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的公司永遠都是死氣沈沈，大家頂著因宿醉、熬夜而昏昏欲睡的大腦和逐漸往下蔓延的眼袋，面無表情的灌下一大杯特濃咖啡。

經過一個上午的調整，到了中午氣氛稍有好轉。尤其是當程凱推著一個小推車走近辦公室說公司要發禮物的時候，大家才紛紛擡起了頭。

“每人一個哈，”程凱拍了拍摞在一起的盒子，“按摩儀套盒，公司福利。”

林歌在手機上看過這個按摩儀的廣告，說是能最大程度放松肩頸，效果堪比人工按摩，但是價格卻不便宜，一個少說要幾千塊。

除了正式員工，像林歌這樣的實習生也人手一個。

大家紛紛感嘆公司出手大方。

“在我購物車躺了一個月的寶貝，沒想到竟然是公司送的，老公就是狗，公司才是我爸爸。”

“剛買了平替，迫不及待嘗試原版了。”

“我就想問一句，為什麽突然給我們發福利？”

“並不關心為什麽要發，總之開開心心領了就是。”

程凱神秘的站在一旁，悠悠的說了一句：“我聽說，只是聽說啊，公司拉到了新的金主爸爸，可能，很快，就要上市了。”

平靜的話引起軒然大波。

辦公室沈寂一秒，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呼。

“哇靠，上市？那區區按摩儀豈不是小意思啦？有沒有股票給我們分哦？”

“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也能趕上公司上市，果然補財庫還是有效果的啊，股票必須的吧！”

“我朋友公司上市，他身價立刻增長了一百萬。”

一旁的程凱朝林歌眨眨眼，“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等你入職，剛好趕上分股票。”

林歌臉上激動，可心裏卻平靜如水。

這些跟她都沒什麽關系，就算全世界都為她開心都沒用。

大家還在議論到底青光是拿到了哪家公司的投資的事情，林歌並不關註這些事情，又把宣傳海報初稿修改一遍以後，就將它交給了Mike。

最後林歌還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以《血影教堂》這個地圖為背景設計主海報。

頭戴聖誕帽的知喃躲在泛著微微綠光的城堡之中，月光照在在漫山遍野蒼翠的松樹上，映的城堡都隱隱的泛著綠光。從半掩的斑駁大門裏面探頭警惕的看著外面，知喃的眼神中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

新的人物皮膚還沒定稿，林歌是打算將新的皮膚展示放在教堂前方的空地上，和頭戴聖誕帽的知喃相呼應。但是主界面上具體放哪幾個人物，還需要Mike最後拍板。

快下班的時候，楚肆發消息過來，問林歌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心裏正猶豫著怎麽拒絕，Mike發來微信消息，讓林歌過去他辦公室一趟。

正好有了拒絕的理由，她回覆：【晚上要加班，就不一起吃了。謝謝。】

禮貌、客氣又疏離。

上次聽到楚肆父親說起楚肆有喜歡的人以後，林歌雖然難過不舍，可是最後還是暗暗下定決心，就算很不易，可還是不要再靠近他了。

毫無疑問，楚肆那樣的人，是自己一旦靠近就無法逃脫的存在。

做出這個決定對林歌是艱難的，可為了他失眠、輾轉反側已經夠淒涼的，一想到那個素未謀面卻奪走她一切的女生，林歌就裏覺得自己悲哀又可憐。

就算喜歡一個人再沒有尊嚴，這也是她最後的底線。

楚肆：【我也要加班，可以等你。】

林歌一邊將筆記本合上拿起來，一邊敲字：【不用了。】

既然要做，就做的徹底。

在明確知道沒結果的情況下藕斷絲連根本沒意思。

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樣的話有些太過不友好，於是又補充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幾點結束。】

匆匆拿著電腦和筆去到Mike辦公室，林歌將手機塞進口袋裏就再沒看過。

既然已經決定了徹底放手，那就不要再糾纏，沈溺於他的好。

從Mike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七點半，林歌心裏慶幸Mike對自己的想法整體還是滿意的，但是他倒沒開口誇讚她，當時只是順著她的思路問：“到時候可不可以設計一個特效，點開城堡的門切換到下一個場景之中，或者說不用點開，城堡大門直接緩緩打開——總之我就是這個意思，做一個開機視頻，就以你這個海報為藍本。”

Mike說：“小女孩藏在城堡大門後面警惕又拒絕的眼神反倒會讓人產生一種好奇心，有一種想去了解的沖動，這點倒是做的不錯。就是開著的那道門縫可以畫的再有感染力一點，比方說裏面有紅光隱隱約約散發出來。不過群山跟松林倒是不用做的存在感這麽強，主角還是教堂的城堡，這個你自己看。”

林歌全程低頭奮筆疾書記錄，Mike說話快，有時候想法還會變，不過總體來說林歌做的海報問題不大，修改起來也沒那麽麻煩。

林歌其實喜歡這樣的老板，廢話不多，直入正題，沒有太多繁文縟節，一切以工作為重點。

她離開的時候，Mike好像還有一個電話會要開，晚飯也是外賣送過來。林歌覺得很不解，Mike有老婆有孩子，可是這樣忙還怎樣兼顧家庭。

可是大家好像也是這樣，隔壁組的組長辦公室也還亮著燈。

所以選擇工作還是要選擇自己真正熱愛的啊，做自己不愛的事情還要這樣辛苦，那真是天下第一慘事了。

可是到底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熱愛的事情，林歌也不知道。但是她也清楚，不久之後她可能就知道了。

