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駕著馬車很快便到了郊外，只是夜色漸近，他們需要就地歇息一夜。於是，西江一人去打了野味，穆青時升好了火。琮昭和素卿就坐在火架旁，將帶的糕點拿出來。

看著火光裏的穆青時，素卿有種錯覺，他是悄無聲息的。

不管是為久久做的那些事，也不管是他自己受的傷還是喜歡莫名其妙地盯著她看，素卿都覺得，只要他在你身邊，你就會有種落葉無聲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不是後盾，也不是放縱，而是毫不吝嗇的付出，甚至不求回報。

素卿覺得，火光裏的穆青時，仍然好看的驚心動魄，但是，卻不是溫柔的。

眼裏藏著肅金的光，面容帶笑，失去了那襲青色的朦朧，多的是，月色入腑，火光沾衣時，那薄黃而凜白的寂靜，如同西北荒漠裏的大雪，蒼茫而恒久。

“公子，抓了幾條魚！”

西江回來了，手裏提著幾根長草綁住的魚。

之所以沒有抓山兔、野雞這樣的禽類，是因為穆青時說，久久不太喜歡。

西江初次聽說時很奇怪，那為什麽那孩子喜歡吃紅燒肉呢？雖然大多數人吃的都是尚未有太多自主意識，沒有上進心難以成妖的同類。但是，畢竟是同類，到底有些硌著心。

直到穆青時說，久久吃的紅燒肉都是他用魚肉配些調料做的，不然怎麽可能允許她毫無顧忌的吃，西江才明白，事實原來是這樣的。

至於吃魚，這應該是這個朝代很普遍的事了。總不至於真的什麽葷腥都不沾吧！西江想，有時候穆青時他們還真的挺奇怪的。

“好，我來弄！”

穆青時說著，便挽起衣袖，準備親自動手。

素卿擔心他傷到自己，便囑咐道：“小心些！”

穆青時回頭看著她，笑了笑，眨了個眼。

琮昭看了，立馬轉過頭去，小聲說道：“幸好久久那白癡不在！”

素卿聞言，笑了笑，看著琮昭，敲了敲他的腦袋：“久久早就知道了！”

琮昭一楞：“她那麽傻，怎麽可能懂這些？”

素卿看著正在往魚肚放調料的穆青時，微揚嘴角，淡淡道：“久久可比一般孩子聰明，也只有琮昭你，會認為她傻！”

琮昭轉過頭看著素卿，不信地說道：“她哪有那麽厲害！”

素卿搖了搖食指，一本正經的說道：“久久看著愛犯糊塗，其實對有些事心裏特別清楚，比如琮昭你明明就是偷了她的墜子，可是她卻對他最喜歡的青時哥哥說了謊，說是自己把墜子給你的！你覺得，她傻嗎？”

琮昭撐著下巴想了想，有些不解地問道：“她為什麽要說謊？”

素卿看著快要過來的穆青時，淡淡道：“因為她認為琮昭是個好人！”

琮昭聽了素卿的話，皺著眉頭，越來越不明白：“她怎麽知道我是好人？”

素卿起身向穆青時走去：“因為他的青時哥哥告訴她的！”

隨後邁步走到穆青時面前，輕聲喊了他的名字，甜蜜而深情。

琮昭看著面前互贈笑意的兩人，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久久真幸運！”

穆青時地手藝自然是不用說的，只是西江隱隱覺得，今晚會有些不太平。但他們不是妖便是仙，人還這麽多，也就沒什麽可害怕的了。

飯後，穆青時安排素卿和琮昭睡在馬車上，自己和西江鋪些幹草睡在火堆邊，素卿本來想要他一起上來的，可是想到琮昭還小，不能把他帶壞了。於是，便只好同意了。

子時三刻，荒郊突然響起了淒涼的鈴聲，雖然隔得遠，但是素卿還是聽見了，自然，西江和穆青時也不意外。

在馬車外布下結界，素卿就下了車。

果然，穆青時的臉上又出現了痛苦的神色。西江正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準備將藥餵給穆青時。

“我來！”

素卿快步走到穆青時身邊，替代了西江的位置，接過那顆藥，往穆青時嘴裏送去。

“我去看著！”

