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晦動了動眼眸，並不感到驚訝，仿佛早已料到會是這個結局般，緩緩開口：“自從他開始昏睡，我便知道，他此番定是兇多吉少，他從前就算有病，也只小半月就好了，而這次，你們走後，他的病一直未見起色，反而越來越嚴重，我雖心裏著急，但也知道，大抵只有聽天由命了。若是他能好起來，我當然欣喜；若是有個萬一，傷心一陣子，我也便替他守著茶館！”

柳如晦方才已經做了決定，她要在這裏守著，直到他回來。不管這輩子走完，還是到了下輩子，她都要記得這裏，就像他最後一次昏睡前與她約定好的一樣，下輩子不管誰先找到茶館，都要在這裏等著對方，然後一起喝著西山白露，牽手到老。

“既然你已做好決定，我們便放心了，我和青時都擔心，你若是沒了羽川，在這洛城裏就是孤單一人，不僅我們不放心，羽川也不會安心！”素卿望著朦朧燈火中那個清秀女子，不由對她心生佩服，若是有一天，穆青時也要這樣離開自己，而自己卻要獨自活下去，素卿覺得，自己做不到。

“姑娘放心，我既已經決定好，定會努力做到，羽川與我有約定，我會等著他回來！”柳如晦說著，記憶回到那天他漆黑卻深情的眸子。

昏睡幾日後，他終於醒來，臉色雖仍舊蒼白，可是眉眼卻帶著笑意。

他悄悄下了床，走到她趴著的書案前，輕輕拿起紙筆，為她畫了一副酣睡圖。

她醒來後，發現他把自己最狼狽的樣子畫了下來，不由眉眼微怒：“你做什麽不聲不響的就畫我，也不畫些好看的！”

秦羽川彎了彎原本冷峻的嘴角，聲音裏卻帶了笑意：“我是怕以後自己忘了，你曾經如此的擔心著我，竟累得忘了入榻而眠，我日後若是好了，定要記著，不許你再這樣勞累！”

他說著，眼裏竟泛著柔光，生生灼了她的眼。

柳如晦聽著他少有的真心話，不知怎地，竟有些鼻酸：“那你就快些好起來，我便可以日日睡在榻上了！”

秦羽川聞言一笑，唇畔一抹溫柔的弧：“不如今夜，你便和我同榻而眠，如何？”

柳如晦面上一紅，竟害羞了起來：“你還沒娶我，我做什麽和你一起睡？”

秦羽川輕笑一聲，覺得分外有趣：“娶不娶，你都是我的，又有何區別呢？你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柳如晦一聽，立刻嗔罵道：“你和青時公子學了些什麽，怎麽句句不害臊？我可不是素卿，會被他的話吃的死死的！”

秦羽川一聽，笑意愈深：“既然這招不受用，我便直接點！”

柳如晦正要問他準備幹什麽，哪知他猛地上前，抱起了柳如晦，朝床邊走去。

瞧，還是老狐貍那一招！

柳如晦羞得臉色緋紅，啄了啄他的下巴，有些孩子氣：“你幹嘛不學好的，要學那只老狐貍？”

秦羽川淡笑，輕聲道：“老狐貍經驗豐富，我自然要受教一番！”

柳如晦一聽，隨後道：“待你好了，一定要記得娶我！”

秦羽川一怔，低頭溫柔一笑：“那是自然！”

那夜他們躺在床上，秦羽川說了很多話，說了他這一生最想說的話，柳如晦聽著，竟生生為他心疼起來。

原來，他藏著這麽多的不得已，藏著他母親一生的寄願，還藏著，他童年缺失父愛時，那顆脆弱而易碎的心。

她靠在他的懷裏，將手搭在他的胸膛，輕輕撫摸著，喃喃道：“我先前便猜到，你不是一般人，但是羽川，不管之前怎樣，你現在都有我陪著，我只想你能和我一起在茶館過著最平淡的日子，那些是是非非，都與你我無關，我只要你平安！”

秦羽川的眼突然染上一絲悲傷，他有預感，這一回醒來，此後便是長久的沈睡，答應要娶她，只是希望她能有個念想，然後活下去，可是自己，不能娶她，不能毀了她一輩子。她已經被人說過命中帶克，若是再來一次，他如何忍心？

所以他說，不管之後多少年，幾輩子，只要他們經過這間茶館，看著“如晦”二字和那門上的藍鳶尾，便定要推門進去，看看心裏的人，是否坐在桌邊等自己，煮著西山白露，伴著裊裊霧氣，回頭看著自己，然後笑著開口：“經年長久，終已等到君至，此後一生，於此朝夕！”

這是他給她的承諾，而她卻不知道，她再也不可能等到他了。

穆青時守著秦羽川的倒數第二天，幕後的人仍舊未出現，也就代表，他們不可能找到秦羽川剩下的六魄，只能慢慢等著結局的到來。

事情至此，穆青時突然覺得心中悲傷難抑，秦羽川與自己一見如故，心意想通。此番，卻救不回他，這世間，自己還是太渺小了，想要護住所有的人，卻發現力不從心。

後半夜之時，穆青時察覺到了鬼使的氣息，便施了法讓柳如晦睡著，自己便尋著氣息出了茶館。

待到了一個巷口，穆青時看到了黑使的身影，他飛躍向前，叫住了他：“你為何在此？”

黑使見是穆青時，立刻單膝跪下，抱拳道：“主上，屬下早些日子已探尋到，仙君的七魄便在那茶館內，但不知為何被人先行一步，奪了六魄，屬下擔心生變，便到此處察看察看！”

“果然如此！”穆青時眸子微冷，轉而問道：“白使為何沒與你一起？”

黑使見穆青時示意他起身，便緩緩站起，隨後道：“他言長安城妖市內近日許多神妖魔的魂魄突然被奪，需要有人去處理，但主上的事也不能耽擱，便與屬下分開了！”

穆青時眸子微瞇，道：“大約什麽時候的事？”

黑使皺眉想了想，答：“約莫快有一月了！”

一月？也就是說在他們第一次去洛城時便開始了，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公然挑釁冥界？

穆青時突然想到鬼面，他也曾試圖奪取素卿的妖魄，可是，單憑怨力，是遠遠不夠的，除非？

“妖市內，可有過什麽異常現象？”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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