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宴上，十點鐘時，蔣淳熙給蔣慕錚發一條信息，讓他去南婉如家一趟。

蔣慕錚看一眼睡在身邊的蘇筠，起床換好衣服，藍牙耳機裏蔣淳熙用輕柔的聲音諄諄教誨，“穿白衣黑褲，手表就帶那一塊百達翡麗，南婉如送給你的那一塊。”

走出臥室，輕掩門，玄關處的水晶鏡映照出蔣慕錚此刻裝扮，如蔣淳熙說得一樣。

他依照女兒言論，穿了白衣黑褲，帶了百達翡麗手表，還有金絲眼鏡。

“熙熙，你想做什麽？”蔣慕錚開車，前方是景雲路，直走就能通到南婉如家。

“二叔，你聽我的話，把我發給你的照片給南婉如看，把真相告訴她，其他的水到渠成就好了。”

蔣慕錚揉了揉額角，“熙熙，你南姨明天就要結婚，你不要整幺蛾子！”

蔣淳熙說:“南婉如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你憑什麽不讓人知道？”

“去吧，任務完成後，我欠你一個人情。”蔣淳熙不想再聽蔣慕錚逼逼叨叨。

蔣慕錚一路開到臨溪園別墅。

南婉如不住在南家，跟蔣慕錚離婚後搬出蔣公館，托蔣淳熙買了臨溪園的別墅，跟蔣淳熙做鄰居。

別墅內亮著燈，蔣慕錚停好車站在雕花柵欄外。

宋姨怕明天下雨，到花壇蓋玫瑰花，冷不丁看到雕花柵欄外那道影子。

高大修長，皮膚蒼白，不是蔣二爺又是誰呢？

她匆匆走過去，打開門，“先生怎麽過來了？”

蔣慕錚跟南婉如離婚半月，今天蔣慕錚也已經再婚，但宋姨還是沒有改過來曾經的稱呼。

蔣慕錚向別墅內看一眼，問:“婉婉睡了嗎？”

“沒呢。”宋姨有些殷勤道:“我帶您進去。”

南婉如在盤腿在客廳地毯上看電視劇《蒼穹》，周溫玉在其中飾演的皇帝狠厲冷漠，即使是個惡人，也很有個人魅力。

她看得津津有味，絲毫不為明天的婚禮緊張。

於南婉如來說，她對婚禮所有的憧憬期待都消耗在跟蔣慕錚結婚那一日。

她在新房等他到半夜，不見他回來，一顆懷春的少女心，就在等待中冷透。

聽到腳步聲，南婉如以為是宋姨，慢吞吞擡起眼。

蔣慕錚正好也擡眼看向她。

四目相視。

南婉如狐疑盯著他，“你來幹什麽？”

她依舊盤腿坐在地毯上，腰背挺直，穿著素白睡衣，頭發披散著，很居家模樣。

蔣慕錚當然不可能向蔣淳熙所描述的那般直接開門見山說溫百川壞話，除非他想被南婉如趕出去。

他笑了笑，由於今天仔細打扮過，這樣一笑，倒讓南婉如恍惚，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的蔣慕錚。

那時他也像今天這般，白衣黑褲，身姿挺拔，就這麽沖她笑了笑，她把半輩子都搭進去。

蔣慕錚坐到南婉如身側一個軟凳上，從口袋拿出一個長方形包裝精致的墨藍色絲絨盒，打開，裏面是一條鎖骨鏈。

“今天是你的生日，這是我遲來的一份生日禮物。”

南婉如瞥一眼，紫羅蘭樣式，是從前她很喜歡的一款鎖骨鏈。

只不過年代太久了。

她沒接，淡淡道:“二十多年前的樣式，你還送給我?”

