人也不可能會用那樣粗暴的方式與整個世界決裂，想要自殺。

她為什麽想要自殺。楚肆不禁再次想到這個問題。

“媽媽，您不要總是這樣。”林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和你說了就我一個人在家，再說，我在申江人生地不熟，根本也沒有認識的人啊。”

“那你把臥室門打開。”秦玉芝不依不饒。

“臥室？”林歌擡高聲音，“您也太誇張了吧？難道我會在臥室藏一個人嗎？”

門外安靜了片刻。

“好吧。”林歌最後屈服，“但是以後媽媽您要信任我。”

說著，林歌打開了房間的門。

空無一人。

熟悉的房間。床、桌子、衣架，窗簾正慢悠悠的晃。

——林歌松了一口氣。

“拉一下窗簾。”秦玉芝的聲音傳出。

林歌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拉了兩下窗簾。但是已經很不開心。

“衣櫃呢？”

“媽！”林歌再也忍不下去，“您這也太過分了，我還要吃飯，先掛斷了！”

說著，林歌便掛了電話。

掛掉電話以後，林歌把手機扔到床上，迅速打開了衣櫃的門。

楚肆身材高大，這個衣櫃很小，再加上裏面塞滿了衣服，林歌太陽穴突突跳著，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樣進去的。

果不其然，在狹小的衣櫃裏面，楚肆蜷縮在一堆衣服裏面，看到林歌打開櫃門，他下意識瞇了瞇眼睛。

楚肆的頭發上還頂著自己剛收起來的一件短上衣，頭發被弄得淩亂無比，此刻仰著頭看著林歌，看起來像是受了委屈，惹人憐愛。

“真的抱歉。”林歌趕緊伸手去拉楚肆，“我媽媽就是這樣，總是疑神疑鬼。”

楚肆俯身從衣櫃裏面鉆出來，“現在也確實太晚了，難怪會擔心。”

本來就是假裝發怒掛掉電話，現在聽楚肆這麽一說，林歌便心懷歉疚的跟他說：“我就那樣掛了電話，我媽肯定很生氣，所以現在能不能拜托你先離開......”林歌低著頭，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我還要再給她回個電話”

“好。”楚肆擡手輕輕揉了揉林歌的腦袋，“今天麻煩你了，等下好好跟阿姨說。”

“那你飯還沒吃好。”林歌擡頭。

“沒關系，我本來也吃好了。”

楚肆說著走出臥室，“那就麻煩你收拾一下垃圾了。”

“你路上當心。”

林歌給秦玉芝回了電話，解釋了很久她才勉強被安撫下來，洗漱完已經接近十一點半，林歌疲憊的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本來以為到了申江就自由了，現在看來情況完全不是這樣。

母親一個電話，屬於自己的生活就會被攪得七零八落。

就像楚肆離開的時候亂七八糟躺在桌上冷掉的飯盒和食物，而那些，本該是幸福和溫馨的象征。

作為孩子，發自內心的討厭父母這種行為是對的嗎？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林歌內心越來越猶豫不決。

本來以為解釋清楚以後，這件事情就算結束了。可是第二天林歌剛下班，便接到了秦玉芝打來的電話。

雖然林歌早就料到向海成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他的爸媽，而秦玉芝也會很快知道這件事情，可是卻完全沒想到會這麽快。

秦玉芝一般都是晚上九點多或者更晚的時候打視頻過來，急事才會打電話。

“小歌，你有男朋友怎麽不和媽媽說？”

“海成那孩子說昨晚在你小區樓下看到另一個男生開車過來找你，說是你男朋友？”

“昨天晚上一起吃飯的就是他吧？”

雖然問的著急，但是卻沒有任何生氣或是責怪的語氣。

——林歌知道，這就說明，秦玉芝已經是震驚生氣到了無以覆加的地步了。

小事是責問，大事是憤怒，如果事情真的大到連母親都承受不了，她就是這樣。

盡管著急，但是還是盡力擺出一幅理解孩子的樣子來，表示不管多大的事情都會站在孩子這邊。

實際上她自己也是害怕的。

林歌想要坦言相告，可是又想到楚肆的話，明明撒謊可以更加簡單的解決問題，如果告訴母親，那麽她肯定會盡力解釋，試圖挽回一切。

可是現在的解釋無異於越描越黑，昨晚向海成被楚肆那樣說，以後自己根本就沒辦法再面對他了。

突然間，林歌想起來自己在網上看到的一個視頻，掃地機器人工作的時候，將寵物的便便塗滿整個房間的地板。

如果自己現在跟母親說出事實，恐怕可怕程度不會亞於那個。

——母親現在或許已經接受自己有男朋友這個事實了，再跟她說楚肆說出那樣的話只是為了氣向海成，母親只會更加擔心。畢竟和男朋友晚上一起吃飯總好過和一個毫無名分的男人一起吃飯。

“也是最近才確定關系的。”林歌一撒謊，整張臉就會紅的嚇人。好在現在是在通電話，秦玉芝看不到。

“還真的是有男朋友了啊。”秦玉芝用難以言喻的語氣自言自語，“就算有男朋友了，也該跟家裏提前說一聲的吧。”

“昨天他確實在我房間吃飯，但是您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林歌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撒起謊來會這樣得心應手。

說不定從不撒謊的人才是真正具有撒謊天賦的高手。而且，普遍被人們認為是誠實的人，說出的謊話一般也更能被人們相信。

至少，秦玉芝就信了。

她深深的松了口氣，對於她而言，不管是否交了男朋友，女兒保證自己的清白才是最重要的。看到女兒在這方面還是有分寸的，秦玉芝心裏的擔憂像是一塊巨石落地。

“林歌，你也太膽大了。”心裏不再懷有壓力的秦玉芝終於開始發脾氣，“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有任何事都要跟家裏說，現在好了，海成那孩子這麽一說，老向話裏話外的意思甚至是說你工作的事情難解決。多好的機會——”

“不去美院就不去，我自己又不是找不到工作。”林歌無所謂道。

“你！”秦玉芝被氣得猛地咳嗽一聲，“你聽聽你現在說的都是什麽話，那樣的機會多千載難逢。好，你不要這份工作，你說，你還能找到什麽工作？”未待林歌回答，秦玉芝繼續斥責：“你現在能耐了，還交了男朋友，那你說說，你那男朋友是哪裏的？做什麽的？家裏什麽情況？”

“楚肆是申江的，工作——”

因為情緒激動脫口而出的林歌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除了楚肆是申江的之外，別的什麽都不了解。

他是做什麽工作的？林歌不知道。只是知道他在盛林大廈工作，可是盛林大廈裏面的公司多如牛毛，他在哪一家？具體又是做那方面的工作呢？是香水公司還是什麽？

倒是見到過楚肆的父親一次，但是又是在那樣致命尷尬的境況下。見過是見過，但是仍舊一無所知。

只是隱隱覺得楚肆家裏不是普通家庭，他的父親的派頭，一看就來頭不小。

巨大的失落感籠罩在林歌身上，她捏著電話賭氣般和秦玉芝說：“您不用管，他做什麽我都喜歡他。”

——可是楚肆本來也不是她的男朋友，林歌忽然想到。就算不知道他的情況，也實屬正常情況吧。

所以，根本沒什麽值得難過的地方。

但是完全不了解一個人就能甘願為他不遠千裏再次跑到申江，為他和家裏對抗甚至撒謊，這真的正常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