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走了，秘書才進來換熱茶, 笑道：“領導, 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今天我看趙總，並不是脾氣好的人。”若是肯忍氣吞聲, 就不會放他們鴿子了。這樣的暴脾氣, 不會任他們拿捏。

“年輕人嗎, 年輕氣盛，理解，理解。”難道換個人就能好不抵抗, 直接躺倒任打？相比之下，他們還是軟柿子。

“您還記得嗎？幾個月前國家臺有一篇關於他們的報道，也算是入了上面人的眼, 這樣……”秘書遲疑，他這麽說倒不是為了替趙敏他們求情, 而是提醒，打蛇不死, 反受其害, 一定要重視啊。

“小王啊, 我這就要批評你了, 國家臺的職責是引導大眾輿論, 那篇報道我也看了, 怎麽會是報道一個人、一家人, 那是報道我們全市人民積極向上的心態罵！不要犯個人主義、英雄主義錯誤, 功勞是人民的。”領導笑道：“國家臺的編輯，難道記得自己采訪過的每一個人，還是記得每一個人的聯系方式。我們往年的任務是上20條中央媒體，宣傳部門年年叫委屈。今年呢？超額完成任務！一滴水在一片海洋裏，哪裏找得到？”

“還是領導想得深遠，我瞎操心……”

領導擺手，“不要緊，不要緊，多歷練，成長越來越快。等你到年限了，去縣上掛職鍛煉，進步更大。”

一起混的人總要給甜頭，體制內的潛規則，到低一級行政單位掛職之後，一般都要提拔。說句難聽的，就是土匪也要分贓。

“是，是。”

“還有，對待思想不進步，跟不上時代的群眾，也不要一棒子打死。我們就是為群眾服務的，要耐心，循序漸進。”

“那……趙總他們……”

“讓銀行提醒一下。年輕人不懂事，我們要多包容、多指導。”

“領導說的是，我馬上去辦。”秘書笑著點頭，保持著笑容到了自己辦公室，門關上立刻拉下臉來。自己人都要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天天裝模作樣累不累？秘書揉了揉自己的臉，別人累不累他不知道，自己反正臉都笑僵了。真不是人幹的活兒！秘書狠狠摔了手裏資料，狗腿子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運氣半響，又把資料撿起來，已經這樣了，能怎麽辦？上船容易下船難，只盼著有一天船到橋頭自然直。秘書再看了一遍資料，慶幸趙總選的是市內銀行，若是國有大銀行，他們的話，不一定管用。

陳琪回去，把三個寶放出來，再也不栓著繩子，讓他們滿山自有奔跑，充當警衛員。

趙敏和他騎著摩托，在山上掛“內有惡犬”的警示牌。

“有必要嗎？山上這麽多人，三個寶也巡不過來……”

“你永遠不知道傻子的底線。”陳琪輕嘆。

趙敏皺眉，想著就來氣，若不是今天的遭遇，她再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事情。人人都活在二十一世紀，只有那些人古板守舊，還在上個世紀，以為自己是土皇帝呢！如此一想，趙敏就不反對了，指使人搗亂、威脅，這些事情只在電視上、書本裏見過，可你不知道心裏沒法治概念的人，會犯什麽蠢。聰明人都知道迂回和技術，蠢人上來一通亂打亂砸，他沒腦子，自己卻要受損失。

剛好，現在桃子差不多罷市了，蘋果和梨子還未完全成熟，如今工作量不大，結束了大量短工雇傭合同，山上清凈不少。經過幾個月的忙碌，也看清、甄別了一些人，老魏可能在監督方面真有天賦，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趙敏出面，和做的好的人簽了一年的合同，依然還需要再磨合、再甄別。

行政力量太過強大，趙敏不敢把這次的事情瞞著老趙，怕他無意間壞事兒。

老趙一聽，義憤填膺：“狗娘養的，天天吸我們的血！”以前政令和他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離得太遠，體會不到。現在單獨針對一家一人才領悟，一個貪官真令人惡心。

馮茶也十分不理解，“我爸去考察項目，都是一把手陪同，直接組個隊講解接待。”他跟著他爸見過不少市面，有些城市為了招商引資，恨不得把投資商捧成祖宗。

“不是人人都能做馮朝宗！”趙敏輕嘲，馮朝宗那是什麽？上了財富榜的超級富豪，大佬！指縫裏漏一點兒，足夠旁人吃一年，這話絕不誇張。

“要不，我和我爸說一聲……”馮茶有些遲疑，他向來不愛“打擾”他爸。

“還沒到那地步呢。”趙敏搖頭，“也許那些人還要點臉面，知難而退呢？和你們說是怕你們不知情被人騙，不用擔心，我們有辦法。”