蔣慕錚笑了下，溫聲糾正她，“這是二十五年前，我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他微垂眸，看著這份禮物，語氣輕緩，“那一天，你把溫百川當成我了，對嗎？”

南婉如想起什麽，手指攥緊，瞳孔放大，“那一天，難道不是你嗎？”

蔣慕錚聳了聳肩，“自然不是，我回家準備給你過生日的時候，溫百川就已經躺在你床上了，雲睿就是那一天懷上的吧。”

南婉如抿唇，使勁抓了抓頭發。

原來那一夜不是蔣慕錚，是溫百川……

……原來是她先背叛的婚姻嗎？

“我記得那天我生日，溫百川帶了酒給我慶生，我說等你回來一起，後來不知怎麽，我就跟他先喝上了，後來什麽都不清楚，但第二天……”

南婉如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問:“第二天，躺在我身邊的是你啊？”

蔣慕錚不想回憶他被戴綠帽子的事情。

當時雖然他不喜歡南婉如，只惦記蘇筠，但也不能讓南婉如擔這個婚內出軌的責任，一切都是溫百川的錯。是他帶了加料的酒，讓南婉如昏昏沈沈跟他上床。

蔣慕錚說:“在你生日之後，你記得溫百川住了十幾天醫院吧，是我把他打進醫院的。”

南婉如點頭，記得這件事，“當時我還納悶，你不是暴力的人。”

真相漸漸明了，原來當年是這樣的。

那一夜，她以為和蔣慕錚在一起，實際上枕邊人是溫百川，還被趕回來給她過生日的蔣慕錚看見了，從此她跟蔣慕錚還算溫和的關系，徹底掉進冰窟。

蔣慕錚見南婉如神情肅穆起來，知道他完成蔣淳熙一半囑托。

還有一半。

他斟酌措辭道:“婉婉，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說吧。”南婉如語氣和緩，手指摩挲那條二十幾年前的禮物。

蔣慕錚打開公文包，遞給她一份文檔。

這是蔣淳熙發給他的，他打成文件好讓南婉如看得更清楚。

“溫百川這麽多年無妻無子，不是因為他對你有多麽情根深種，是因為他有弱精癥，終生可能只有雲睿一個孩子，這是醫學證明。”

南婉如表情淡漠，側臉凝成雕塑，她纖細塗著朱紅色指甲油的指甲指了指文檔裏夾著的幾張彩色照片，輕問:“這些都是他情婦?”

照片上的女孩子鮮妍漂亮，溫百川松松攬著她們腰肢。

蔣慕錚點頭，糾正一下，“是幫他生孩子的女人。”

南婉如笑了聲，語氣譏諷，“不能幫他生孩子，他就不要了？怪不得這麽急匆匆讓雲睿認祖歸宗，原來是這樣的目的!”

蔣慕錚垂下眼，無聲勾了勾唇角。

蔣淳熙的囑托他全部完成。

原來真相大白是這麽個滋味。

淩晨兩點，溫百川接到南婉如電話。

他安慰完流淚的溫棠又過了眼婚禮流程表，此刻疲倦得不行。

見南婉如給他打來電話，自然而然，溫百川露出抹笑意。

盡管他有很多女人，但南婉如是最特別的。

他以為南婉如擔心明天婚禮，溫和安慰道:“婉婉，你別擔心，我剛剛看完婚禮流程表，一切都沒問題，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盛大完美的婚禮，快點睡吧。”

聽著他溫和的聲音，聯想到那些女人照片，南婉如心裏平靜無波，微微犯惡心，冷聲說:“不用了，明天我們婚禮取消。”

“為什麽？”溫百川聲音仍是平靜，但攥住手機的手骨泛白，聲音有不易察覺的顫抖，“婉婉，你不要這樣殘忍，你知道我盼這一天盼了多久嗎？”

“所以呢？這便是你當然給我的酒下料的理由嗎？！”南婉如終究忍不住，幾乎崩潰道:“因為你的私心，我毀了一生!溫百川，你憑什麽道貌岸然裝君子，嗯?”

