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現在只慶幸自己提前做了充足的準備。

她翻看了一眼自己的筆記本，有條不紊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幾天我看了一下以前的活動海報，剛才也聽了大家的創意，我們這次聖誕活動會出一個新的關於雪地的地圖和一個新皮膚，另外還有一些其他的活動。關於主海報背景圖，我有兩個想法，一個就是以新地圖為背景，這樣可以很好地宣傳我們的新地圖；另一個就是以血影教堂這個地圖為基礎做背景，我這樣想主要是出於兩方面考慮，一來是因為血影教堂是游戲呼聲最高和評價最好的一個地圖之一，另外就是對於很多新人來說，還是比較熟悉這個地圖。除此之外，這個地圖跟我們新皮膚也比較契合。”

“那海報上面的人物呢？”Mike皺著眉頭問。

“我做了一個游戲裏面呼聲最高的角色和與聖誕有關的角色的分類，不同的方案也有不同的考慮。”

雖然Mike表情嚴肅，但是聽到他對自己的想法感興趣，林歌也多了一些自信，她將自己事先整理好的想法介紹了一遍。

“你說的這幾種方案其實都沒什麽問題。”Mike聽完，身體放松的往椅背上靠上去，“但是，這幾種方案其實也是很多游戲宣傳海報設計常用的idea，怎麽把常用的方案作出新意才是關鍵。”

“或者，你能想出更好的創意。”

Mike這是提出更高的要求了。

林歌沈默片刻，沒說話。

在此之前，其實她大多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畫圖，不管是插畫還是角色設計，雖然粉絲給了要求、也會提意見，但是粉絲的意見也都是他們自己的偏好，而現在她需要讓經驗豐富的組長滿意、讓大多數游戲玩家滿意——至少挑不出錯處來。

“當初決定讓你到組裏，是看中你的繪畫基本功和天賦，但是實際做項目只有繪畫能力還是不夠的。”

Mike這話讓林歌心一慌，這是不打算留用自己的意思了嗎？又想到，就算能留下她也要回北河。

“Kevin、豆豆、甜甜、阿辰你們幾個把你們的素材發給林歌，再把去年的素材給她一份。”Mike交代完，又跟林歌說：“下周先給看看草稿，基本框架定了，後面的就好做了。”

林歌忐忑點頭。

開完會已經快六點了，按照慣例，今晚Mike會請大家吃飯給林歌接風，但是鑒於Mike已經快一周沒跟家人見面，所以開完會他就匆匆打車回家了，又交代程凱讓他記得拿□□報銷。

Mike離開以後，大家歡呼雀躍，公款吃飯還不用跟老板一起，這簡直是每個員工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倒也不是因為真的討厭老板，可是“老板”這種身份總會讓人不自在、束手束腳，不管老板多平易近人都沒用。

林歌現在還不明白，但是她覺得自己以後應該會明白。

最後決定去公司邊上的一家烤肉店。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電梯，邊上的程凱苦笑著跟林歌說：“你今天見識了Mike的可怕之處吧？而且，其實今天他提的意見還算少的，往常更兇。”

“要求比較嚴格吧，”林歌回，“其實我覺得你那個皮膚設計的很棒，我會想買。插畫也無可挑剔。”

“真的嗎？”就算林歌這話是彩虹屁，程凱還是高興的難以掩飾，“不過我們倒是不用買皮膚，等你轉正了也會有全角色全皮膚賬號的哈。”

“希望能轉正吧。”林歌微微低頭。

“轉正絕對沒問題啦。”一個男生拍了一下林歌的肩膀湊上來，嚇了她一跳。

男生是孫丙辰，就是剛才Mike口中的那個阿辰。

孫丙辰人高馬大，濃眉大眼，長得有點像某個喜劇演員，但是林歌一時間想不出那個演員的名字。

“噢，我是孫丙辰，還記得我嗎？”孫丙辰嬉皮笑臉走到林歌右側，她的左側是程凱。

“記得。”林歌臉微微紅著，“剛才你做過自我介紹，擅長滑雪嘛。”