傻白甜馮茶真信了，在他的世界裏，不會為比自己有本事的人擔憂。若是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自己更解決不了。

老魏換身衣裳，又去巡山了，他一個人巡不完，但多看看，總不會有錯。

趙敏和陳琪轉場到了書房，“我和解編輯打電話。”

“嗯，這個。”陳琪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趙敏大吃一驚，“你什麽時候拍的？”這是那份薄薄的合同，不公平的地方自白清晰，外行人都能看明白。他們全程都在會議室內，那些人惡毒，卻不是傻子，一直盯著呢。

“我手機不一樣，我給解編輯傳吧。”陳琪太知道國家機器的力量了，現在這種力量掌握在對手手裏，他怕。趙敏的通訊工具，不一定安全。

趙敏立刻聯系了解編輯，多虧上次網絡安全事件，解編輯願意相信他們。把事情簡單介紹之後，陳琪把合同發給解編輯。

“這位領導，在我們市內風評向來不好，他還有一個經商的富豪弟弟，幹的都是采礦、房地產這種最容易侵占資源的行當……現在找上我們，真怕他們不管不顧。”

“放心吧，中央本來就要派檢查組，這些問題肯定會一並查的。我把資料轉給檢查組，他們不敢亂來。”

“謝謝，謝謝！”

“不過，任何事情都講證據，檢查組辦事也不能一蹴而就，你們要有耐心，知道嗎？”解編輯知道政府辦事效率一向為人所詬病，但沒辦法，程序那麽多，一項一項走，要做到勿枉勿縱，工作太繁瑣。

“我知道，我只怕來不及。”趙敏嘆息，若說是這些人趕在檢查組來之前就搞破壞呢？事後再彌補有什麽用，商業品牌一旦破壞，影響消除不了。國人對政府的態度十分矛盾，他們不相信政府，時時刻刻都在罵；可又本能的敬畏政府，若是政府做出什麽決定，他們非常信服。

在粗暴有效的行政幹預面前，商業手段沒有一合之力。

“實名舉報。”陳琪在一旁提醒。

“解編輯，我實名舉報可以嗎？”趙敏靈光一閃，急切問道。

實名舉報，若是舉報人有危險，有另一個體系的人負責保護。風險大，但收益高，這樣，人身安全至少有保障，不是趙敏自己嚇自己，他們能辦這樣的蠢事兒，更惡毒一點，不是做不出來。

“我給你檢查組的聯系方式。”解編輯想了一會兒，如是說道。

趙敏、陳琪他們心驚膽戰的等著第二只靴子，沒想到如此“溫和”。

趙敏接到銀行電話，說了兩句，趙敏打開錄音。

“你的貸款，一直是我在辦，也是老交情了，我給你透個風兒。等等啊，我現在辦公室，等我去廁所，悄悄說。”對面戲還挺多，“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上面直接打招呼，不能給你們放款。你們手續、資料都沒問題，可真要拖著也能拖死。規定是一個工作日到十五個工作日之間，可到底是一天還是半個月區別大了，這麽多道手續，每個給你拖十五天，黃花菜都涼了。”

“要是有說得上話的人，你們找中間人合計合計，打聽打聽，要是知道癥結在哪兒，才好辦呢！你也別怪我們，我一個辦事的小蝦米，只能聽上面的。”

“上面是誰？”趙敏問道。

“我哪兒知道？”對面的人非常有經驗，“是科長通知我的，可是誰通知科長的我就不知道了。上面還有多少層，不敢想啊！”

“你知道的，我們一直安安分分做生意，真不知道犯了什麽事兒？難道是競爭對手搗鬼？您都吹風了，煩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點撥明白吧。”

“這你可真難為我了，我一個小蝦米真不知道！”對面的人強調了半天自己的辛苦，最後“無奈”嘆息，“這話我只跟你一個人說，你別說出去。就是說出去了，我也不會認的。——你不是剛來市上開過會嗎？想想，想想！”

說完不等趙敏反應，直接掛斷電話。

趙敏關掉電話錄音，笑道：“又一個證據。”

“貸不下來，先用我的。”陳琪把錢包裏的銀行卡遞過去，之前趙敏給他的股權轉讓費，他還沒找到消費的地方。

申請銀行這筆貸款，是為了和古大能的超市合作，現在網上已經結束桃子、車厘子等的預購，優先保證超市大宗供貨。期間需要的流動資金，不是一筆小數兒。

趙敏也不矯情，直接接過來。

當晚，趙敏的發小，送老魏上山的那個小夥子，火急火燎打電話過來，“敏子姐，車被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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