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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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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清禾倒背如流的小作文所說,神靈無所不能,甚至能承擔天下之責。

所以她不過是背了篇小作文罷了,與神靈算得了什麽?

清禾背完有些驚奇,脫口而出地小聲嘀咕:“原來我心裏都是這樣想的麽。”

那篇聖經小作文雖然她當時真情實感的點讚,然而當時對祓神畢竟是對紙片人的喜歡。

如今穿越後和祓神真切相處,又經歷了許多,她以為自己想法多少應該有些轉變。

人不可能沒有缺點,有缺點就一定有摩擦,印象自然會隨之轉變。

不假思索地定下這個基調,清禾下意識思索祓神有什麽缺點。

……嗯?

有嗎?

至少於她而言,祓神確實完美到毫無缺點。

反倒她現在的表現,有點小醜竟是我自己的意味了。

清禾之前總時不時把小作文掛嘴邊,但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講出來,會讓祓神會出現很可愛的反應,所以才故意一臉天然地逗他。

然而此刻自己被動講出真心話。

清禾:……

原來她真的想將祓神捧在掌心,感受他的溫度,陪伴他安靜的融化?

救命,這是什麽肉麻的土味情話!

羞恥之餘,她開始思索,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兩人識海相通之後,她確實有過一次,出於好奇探索識海。

她浮游在大海裏,擡頭仰望天空中那片巨大的白雲冰山。也不做什麽,就化作一條粉色小鯨魚,順著波浪的搖曳,在水中飄蕩。

柔軟愜意的視線看著無垠清冽的天空,註視著那仿佛亙古不變的冰川,品味神魂交融時,覆蓋住他,在他身體上融化的感覺……

仿佛在炎熱夏日品嘗冰鎮青檸汽水,多舒服呀。

沒想到在識海中做出這樣的行為,會影響到現實表現。

救命,社死了。

她臉上燙燙的,習慣性抿唇,露出掩飾的笑意。

“哎,我剛才那些話嘛……您聽聽就好。”

她咳嗽一聲:“我以後絕對不說這種話了。”

“也不會在識海亂來了。”

明著講過於直白,她就含蓄暗示了一下。

祓神肯定能聽懂。

但神靈居然沒開口。

直到她開始奇怪,祓神方才淡淡“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咦?

最反感玩聖經梗的人不是他麽?

現在她總算放棄玩梗,怎麽還反應這麽平靜。

不過,她很少糾結於想不通的事情。

見祓神沒有解釋打算,她便放下這件事——多想只會反覆處刑自己好麽!

釋然後,清禾想起自己被擱置的正事。

那群修士還在被祓神禁絕視覺聽覺呢。

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麽,只為了擺脫這種令人驚慌的狀態,用盡各種手段試圖凈化這來路不明的咒術。

現場堪稱靈力亂飛,但在她的操控下,那些法術的影響力始終局限於山洞的某個角落。

神靈沒回應,但從那七個沒頭蒼蠅般竭力掙紮的人表現來看,他們已經恢覆了感官,此時滿臉強壓住的緊繃慌亂。

“閣下究竟是誰人?!”慕容家主喝問。

清禾在洞天路過臉,甚至鬧出不小動靜。

可前來谷聖洞天的人實在太多了,又諸事嘈雜,並非每個人都認識她的面容。

此處七人就將她當成洞天中自然孕育的活靈。

清禾露出回憶表情:“這個問題有點耳熟啊,暮聽風好像也這麽問過我,我當時怎麽答來著?”

“暮兄……”

“暮少主……”

眾人表情越發凝重。

暮聽風身世顯赫,又情商高人脈廣,名聲便更好了。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暮聽風修為,分神大圓滿,接近出竅期,無論怎麽看都算是人中翹楚。

可聽這少女隨意的口吻,暮聽風卻像是遭遇了不測?

