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夜風濕熱，讓人心情燥悶。

從秦家出來，蔣淳熙仰靠在車椅，想起很多過去她以為自己不在意的事情。

她的母親是蘇筠，名義上的父親是蔣家大公子蔣修遠。

彼時，蘇家鼎盛，蔣家卻略顯頹勢，蔣家老爺子急需聯姻緩解家族危機，於是便一手牽線蘇家小姐蘇筠和大兒子蔣修遠。

蔣家大公子看似溫文爾雅，但並不願意受家族擺弄，在新婚之夜，他便一走了之，留下蘇筠獨守空房。

從此再沒回來。

再回來時，他被裝在盒子裏，莫名其妙死了。

聽說是見義勇為葬身火海。

其實這也沒什麽，不過是上一代的恩怨，隨著時間流逝，終會隨風飄散。

但可笑的是，在蔣修遠離家出走後，蘇筠懷孕了。

眾人議論紛紛，孩子是誰的呢？

不過有一點是值得肯定的——不是蔣修遠的。

值得玩味的是蔣家的態度，蔣老爺子認下這個孩子。

誰叫他兒子跑了呢？

蘇家強勢，蔣家又不占理。

蔣老爺子對外宣稱，“淳熙是我們蔣家的孩子。”

反正不管她跟誰血脈相連，她都得姓蔣。

後來，蘇家敗落，蘇筠父母相繼離世，蔣老爺子換了副嘴臉，把蘇筠趕出蔣家，名曰讓她改嫁。

當時，蔣淳熙還不到兩歲。

蔣老爺子本想帶蔣淳熙一起趕走，是蔣二爺極力勸阻，這才把她留下來。

她在蔣家長到二十多歲，沒有父母疼愛，祖父母也並不慈愛，這一點在蔣雲睿降生後表現得尤為明顯。

她留在蔣家的作用是當一個過渡期接班人，把智宸好好管理好，然後穩妥交到蔣雲睿手裏。

本來她也是這麽想的。

畢竟，她也不流著人家家的血，被養到那麽大，就已經是巨大恩惠了。

她該知足的。

但誰讓蔣雲睿也不是蔣家人呢？

那麽，她這個異姓人和蔣雲睿這個異姓人該有公平競爭的機會。

有了智宸還不夠。

蔣淳熙想，她要有更多安全感。

司機開著車，從後視鏡瞥見老板不是很愉悅的神色，輕聲詢問：“蔣總，是去酒吧還是回家？”

以前不開心，老板總喜歡去酒吧喝幾杯。

“不去。”自從一夜情後，蔣淳熙就很少在外面喝酒，她想了想，“你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打個電話。”

司機領命，“好。”

黑色賓利開到路口，掩映在一棵高大繁茂的香樟樹下。

蔣淳熙用手機撥打那個備註“10086”的電話。

電話接通很快。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一天前，在車廂內親密。

聽著他清淺的呼吸聲，蔣淳熙輕吸一口氣。她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心即使知道他會答應，心裏有些沒底。

“熙熙，你想說什麽？”

好在，還沒等她開口，他清潤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

蔣淳熙擡目看車窗外。

不知不覺，車子開到他的公寓附近。

“明天周末，今晚你有空嗎？”

她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她確信顧鶴言會答應。

男歡女愛，這沒什麽可糾結的。

顧鶴言輕笑一聲。

他把摘下的手表戴好，走到衣架前拿起西裝外套，“當然有，你在外面嗎？”

蔣淳熙看一眼不遠處的公寓，低低道：“在你家公寓附近。”

“嗯，我讓保安接你進去，門禁密碼是你的身份證後六位。”他說。

“給自己倒杯水等我，我半個小時之後到。”

蔣淳熙聽見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的聲音，他應該在換衣服。

她關心道：“註意安全。”

顧鶴言笑：“謝謝，我會的。”

已經入夜，樓下客廳燈還亮著。

秦暖穿著輕薄而性感的睡裙，裸露著大腿和背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她露出柔軟笑意。

“學長……”她眼睛似星子般璀璨。

顧鶴言罕見看了她一眼。

秦暖羞澀垂下頭，想讓自己變得更柔美。

“敏敏還小，你作為客人，盡量少穿這樣的衣服，容易對小孩子造成不好影響。”顧鶴言淡聲說。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姿態淡漠而疏離。

實在不像被她勾引到的樣子。

更像是……

厭惡。

她打扮得那麽好看，他一眼也沒欣賞，還厭惡她。

這個認知讓秦暖感到委屈。

淚水滲出眼眶，她無措解釋，“不是的，學長，我是剛剛從爺爺家回來，洗了澡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越解釋越亂，心底越慌張。

她心裏渴望，顧鶴言可以糾正或指出她的錯誤。

但他沒有。

顧鶴言輕輕頷首，不再聽她多說。

“你心裏有數就好。”

嗓音非常輕又非常淡，他急匆匆結束跟她的對話，連多待一秒都不願意。

說完，他擡步離開。

秦暖一句“您去做什麽”的問話，正好哽住喉嚨裏。

巨大的荒涼感生在心裏。

如果她不著絲縷站在一個男人面前，那個男人還不動心，她真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可以勾引到他。