“哈哈，一般一般。”孫丙辰笑笑，“不過，你真不用擔心轉正的問題，看得出來，Mike還是很欣賞你的，他從來不誇人。”

林歌在想，剛才Mike誇自己了嗎？

“而且，你挺有想法的哈，有才華，也看得出來做了充足的準備。”孫丙辰繼續誇，視線牢牢的盯著林歌的臉。

林歌皮膚很薄，燈光下看得清若隱若現的毛細血管。

“阿辰，你這麽誇別的小姑娘就不怕你家裏那位生氣？”程凱半開玩笑卻毫不留情的打斷孫丙辰的話。

林歌側臉去看孫丙辰。

“哪裏還有‘家裏那位’，早分了。”孫丙辰滿不在意，“都是過去式了。再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我還不能對同事友好啦？瞧瞧你的腦袋，骯臟！”

被開玩笑的林歌抿著唇沒說話。心裏倒也沒有不舒服，只是覺得可能自己還沒適應他們的說話風格。

烤肉店是半自助式，現在這個時間很熱鬧，雖然是烤肉店，但是環境精致，而且幾乎沒有濃重的油煙味，可能這也是這家店火爆的原因吧。

因為有二十幾人，就連最大的包廂都坐不下，店員只能將中間的桌子拼在一起才勉強坐下。

大家坐在長桌兩側樂此不疲的邊吃邊聊天，時不時還會cue到林歌。

不過，林歌不太會主動找話題，所以大多數時候還是悶頭吃肉。

孫丙辰對林歌似乎特別照顧，殷勤的幫她烤肉夾菜倒水，到後來林歌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們組很團結的，你不要因為自己是實習生就覺得不好意思哈，大家都是從實習生過來的，以後在組裏有什麽事情叫辰哥就行了。”因為喝了啤酒的緣故，孫丙辰臉紅著，雖然不至於醉，但說話開始有點大舌頭。

邊說還邊拿出手機加了林歌的微信，“素材我今晚回去就發你哈。”

林歌註意到，孫丙辰的微信名叫“辰公子”。

“沒關系，不著急。”林歌纖細的聲音在嘈雜的人潮中幾乎隱形，“謝謝你。”

聚會接近尾聲，林歌已經吃的很撐。她用紙巾擦嘴，而後掏出包裏的潤喉糖摳出一顆放入口中。

“林歌吃的什麽呀？”孫丙辰眼尖的註意到了林歌的動作。

程凱也看向林歌。

“哦，這個呀。”林歌禮貌解釋，“喉嚨有點不舒服，這個是從家裏帶的潤喉糖。”

“說起這個還真是巧，”孫丙辰很感興趣的看著林歌手中的枇杷膏潤喉糖，“我最近喉嚨也很不舒服啊，總是咳嗽，可能是到了換季的原因吧。”

林歌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裏只剩下兩顆的潤喉糖遞過去，“那你要吃嗎？”

孫丙辰傾身伸手接過摳出一顆，又把剩下的一顆還給林歌。

本來林歌想讓孫丙辰收著剩下的那顆，但她還是伸手接過。

“感覺吃了潤喉糖果然好多了呢。”孫丙辰瞇著眼睛托著下巴，“謝謝林歌了，等下請你喝星巴克吧。”

邊上的丁曼“哦呦”一聲，“辰哥今天這麽大方，那我們一人一杯好了。”

孫丙辰挑了挑眉，“人家林歌請我吃潤喉糖了啊，我這叫知恩圖報好嘛。”