其實這時候沒人想開口。

但天空之鏡的環境註定他們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

“暮聽風死了沒?”慕容家主說道。

他平日最為嘴快,此時也搶在其他人前邊開口發問。

少女聞聲望來。

慕容家主心當即揪緊,擔心自己被神秘少女當做刺頭盯上。

不過清禾其實只是發現這人話多,所以禮貌地回視,準備解答他疑問罷了。

“可能不太好。”清禾說道,“我想起來了,他剛問完,就被我嫌煩丟出去了。”

她實話實說,然而眾人已經腦補了許多可能性。

雖然剛才突如其來的失明失聰擾亂了他們的心神,也未完全聽清楚那姑娘說了什麽。

但最初的邪神名號,大多數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聯想到念出邪神姓名後,他們的遭遇,眾人皆有所悟。

看來多半與天道墮落後,那道仙人們合力施於他名號的咒術有關。

仙人們無力對神靈做什麽,卻又畏懼他覆蘇,便詛咒了凡人。

但凡聽見【】名號者,且並未立即斷開聽覺視覺,規避一切有關邪神的知識,便會七竅流血,當場暴斃。

——仙人希望通過鏟除祓神香火,來令神靈陷入徹底的長眠。

大部分人臉上都露出沈重之色。

遭遇不可說的那位,此趟旅程,想來是十死無生了。

而小部分腦子轉得快的,則意識到這少女對他們做的一切,自己根本沒辦法阻止,只會越發狼狽,甚至引來不測。

於是他們幹脆順勢而為。

一個瘦削的蒙面女修溫溫柔柔地懇切道:“這位仙子,抱歉,是我等冒昧打擾。如今願意做一切向您賠罪,只求仙子高擡貴手,放我們一條性命。”

清禾眸光澄澈地望她,似乎在示意她繼續問下去。

女修脫口而出:“敢問我們如何做,才能通過此方秘境?”

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鎖住清禾。

少女沒有拒絕回答。

說話好聽的小姐姐,值得她的耐心。

但這個小姐姐要是沒能通過接下來的小測試。

那也只能抱歉了。

“條件很簡單。”清禾認真道,“只要回答我接下來的問題,答對者,即可離開此處。”

女修呼吸微滯,隨後也跟著嚴肅起來。

“姑娘請說。”

“你們這些人裏面,誰殺過無辜之人?”

說完,清禾緊跟著為無辜下了定義:“所謂無辜,不止是老弱病殘,弱小者,也指與你無緣無故,殺之有違天和之人。”

此處是修真界,不能以前世律法論之,所以清禾已經將條件放寬松了許多許多。

基本只要是個心懷仁念,甚至只要無心殺弱小無辜,就一定不會被這條問題為難住。

然而,在她說完這句話後,七人中,仍有四人迫不及待地回答。

“我殺了。”

一為趙氏。

一為薛氏。

一為慕容家主。

一為慕容家主的小弟。

而在搶答結束後,那四人均面色慘白,對上清禾漸漸褪去笑意,變得面無表情的面容時,甚至背生冷汗,絕望溢於言表。

“仙子,仙子饒命!”慕容小弟率先下跪,涕泗交加的求饒,“小子已經後悔了,小子願意當牛做馬贖罪!小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但少女只是厭惡地註視著他。

清禾冷冰冰道:“去地府給那些無辜之人當牛做馬吧。”

說罷,她揮手招來天雷。

天雷麻溜地滾到她掌心,躍躍欲試地要為她分憂。

那蘊含濃烈天理意味的雷罰,當即擊垮了慕容小弟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他膝行向前,痛哭流涕地懺悔,試圖抓住清禾的裙擺求饒。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都是父親大哥他們指使我的,我只是個倀鬼啊,仙子饒命!我願意為祓——啊啊啊啊。”

清禾正準備一腳踹開他,順便把他給電清醒。

祓神才不需要這麽齷齪卑劣的信徒。

滾遠點!