待到兒子離開，顧言州緩步下樓。

他知道秦暖對兒子感情，那又如何？他不在乎。

顧言州清楚知道，眼高於頂的兒子不可能看上秦暖。

與他這個做爸爸的不同，兒子喜歡找靈魂契合的知己。

顧言州對於女伴，則喜歡享受身體歡愉。

她們心裏想什麽，他沒興趣探究，反正最後都是要上床的。

秦暖苦心準備給顧鶴言看得睡裙被顧言州撕碎，沒來得及對顧鶴言流出的眼淚，伴隨著一聲聲的嗚咽浸濕沙發。

她不停求饒。

顧言州卻沒有理她。

“你只有聽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一句話，成功讓秦暖閉嘴。

她淚水漣漣咬住充血的唇瓣，身體痛到發抖。

她對著蔣淳熙的名字一遍遍詛咒。

憑什麽呢？

憑什麽她可以跟顧鶴言在一起？

結束後，顧言州遞給秦暖紙巾示意她擦拭自己。

秦暖忍住屈辱，抿唇擦拭那些汙漬。

“爸爸！”

童稚的聲音讓秦暖手一抖，身體微微顫栗，一股恐懼感從腳底到心臟彌漫。

她忘了，今天周五，顧敏睡覺晚，現在他還沒休息。

顧言州不慌不忙拍了拍秦暖的背脊，示意她跪在地毯上借沙發掩住身形。

秦暖咬住充血唇瓣，膝蓋跪到地毯上，借顧言州高大身形遮掩住自己。

顧敏站在臺階上，拿拳頭揉搓眼睛。

他已經很困了，想起件事情才下樓找爸爸。

沙發上坐著父親偉岸的身影，他沒發現第二個人存在。

“爸爸，明天你還陪我去博物館嗎？”

以前，每個周末都是親子游時間，爸爸媽媽陪他一起去博物館，動物園還有游樂場。

這個周末他想讓熙熙陪他去。

顧言州擡目看著小兒子，面不改色，沈吟道：“你媽還要過兩天回來，爸爸明天有工作，不能陪你，叫你大哥哥陪你去，他周末休息。”

顧敏小聲詢問，“能讓熙熙姐姐陪我嗎？”

顧言州想起兒子說他要追求蔣淳熙的事情。

他點頭，不介意給兒子創造機會，笑道：“你去邀請熙熙，然後再叫上你大哥哥。”

“好耶！”得到父親肯定答覆，顧敏一蹦一跳上樓。

顧言州蹙眉：“小心點！別摔倒！”

對於每個孩子，他總是細心愛護。

即使有的孩子身上不留他的血。

蔣公館

夏季夜晚，別墅院內花園裏蟬鳴嘶嘶作響，清冷的月光籠罩著這座寂靜宅院。

餐廳，flos桌燈熏染暈黃溫暖的光暈，楓丹白露桌布催生柔和心緒，但餐桌上眾人並沒被良好的裝飾品感染出愉悅的情緒，反而充斥一種尷尬和疏離情緒。

蔣雲睿握著銀質餐具的手背微凸出青筋，他低垂著眉眼，好安置下他無所適從的心臟。

他沒想到，母親會邀請他共進晚餐。

更沒料到，這個共餐人員種還包括母親現任情夫。

“這位先生……”蔣雲睿擡目看向坐在餐桌對面的中年男士。

中年男士長得儒雅隨和，帶著一副金絲框眼鏡，看著文質彬彬。

看起來涵養頗好。

蔣雲睿嘴角斂起譏諷笑意。

涵養要是不好，這位先生也不會淡然自若跟他一起吃飯了。

南婉如看出兒子不滿。

她漠不關心。

對於兒子問題，她沒讓溫百川自己回答。

“他沒什麽別的身份，其中有一條最為重要。”

南婉如神色淡淡的，艷麗唇角勾起，目光看向院子裏一望無際的夜色。

讓人感到荒涼。

“他是你生父。”她聲音淡而哀婉。

溫百川手覆在南婉如手背，輕拍，似安撫。

“婉婉。”男人聲音柔和。

“砰”一聲，一直攥在蔣雲睿手中的餐具落地。

他到底年輕，慌亂情緒遮掩不住。

此刻，他不敢看南婉如哀戚的神色，更不敢看溫百川輕和的目光。

他只想給蔣淳熙打電話。

這種情形只有蔣淳熙那種神經病才能面不改色應付。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給你看DNA見證書。”南婉如看向蔣雲睿，輕飄飄又補了一刀。

溫百川看向蔣雲睿說：“我沒有妻子，更沒有孩子，只有一位養女棠棠，如果你想回到溫家，我非常歡迎。”

“當然。”溫百川輕笑:“棠棠也會很歡迎。”

蔣雲睿抿唇，嘴角崩成一條直線。

不是他對溫百川不悅，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

以前，他不知道怎麽面對養父，現在連生父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您別說太多，讓我緩一緩。”蔣雲睿按著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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