天早就已經黑了，窗外燈火通明。但是人們一天的生活仿佛從這個時候才剛開始。

林歌將電腦賀筆記本裝進包裏，思考著晚上去吃什麽，拿出手機卻發現楚肆最後一條消息是：【不著急，結束了跟我說一聲。】

心裏又驚又急，距離下班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現在楚肆還在等自己嗎。

林歌發消息給楚肆：【我結束了，你吃飯了嗎。】

楚肆：【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公司樓下對面的星巴克，楚肆坐在靠窗的位子，隔著一條路的距離，林歌已經看到了他，他對面放著一臺電腦，正在敲字。

白襯衫黑褲，鼻梁上少見的架了一副細黑框眼鏡，給整個人平添了一種斯文的氣質，林歌走過去的時候，楚肆剛好擡頭。

就算已經將楚肆的模樣、每一分每一毫的特征都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熟悉到拿起筆可以五分鐘勾勒出他的輪廓的程度，每每看到楚肆，林歌還是有剎那間呼吸停滯的感覺。

“下班了嗎？”楚肆合上電腦摘下眼鏡，疲憊的眼睛裏流露出欣喜。

這樣的欣喜讓林歌感到愧疚。

可她的意志力超乎想象。“還沒，”林歌眼神躲閃一下，“抱歉，剛才被組長叫過去，等一下還有事情要做。”

撒謊。Mike並沒有讓她今天就改好，況且還要看同事的進度。

“那飯吃了嗎？”

“便當。”

又是謊言。林歌回答簡短幹脆，唯恐多說一個字就要暴露自己的心虛。

“那你吃了嗎？”林歌問。

楚肆沒說話。答案昭然若揭，很明顯沒有，不是說了要等她的嗎。

“抱歉。”林歌低下頭。無比歉疚。

楚肆臉上笑容消失，但是卻沒有一絲生氣，“沒事，辛苦了，那你快去忙吧。”

“那你呢？”林歌問。

“我稍微吃點就回去了。”

“好。”

過完馬路以後，林歌又回頭看了一眼，楚肆還坐在原來的位置，電腦開著。

剛才林歌註意到，楚肆的唇略顯蒼白，渾身也充斥著疲憊，而現在他沒吃飯，還在加班。

涼風吹過來，林歌覺得心裏冷到了冰點。

申江的氣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白天還是夏天的感覺，到了晚上卻仿佛一下子墜入冬天。看似不痛不癢的風似乎要吹到人的骨頭縫裏面。

她縮了縮身體，這樣對待一個等自己到現在的人，真的好嗎。

林歌開始有一點怨恨楚肆，明明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對自己。自己又為什麽會喜歡上這樣胡亂偷走女生心的男生。還是說他喜歡的那個女生根本就對他不感興趣。因為那個女生一直在冷落他，他才有時間找自己。

這個世界真的很不公平，自己這樣珍視的男生，可能在別人眼裏什麽都不是。

——從前在網上看到這樣類似的話的時候，林歌心裏還覺得說出這樣話的人矯情。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這個世界上本來每個人的喜好就不同，明知如此還這樣說不就是矯情嗎。可是此時此刻真切的體會到了這樣的感覺，才知道這是一種多麽無奈、失落又難以言喻的哀戚。

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懂得。

雖然怨楚肆，可是還是忍不住去全家買了一份飯團套餐幫他拿了過去。

“已經幫你加熱過了。”林歌微微低著頭，聲音很輕。

楚肆擡頭朝她笑：“麻煩你了，不是還要忙，趕緊去吧。”

心裏的愧疚釋懷許多，林歌匆匆回到辦公室。可是自己剛剛明明就是在撒謊，本來她也打算從Mike那邊出來就回去吃飯的。這樣的話還不如剛才和楚肆一起吃。

就算決定不再喜歡楚肆，只是吃一頓飯也沒太大的關系吧。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在別扭啊，楚肆可能根本就不在意。

說不定只是到東方大廈開會順路問一下，又剛好忙到現在來不及吃飯。

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根本不是在等自己。

這還是心虛和坦然的區別。

想到這裏，林歌回到公司拿上自己的包心安理得叫了外賣準備回去吃。

到樓下的時候，她特意往星巴克的方向看了一眼，楚肆已經不在那裏了。

林歌在咖啡廳門口站了一會兒，裹緊外套，掃了一輛單車往回騎過去。

楚肆吃完林歌買的飯團就開車回去了。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楚肆開完會開車到這裏，接著又工作了一會兒，卻沒想到林歌比自己還要忙。

後來他才知道，上次楚勝天去醫院並不是故意騙自己，他因為低血糖暈倒後被送到了醫院，癥狀緩解以後硬要下樓，剛好碰到自己。

楚勝天被查出來血糖的指標非常高，所以後面又在醫院調養了一段時間，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讓楚肆過去。

楚肆知道，如果他今天不去，後面又是無窮無盡的指責。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