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枳下午的時候被音樂老師叫去播廣播了。

分手是霍星朝提出來的，在微信上, 也沒有任何征兆的, 突然就發過來一條。

“顏枳, 我們分手吧。”

顏枳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最後苦笑一聲，發回去一個字，

“好。”

她突然有點怨恨霍星朝。

不是因為分手，也不是因為他半點餘溫沒有直接抽身的冷漠。

而是這段感情，由始至終，自己都沒有控制權。

由他開始，由他結束。

她全然被動。

真的過分。

......

“磚紅的跑道上, 是運動健兒矯健的身影, 蔚藍的天空下, 是近在咫尺的希望，槍聲響起，你們就像雄鷹，即將飛上屬於自己的天空......”

女生的聲音隨著廣播傳遍整個運動場。

顏枳的聲線很特別, 微微偏軟, 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堅韌，熟悉的人在她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就聽出來了。

霍星朝就在運動場後面的小道上，他倚著欄桿，風撩起他額間的頭發，眉宇深邃英俊，整個側臉充滿叛逆的少年感。

“我前段時間, 發現我們小時候好像見過。”

他轉過身來，露出半分笑，話語懶懶散散的，就好像是在閑聊。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小時候？”

站在前方的顧止安一楞，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今天霍星朝破天荒找她，顏枳又說自己跟他分手了，顧止安直覺一定是跟她有關。

但是沒想到，約出來之後，男生除了漫不經心的寒暄之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可是小時候？

她小時候的生活太豐富了，少年班，街坊鄰居，同校同學，有各種各樣來源不同的玩伴。

記得也許記得，但肯定分不清了。

霍星朝往後一靠，雙手撐著欄桿，手臂的曲線非常酷，

“其實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我今天找你出來，主要還是想問問顏枳的事。”

他的態度有些沒禮貌。

遣詞造句就好像是上級對下屬，帶著一份慣有的高傲。

但是放在平常人身上容易讓人反感的事情，由他做出來，反而多了幾分理所應當的味道。

顧止安微怔，而後彎彎唇，杏眼裏帶出幾點頑皮的笑意，

“好呀，你問吧，只要是我能說的，知無不言。”

知無不言。

霍星朝在心裏咀嚼了幾遍這四個字，而後輕輕勾了勾唇，直截了當，

“顏枳她跟你關系不好嗎？”

......

“顏枳，她這麽跟你說的嗎？”

女生有些楞，好半天，移開視線，望向高遠的天空，笑容淡淡，

“那可能，是不好吧。”

“‘可能’是什麽意思？”

“可能就是，可以能，也可以不能。”

顧止安嘆了口氣，

“我一直以為我們倆關系挺好的，對比起其他重組家庭來說，我們家真的蠻和諧的。”

“說實話，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很好的姐姐。但可能，我不是一個好妹妹吧......畢竟，她這麽想。”

霍星朝看著她黯然的神色，沈默了半天，突然開口，

“其實我不喜歡特侖蘇。”

“啊？”

女生驚詫，不知道話題怎麽就跳到這裏來了。

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而後垂下頭，又嘆口氣，有些不太自然地抓了抓頭發，

“你發現了啊。”

從上高三開始，顧止安每天都會往霍星朝的桌板裏塞牛奶。

大多數時候是特侖蘇。

不過她一次也沒有看見對方喝過，她以為那些牛奶就和其他禮物一樣，直接被幹脆利落地丟掉了，還因此沮喪了一段時間。

但是沒想到人家居然記得她。

“其實.....哎，怎麽說，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跟我姐的關系，她也從來沒跟我說過。還是今天中午我在食堂看見你們一起吃飯，我才發現的.....”

“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她眨眨眼，勉強撐出一個笑容，

“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唔。”

霍星朝不置可否地應了聲，倚著欄桿，老半天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

“我沒放在心上過。”

“......”

“行了，除了這個，也沒什麽別的事了，你走吧。”

男生從兜裏掏出手機，一邊解鎖，一邊揮了揮手，語氣也懶懶散散的。

——真的是很沒禮貌的態度。

不過顧止安倒沒在意這個，她在原地猶豫了一會，看著男生垂眸漫不經心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那個.....”