溫百川呼吸發冷，“婉婉，你聽我解釋……”

還沒說完，電話便已經掛斷。

他著急再撥過去，卻再也打不通。

他被拉入黑名單。

他站在陽臺，炎夏的風吹到他骨髓，明明是熱浪撲面而來，他卻冷到骨髓。

溫棠從客廳走出來，剛哭完，她腳步還是虛浮的，“爸爸，怎麽了？”

溫百川笑了笑，安慰她，“沒什麽，就是明天婚禮取消而已。”

溫棠心裏一驚。

不知為什麽，她總感覺這件事跟蔣淳熙脫不了幹系。

半夜三點，蔣淳熙一覺睡醒，她熟稔在枕頭邊摸到手機，第一時間翻到微信。

蔣慕錚發來消息——任務圓滿完成。

蔣淳熙睡意全消，踢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到地毯，剛要走。

“去哪兒？”顧鶴言打開壁燈，撐著額頭看她。

蔣淳熙唇角微勾，笑容止不住，“落井下石去。”

蔣淳熙急著去奚落溫百川，沒再跟顧鶴言掰扯，推門去露臺打電話。

顧鶴言捏了捏眉心，看眼手機，出乎意料，他對婚禮向來殷切的舅舅在家族群裏發布公告——明天婚禮取消。

顧鶴言以精準直覺猜測，這個結果應該跟蔣淳熙脫不了幹系。

“溫總睡得好嗎？”蔣淳熙站在露臺，墨綠色吊帶睡裙只遮到大腿根，中央空調的冷氣撲到她白皙纖細的小腿上，她一點不感覺冷。

溫百川輕笑，“蔣淳熙，大半夜不睡覺跟我打電話，你有毛病？”

他同樣站在露臺，穿著整齊的西裝套裝，一夜沒合眼。

此刻，他儒雅清正的眉目戾氣遮掩不住。

蔣淳熙不管他什麽心情，惡氣她得出。

她慢悠悠道:“溫總，當初我的二叔雖然是抱著聯姻的想法娶我二嬸，但也未嘗沒有好好過日子的想法，他們本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偏偏溫總你卑鄙無恥陰險歹毒灌我二嬸跟你上床。”

溫百川瞇了瞇眼，沈聲打斷她，“蔣淳熙，你夠了!”

“我沒說完呢。”蔣淳熙靠在欄桿，笑瞇瞇道:“因為你，我二叔二嬸離心多年最終離婚，因為你，蔣雲睿多年得不到父愛，你讓一個家庭分崩離析!讓一個孩子心理扭曲!”

“呵。”蔣淳熙覆述晚上包間他說得話，“溫百川，你才是那個禍根吶！”

怕溫百川掛電話，蔣淳熙又急急道:“溫總不會因為我說幾句實話就生氣了吧？不會因為我的一點心直口快之語就此放棄跟長青的合作吧？”

她含笑道:“要是這樣的話，您未免也太小家子氣了。”

溫百川臉色陰沈，手握成拳輕揉自己心口，他被氣得心絞痛。

蔣淳熙只能聽到他急促呼吸聲。

“溫總，要不要我給您叫個120，我覺得你心臟可能不大好。”她假假關心。

溫百川咬牙，“我身體好著呢，不勞蔣總費心!”

語畢，不待蔣淳熙再說話，溫百川幹脆掛電話。

蔣淳熙笑了笑，轉過身想回去接著睡，冷不丁看到不知站在身後聽多久的顧鶴言。

她剛剛刺激得是他親舅舅。

不過蔣淳熙沒有慌，她牽唇勾出笑意，向他走過去，在離他兩步內站定，“剛剛我把你舅舅氣了一通，你不會生氣吧？”

顧鶴言伸手握住她手腕，輕輕一扯，把她攏在懷裏，他手臂扣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熨帖出熱意。

“不介意，他沒心臟病，再氣也沒事。”顧鶴言道。

蔣淳熙在他側臉親了下，“謝謝啊，你要是生氣我還真沒辦法。”

反正她覺得她做得沒錯。

顧鶴言低頭親了親她唇，含笑道:“我不會讓你沒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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