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顧公館，在前廳花壇邊，蔣淳熙看見多日未見的顧承澤。

他瘦了很多，眉眼間戾氣濃厚。

“呵，蔣小姐是帶著新歡來的？”

蔣淳熙沒回答他。

她看了眼周溫玉，以眼神示意他。

周溫玉笑了下，牽起她柔軟的手。

是不是新歡，蔣淳熙用實際行動表達。

得知蔣淳熙有了新歡，顧承澤並沒有很高興，他扯了扯唇，譏諷道：“你果然跟你那個媽一樣，水性楊花！”

“顧二少慎言！周某的女朋友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評判！”周溫玉語氣冰冷，“熙熙是我主動追求，她是在跟顧先生分手後才開始交往，怎麽就是你所評判的那般？”

“在北城沒待夠，你又胡言亂語什麽？”一道清潤聲音響起。

顧鶴言站在玉石臺階上，居高臨下，眼神淡淡，“周先生跟蔣小姐進來吧。”

蔣淳熙沒擡眸，只看著眼前的青玉臺階。

周溫玉牽著蔣淳熙的手走上臺階。

蔣淳熙沒有掙脫，沒必要。

自始至終，她沒有擡眸看顧鶴言一眼。

蔣淳熙跟顧鶴言沒什麽好談，世交之間不過是迎來送往，你拜訪我我回訪你，維系著百年情分。

蔣淳熙的祝福語客觀公正，沒有一點額外的人情味，仿佛只是個遵守指令的ai機器人。

顧鶴言端起茶杯，晃了晃，輕笑道：“蔣小姐還不如不來，你的祝福語真是蒼白無力。”

周溫玉想說什麽，蔣淳熙卻輕輕拍了怕他手背，眼神示意他不要爭辯。

周溫玉於是笑了笑，沒說什麽。

這一點小動作落在顧鶴言眼中，他眸色更暗沈，氣息冷肅下來。

“我這顧公館倒成蔣小姐秀恩愛的舞臺。”他似笑非笑道。

蔣淳熙不理他話，緩身站起來，說話時，她下意識看他眼睛。

他眼神依舊深邃如幽潭，臉色蒼白，整個人好像瘦削不少。

見她擡眸，他似笑非笑迎上她視線，他目光一片冰冷。

瞥開視線，蔣淳熙淡淡道：“話已經帶到，只希望蔣家和顧家友誼長存。”

她把手遞給周溫玉，笑了下，“我們走。”

周溫玉搭住她的手站起來，笑了，“好，我們回家。”

他們走之後，顧鶴言才慢慢用手掌捂住心口，只覺得渾身呼吸都被擠壓殆盡，他臉色白得跟紙一般。

顧承澤進來，見到這一幕，趕緊到櫥櫃翻了藥，倒了熱水拿給顧鶴言，他憤憤道：“哥，明明不讓你那麽早出院，你非要回家！怎麽樣？看了心裏更不舒服了吧！”

他為自己兄長明不平。

要不是蔣淳熙收買GQ資本董事作假賬，哥哥怎麽會整肅管理層驅逐董事會那一群老畜生？怎麽又會被老畜生雇的人撞傷在醫院躺了一個月？

好不容易出院，蔣淳熙可倒好，不是緋聞滿天飛就是跟周溫玉成雙入對，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顧鶴言吃完藥，疼痛沒那麽嚴重。

他擡手按了按眉心，淡淡道：“不怪她，她不知道我車禍住院。”

顧承澤還想說什麽，顧鶴言眸光凜冽看過來，他聲音冷肅，“以後，不許再說她不好。”

顧承澤抿唇，不再說話。

顧鶴言垂下眼，有些自嘲笑笑。

“我倒是希望她真的花心一點。”

那樣，她是不是就不會滿心滿眼都是周溫玉。

出了顧公館，蔣淳熙便放開周溫玉的手，一個人開門上車。

周溫玉無奈，“我是工具人是麽？專用來秀恩愛？”

蔣淳熙靠在車窗上，眼眸往窗戶外看，“你發現顧鶴言有沒有什麽不一樣？”

周溫玉挑眉，“熙熙，你觀察他觀察的很仔細。”

蔣淳熙心裏不舒服。

她不喜歡身邊人陰陽怪氣。

“你有話就直說，好嗎？”

周溫玉笑了下，道：“熙熙，你這麽在意顧鶴言，我會吃醋。”

他扣住蔣淳熙放在扶手箱上的手，輕聲道：“熙熙，你的身邊只有我，不好嗎？”

蔣淳熙不動聲色把手抽回來，沒搭話。

農歷初九是蔣老爺子七十大壽。

壽宴由蔣淳熙一手操辦，蔣家所有人都出席。

蔣慕錚來之後，蔣淳熙特意往他身後看了看，沒看見蘇筠。

“我媽呢？”蔣淳熙眸光直直看向蔣慕錚。

蔣慕錚摸了摸鼻尖，“熙熙，這樣的場合不便她出席。”

說到底，他嫌蘇筠丟人。

蔣淳熙道：“你要是看不上她，倒不如直接離婚。”

蔣慕錚沒再說話。

他跟蘇筠倒底有多年感情還有多年執念，他一時半會兒放不下現在只能拖著。

蔣淳熙沒在蔣慕錚這裏耽擱太久，還有別的客人需要她親迎。

顧家和周家都有人來，周和春見到蔣淳熙就拉著她的手不放。

蔣淳熙看著她頭頂的毛線帽，有點出神。

“幹媽，身體還好嗎？”