然而慕容小弟沒能念出完整的祓神名號,就發出淒厲慘叫,隨後雙目發直,整個人僵硬地倒在地上,雖然雙目圓睜,卻已失了呼吸。

在他身上,出現了不斷蔓延的、形如龜甲的焦黑咒文痕跡。

“玄武遺咒!”數人認出了他的死法,愈發驚駭絕望。

那是仙人借助神獸玄武,施於天下人萬年不絕的咒縛。

除非摒棄正道奇經八脈,走邪修的路子,否則終生都會受制於此,不得念出那位存在的名諱。

而若是走投無路,向那位祈求祭祀了……下場便會如被活祭的清禾,以及眼前的慕容小弟一般。

三千仙人高居白玉京,據說清貴不可方物,垂憐眾生,鎮守天下。

但唯獨這個歷史的禁忌,觸之即死。

緊接著,連慕容家主,以及其他兩名罪人,均慘叫一聲暴斃。

玄武遺咒開始迅速蔓延了。

這個咒縛的狠絕殘酷之處便在於此,它會瞬間處死方圓十裏之內的一切活靈,防止消息走漏。

剩餘三名無罪者面露驚恐,眼看那焦黑咒縛就要蔓延到他們身上,而清禾囿於經驗,一時沒來得及救護——

落雪紛紛揚揚,覆蓋在他們身上。

那位被歷史隱匿,名字不可談不可說的神靈,回應了這三人的絕望。

三名修士有男有女,有散修亦有世家之後,此刻均震驚地瞪大雙眼,表情一片空白。

這是他們第一次接觸那位,僅存於古籍縫隙中的無名神靈。

他們這代人,打小便生活在仙人統治的時代,修行的是奇經八脈,聽的是上古人間沈淪,三千仙人合力反抗邪神,方才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又平定洪水地鳴,整治邪祟妖獸,令世人安居樂業。

他們也已習慣了奇經八脈中,那鋒銳輕盈的靈力。

然而此刻,來自神靈的力量輕易壓制了束縛世人萬年的“玄武遺咒”。

三千仙人,也只是天道追隨仆役罷了,算得了什麽?

因此雖然清禾欠缺戰鬥經驗,沒有及時阻止詛咒,但神靈既然給予她隨心而為的權利,便必然有回護一切地信心。

——祓神從無妄言。

唯一的女修喃喃自語:“世上竟有如此中正平和之靈力?”

她原以為,靈力均是淩厲清冽的。

可此刻如落雪般飄在她身上,又被隨意拂去的靈力,清正平和,格外有番端莊淡漠姿態,分明更合修行真意……這當真是邪神所能擁有的靈力??

“十二正脈原來是能用的?”有人比她更震驚。

“我十二正脈通了手三陽經,少陽也借此通了一半…我明白我家祖傳功法為何廢棄一半了,正是因為十二正脈不得使用。此番回去,我必然大有突破!”

天空之鏡裏,眾人沒有隱秘,但此刻也沒人顧忌這點小尷尬了。

他們均被這被仙人刻意隱匿的正脈靈力所震撼。

如此淡漠超脫,方合大道致遠,求得真我的修真之意。

被虛偽天幕遮蔽視野的渺小螻蟻,機緣巧合得以窺見天光,於是瞬間便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道。

這才是凡人苦苦追尋,上下求索的大道。

所謂真仙,不過是凡人修煉到極致,努力矯飾接近模仿天道的偽劣品,外表光鮮,但只要接觸到真正的道,便會瞬間為那恢弘莊嚴的美麗強大所震撼。

心向往之。

此當為吾輩追隨之道。

“難怪仙人們刻意隱匿天道名號。”

因為凡人不可能厭惡天道。

頂多或崇慕,或覬覦,或索取,但普天之下,沒有人能夠厭惡天道。

一修士當即跪下來:“仙子如不嫌棄,小子願意侍奉仙子,只求能附天道大人之驥尾。”

這話純粹發於本心,心悅誠服。

而他一開口,其他兩人也反應過來,連忙下拜,借助這秘境的特殊,剖白自己的真情實意,希望能打動這位神靈座下行者。

見他們真情如此,清禾唇邊不由流露出與有榮焉的欣慰自豪笑意。

她就知道,祓神大人就是這樣完美的存在!