“沒關系的，”林歌看著孫丙辰，“這個潤喉糖我還帶的蠻多的，而且我晚上不太能喝咖啡。”——怎麽會，就算晚上睡前喝加濃，也不會影響她睡覺。早就習慣了。

“不能喝咖啡還可以喝星冰樂呀。”孫丙辰鍥而不舍。

“人家女孩子要減肥的好不好，”丁曼翻了個白眼，“大晚上誰要喝星冰樂。”

“林歌這樣哪裏需要減肥，倒是曼曼你，確實需要註意一下。”

雖然一米七的丁曼看起來也就一百斤不到，但她還是快被氣死，嘰裏呱啦用申江方言罵了孫丙辰一通，直到孫丙辰求饒、並許諾明天早上給丁曼買拿鐵才算罷休。

“別忘了，超大杯紅茶拿鐵不加糖。”

出了烤肉店門的時候已經快九點，跟大家道別以後，林歌準備走回家。

一開始孫丙辰還堅持要送她回去的，但林歌以宿舍很近為由拒絕了。

明確感覺到了孫丙辰的殷勤，林歌莫名生出了一種不適感。

總覺得這樣的示好太過隨意，明明根本就沒見過幾面還要故意借自己潤喉糖吃，並以此為由請自己喝飲料，甚至還提出送自己回家。

讓她想起剛進大學的時候毫無來由獻殷勤之後又突兀表白的學長，只是因為長相便喜歡一個人，而根本不了解也不想嘗試了解對方。

輕浮。

太輕浮了。

這種人簡直應該被抓起來，林歌心想，而且這對被喜歡的那個人來說也不公平啊，太有壓力了。

但是，她突然又想到楚肆——自己對楚肆不也是這樣，只是見到他一面便無法自拔的喜歡上了他，明明都不知道他具體做什麽的、家庭又是怎樣，就那樣不由自主的喜歡上了他。

想到這裏，她開始覺得愧疚，自己好像有點雙標，對別人嚴苛卻對自己寬松。

可林歌還是止不住的為自己找借口，嘗試證明自己和孫丙辰不一樣。

比如說自己雖然當初只見過楚肆一面卻好像覺得跟這個人認識很久；比如說覺得楚肆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自己的那個人；比如說楚肆優雅又神秘，沒有女生不會喜歡他，那自己喜歡上他也無可厚非吧；甚至連自己是女孩子、就算喜歡他也不會對他造成困擾這樣蹩腳的理由都想出來了。

什麽啊。

太假了，林歌心想，這種理由誰都能說的吧。

所以自己也真的很輕浮，林歌心虛的想。

這個紅燈真的異常久，明明沒車經過卻還要尷尬的站在馬路邊等紅燈變綠很不好受，林歌焦躁的反覆按開手機屏幕又鎖屏。

紅燈變綠的那一刻，楚肆的消息也跳了出來。

林歌忘記邁步過馬路，只顧著站在原地看楚肆的消息。

楚肆：【回家了嗎？】

楚肆：【剛才在烤肉店見到你了，抱歉沒過去打招呼。】

大腦陷入一剎那的空白，楚肆也在烤肉店嗎？林歌迅速回想到自己整個聚會都在埋頭吃肉——這下好了，在楚肆心裏，自己吃貨的人設一定是坐實了。

林歌懊惱的嘆氣。倒不是她討厭吃貨這種人設，只是林歌偏偏不想楚肆覺得自己是吃貨。她小時候胖過一段時間，後來生了一場大病才瘦下來。可是雖然現在瘦了，從前被人嘲笑為“愛吃的小胖子”那段陰影卻一直在。

所以，楚肆覺得自己是吃貨這種事，讓林歌緊張不已。

她遲鈍的敲字：【在回家的路上。】

楚肆秒回：【那等你回家再聊，路上當心。】

林歌擡頭看著“3、2、1”倒計時之後再次變紅的交通信號燈，心裏想著楚肆的話。回家聊……回家聊什麽。楚肆想和自己說什麽呢。

這個紅燈怎麽回事，沒完沒了了嗎？

真的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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