霍星朝擡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還有什麽事嗎？”

顧止安想了想，

“就是你之前說我們小時候見過，是什麽時候見過啊？我天生記性不太好，不過你提醒一下，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安靜了一會。

“不是什麽好事。”

他擡起頭，瞥了她一眼，眼神漆黑，表情隨意，唇角扯出幾分單薄的笑，

“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

真是奇怪。

當初，第一眼看見顏枳的時候，整個人都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對上她清亮的眼睛，下意識就想把手裏的水丟給她。

下意識地就想叫她。

下意識地就想對她笑。

當時腦子裏的想法是什麽呢？

——果然。

——她果然是這樣的。

他曾經想象過好多次那個小姑娘長大以後是什麽樣的。

顏枳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個樣子。

但是他居然一點都不失望。

反而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

啊，她就應該是這樣的姑娘。

也許是，所有的期待，熱情，都在顏枳身上用盡了，所以在剛才看見顧止安的時候，心底裏居然非常平和。

除了淡淡的惆悵，什麽多餘的好奇的悸動都沒有。

哪怕靈魂主導略有不同，但是同樣的身體和神經，共享同一份記憶。

——這就是霍星朝本人最真實的心情。

男生又垂下眸，長睫毛遮住黑漆漆的眼睛，流露出幾分漠不關心的味道。

周圍人來人往，他們在這已經呆了十來分鐘。許多人都註意到擊劍男神霍星朝居然和一個女生呆在一起，並且好像還聊的很好。

忍不住投來好奇探尋的目光。

尤其是路過的女生，視線幾乎在顧止安全身都過了一遍。

顧止安沒什麽反應。

她只是蹙蹙眉，過了一會兒，見男生確實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才往前走了兩步。

霍星朝感覺到了，揚起眉毛，

“還有事？”

“我聽顏枳說，”

女生頓了頓，明亮的眼睛很專註地盯著他，聲音輕輕的，“你們分手了。”

“是真的嗎？”

......

男生微微擡頭，終於直視她，語氣隨意，

“她為什麽會跟你說起這個？你不是說，她什麽都不肯告訴你麽。”

“因為今天中午我看見你們在一起了，所以我就問了問她。”

她沒有半分退卻，比起其他那些看見他就臉頰緋紅，或者小動作不斷，緊張的不知所言的女生來說，顧止安算是非常出眾的追求者。

不矯揉造作，不扭扭捏捏，也不會手足無措，回答與問話都顯得鎮定自若，非常自然。

“她很認真地跟我說，你們分手了。”

霍星朝看她。

她彎著唇，微笑卻不太過分，眼睛裏還帶著幾分真摯，

“是真的嗎？”

......

夏風拂過一旁草坪的草屑，帶來淡淡的青草香味。

陽光頓時都清涼了幾分。

“她逗你玩兒呢。”

男生突然挑了挑眼角，帶出一點慵懶的笑意，然後把手機放回兜裏，直起身，

“當然沒分啊。”

“感情好著呢，分個屁啊。”

顧止安這下是真的楞住了。

她看著男生毫不留戀就離去的背影，身材修長，墨發被陽光打出一個金黃的光圈，就像天使一樣。

但是他走路姿勢懶洋洋的，又有點痞味。

由於身高太高，在喧鬧的人群裏簡直鶴立雞群。

可是

——不屬於她。

“運動健兒們，你們在運動場上揮灑著汗水，張揚著青春。塑膠跑道束住了你們的腳步，束不住你們的夢想，槍號聲規定了你們的起點，卻擋不住你們的終點，運動健兒們......”

廣播裏傳來熟悉的聲音，柔軟又堅韌，聽在耳朵裏分外好聽。

難怪連老師都放棄了廣播站的人員，專門找已經退社的顏枳來播報。

男生從觀眾席中間的走道上去了，往右一拐，就是主席臺。

背影挺拔，長腿輕輕一邁，很帥氣。

可是

——還是顏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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