誰會不喜歡他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心向往之。

她在心裏咀嚼品味這個詞語,只覺唇齒留芳。

她天天吐槽祓神……但真論本心,那漂泊於天空的清冷白雲,何嘗不令她心向往之?

大海總是眺望藍天的。

但和她相比,這些人追隨神靈還不夠格。

清禾不假思索就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止住了。

不行。

這是主動真情想要信仰祓神的人。

她不該如此草率魯莽地代神靈拒絕。

雖然她不清楚以前是什麽樣,但看佛祖麾下什麽行者什麽菩薩的大陣仗,她覺得祓神也應有相應的規格。

就連於此世間,上古天道不也有三千仙人俯首低眉麽?

她想讓祓神恢覆往昔的榮光。

況且,如果有更多人追隨、虔誠的崇慕祓神,他的心境也會改善許多吧?

如此想著,她內心淺淡的不情願便瞬間消失。

沒關系,即使來了新人,她也是老前輩,是首席行者。

她要有大局觀呢。

清禾重又露出微笑,將選擇權交給了神靈。

“您覺得呢?”

神靈回應了她。

速度很快,卻不是接納那些信徒。

而是——

“我已有行者。爾等既心向正道,觀景修行,砥礪真我即可。”

嗯?

清禾驚訝,險些發出聲音。

祓神現下確實有行者,但卻只她這新手一人,她心知肚明自己還有許多不足之處,怎的就不收人了?

可祓神如此決定,便絕無違背餘地,

無論那三人如何哀求,神靈除了那句箴言,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而清禾私下如何對神靈都可以,但外人面前,她總很維護祓神威嚴。

此刻見神靈做了決定,那這幾人就再無磨蹭餘地。

於是當三人祈求的目光看來時,她露出平靜而溫和的微笑,勸說道。

“爾等緣分已盡,便止於此處吧。”

隨後,引動秘境力量,以輕柔微風將三人送出秘境。

至於這三人離開秘境後,又會因此番奇遇如何失魂落魄,如何記敘自己經歷的此間之事,甚至如何信仰傳播天道香火,清禾便不得而知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會為那渺遠的希望感到欣喜。

它現在還是一顆種子,但總會發芽繁茂。

世間每多一個人為祓神供奉香火,就會穩定一分神靈的神性。

在原作中,普天之下無有愛神者。

神靈只能在罪孽與殺戮中不斷沈淪汙染,並徹底失去理性。

現在雖然有她,可她一人,作為神靈的理性錨點,難免還有些底氣不足。

在少女眼裏。

清凈而有著冷淡溫柔的神靈大人,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值得被世界溫柔以待。

此時秘境中已無外人,清禾終於能夠開口,問出剛在一直困擾自己的疑惑。

她問道:“您為什麽不接受他們呀。”

她覺得那樣很好。

“嗯。”祓神淡淡應道,仍是興趣寥寥。

這個反應是什麽意思嘛。

好像就她一個人欣喜自豪一樣。

她知道上古時代,眾生俯首,天道是所有人的皈依與根源。

可這不是,滄海桑田,時移勢遷了麽。

能有人認清神靈的偉大溫和,不是很……

她想不下去了。

小姑娘的唇角顯而易見地癟了下去。

因為連她也意識到,這三個人比起祓神的過去,連滴水都算不上。

他現在經歷的一切,跟他應該擁有的根本不匹配!

所以她剛才傻乎乎高興什麽啊……

清禾真情實感地難過起來。

“對不起……”

她離真正的座下行者,似乎還差得很遠。

她感受到神靈平和淡漠的註視。

“無妨。”

少女的神靈雷達,敏銳感覺到,這兩個字後應該還跟著話。

但神靈並沒有說下去。

他只是平和道:“這次你做的很好。”

“去湖心吧。”

“最中央白雲照應的倒影之中,藏有我據你此番表現,予你之物。”

禮物?

清禾原本耷拉著眉眼,怏怏不樂,現在聽到祓神言語,頓時眼前一亮。

祓神出品,必屬精品!

那根據她今天的表現,祓神大人……會送給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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