周和春扯了扯唇角，傾身抱抱蔣淳熙。

蔣淳熙環住她的腰，擱著大衣，她可以清楚摸到周和春的骨骼。

蔣淳熙手心發涼，“幹媽，我陪你花廳坐坐。”哪裏暖和又安靜，不會讓她遭那麽多罪。

周和春嘆口氣，“熙熙，什麽都瞞不過你。”

顧家人是後到的，顧鶴言親自出席。

蔣老爺子到宴會廳門口接他。

若無其事看眼顧鶴言身邊，沒見到蔣淳熙，老爺子蹙眉說：“顧先生親自來，怎麽不讓熙熙去迎？！”

他給蔣慕錚使了個眼色。

意會到父親的深意，蔣慕錚作勢怒道：“熙熙太不像話！我一會兒說說他！”

對蔣實甫父子的意圖心知肚明，顧鶴言淡聲解圍，“不要緊，我自己去裏面坐就好。”

宴會廳人多繁雜，顧鶴言不愛待在那裏，由侍者領著去後院。

“後院有兩座花廳，大小姐在西花廳跟周夫人說話，我領您去東花廳可好？”侍者小心翼翼瞥眼顧鶴言。

顧先生一如傳言中清冷，他不敢怠慢。

“我自己走走。”顧鶴言道。

侍者於是道：“那好，到開宴時我再去尋您。”

顧鶴言微微頷首。

秦暖本來在後花園溜達，沒想到能跟顧鶴言撞上。

她下意識理了理裙擺，對著水面，看自己妝容是否妥當。

“學長，你也來參加爺爺的壽宴？”秦暖把聲音放得平緩，學著蔣淳熙那般不動聲色。

顧鶴言好像才註意到她。

目光流連在秦暖包含愛慕的眼眸，顧鶴言微彎唇，他聲音很柔和，“蔣淳熙跟周溫玉感情好嗎？”

他用這麽溫和語氣跟她說話，秦暖有些飄飄然。她下意識想說更多，想說更多顧鶴言喜歡聽的話，“不怎麽好呢。有一次我看周老師想牽姐姐的手被她一把甩開，姐姐還斥責他不要多管閑事！”

顧鶴言聲音更溫和，道：“還有呢？”

心裏的雀躍壓不住，秦暖比劃著道：“一個月前，姐姐感冒住院，我去看她，周老師就坐在她病床前，想親她來著。那個時候姐姐突然醒了，一揮手就打了他一個耳光。”

“她眼神可嚇人了！”秦暖瞥著顧鶴言神色，胡言亂語。

她可沒看見周溫玉親蔣淳熙，也沒見著蔣淳熙扇周溫玉耳光。

她這都是……

為了哄顧鶴言開心，瞎說的。

顧鶴言卻當真。他點點頭，含笑道：“可以幫我多留意一下熙熙的事情嗎？”

“我必有重謝。”

哪裏還用重謝呢？

他多跟她說幾句話，她就被迷得找不到北了。

西花廳。

周和春道：“我這個病是好不了，我倒不怕死，就是擔心公司。京旭集團你入股但你的控制權不夠，壓不住董事會那幫老東西，所以我想把自己的股份轉給你，讓你代管。”

蔣淳熙遞給周和春溫熱的奶茶，“好，我會盡力而為。”

看著蔣淳熙淡然而昳麗的眉眼，周和春滿肚子的話說不出口。

相處多年，她太知道蔣淳熙是怎麽個性格。

滴水不漏，但也翻臉不認人。

“其實，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讓你掌控董事會。”病痛消磨她的耐心，周和春深吸一口氣，把埋藏心底的話說出來。

從很多年前，她就想蔣淳熙做她兒媳婦。

以前不知道大兒子的心思，她就想把蔣淳熙跟她小兒子配對。

現在知道，原來大兒子喜歡蔣淳熙那麽多年，周和春心裏只有高興，她想在臨死前，把京旭和大兒子都安排好。

“你嫁給溫玉，以我們周家人的身份，名正言順掌控京旭。”想到蔣淳熙會成為周家人，周和春忍不住笑，她拍蔣淳熙手背，“熙熙，那個時候董事會那群老家夥再也難為不了你！”

蔣淳熙笑了笑，沒發表任何意見。

說了沒幾句話，老爺子派人把周和春帶走，他們是舊相識，要敘舊。

猜不準蔣淳熙此刻的心思，周和春也就沒刨根問底。

沒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心裏有了盼頭，周和春走起路來也是步步生風。

收回視線，蔣淳熙臉色冷淡下去，沒什麽表情，手裏的奶茶也給不了她一絲溫度。

顧鶴言進來，就看到蔣淳熙這副冷冰冰沒有一絲活人氣的樣子。

看到紫檀桌幾上擺的喝了一半的奶茶，他知道剛剛坐在這裏的事周和春，他沒在對面坐下，反而坐在蔣淳熙身側，挨著她坐著的那個軟墊。

空氣中突然多了熟悉的清雅香氣，蔣淳熙不用回眸就知道是誰。

“顧鶴言，我要結婚了。”

血液好像被凍住，得知她沒有跟周溫玉在一起的好心情瞬間消散。顧鶴言彎唇扯出笑意，他凝視她，問：“熙熙，你是想跟我結婚嗎？”

當然不可能，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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