西江準備在火堆旁也布下結界，以防穆青時被發現。

“等等！”素卿叫住了西江。

“素卿姑娘有什麽吩咐？”西江回頭。

素卿看著穆青逐漸恢覆血色的臉，看著西江，問道：“上回我就想問你，這是什麽藥？”

西江轉過身，行了個禮，低聲道：“姑娘盡可放心，這藥專治青時公子的病，西江絕不會害公子，至於這藥的來頭，恕西江不能告知！”

素卿聞言眸子微冷，沈聲道：“我知道你不是蕭不二的人，也知道你身後有高人，但是西江，你來‘燭齋’這麽久，我從沒問過你，你的目的是什麽，又為何總是突然消失不見，或是出於什麽原因一身技藝卻甘願當一個車夫，我都沒有在意過，可是，西江，你身上有種東西，對他是致命的！”

西江面色一楞，他身上的東西，他怎麽從來不知道？

“姑娘說的是何物？”

“妖界的——‘泅水曇花’！”素卿冷冷道。

西江微微一怔，自己身上的確有參雜了“泅水曇花”的香囊，但是，這香囊他一直帶著，也未聽說有什麽害處，況且，如果有，主子不應該說清楚嗎？

“姑娘說的是這個？”西江指了指手中的桃色物什。

“待會再說！”

素卿示意不遠處的那條隊伍。西江一聽，立馬走到馬車旁，守在琮昭身邊。

“忘川河中無忘川，彼岸花海無彼岸；欲生凡塵為幽冥，奈何橋邊生死清；恩怨兩負覺為苦，諸君何必執因果？昨日種種皆為空，隨我系魂滅妄緣！”

黑白鬼差的聲音幽幽傳來，穆青時臉上突然大汗淋漓，身上涼的可怕，呼吸也漸漸淩亂起來，素卿見狀，猶豫再三，還是將一顆藥丸餵進了他口中。

看著他蒼白痛苦的臉，素卿不禁揪起了心：

“青時，你到底怎麽了？”

招魂令逐漸走遠，那條隊伍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極度詭異，黑白鬼差淒厲的聲音在夜裏荒涼的回蕩著，如同系魂鈴上的鈴鐺，每響一次，便帶走一個不肯離開的孤魂。

素卿腦袋突然一陣空白，他對這招魂令有反應，難道是有人要招他的神魄，他是仙，神魄的好處很多，如果一個仙本身受損嚴重，被有心之人盯上，想要他的神魄是很多妖魔會覬覦的事，只要拿了他的神魄，他就再也不是穆青時了，只剩這個軀體。

素卿不敢再往下想，越想心裏越害怕，她看著他平靜的臉，突然就慌了。

若是早就知道有這個可能，他為何不將身子養好再來“燭齋”呢？還是他知道，這病本就治不好，所以幹脆置之不理。

他是在怨她之前不肯承認自己喜歡他嗎？可是，他不知道，她怎麽敢輕易承認呢？

他溫柔的不像話，細心的不像話，做事周到的不像話，對久久和她，甚至任何人都好的不像話，所以，她才會覺得，他的溫柔太不真實！

他藏著太多秘密，多到，他不肯說，多到，她只能自己發現，甚至多到，她害怕會因為其中哪一個，就傷了自己，傷了他。

她常常會忘了，他也是會傷心的，所以一旦得到，就想小心維護著，生怕出了一點意外。

她不是他想的那樣什麽都不在乎，她在乎他，在乎久久，除此之外的人，只有顯而易見的關心。

她看過下雨時最美的天青，可是從沒見過，能將青衣穿的如此不落塵俗的男子，幹凈飄逸，溫暖靜謐。每見他一次，心中都會湧現不同的畫面。

難以言喻，又，難以忘卻。

不知不覺，就成了喜歡，卻渾然不覺。

對情愛之事，她看得多，聽得多，可是唯獨沒有經歷過，若不是沈南辭，恐怕仍舊不能驚醒。並不知道自己愛的是否比他深，但此生，她只有一個心願：餘生漫長，與他同悲同歡。

如此，足以。

素卿靜靜地回想這段時間與穆青時相處的點點滴滴，竟從未覺得之前幾千年，有這幾個月來的真實，仿佛之前的，都是一場夢。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笑，素卿看著眼前的人，竟有些恍若隔世。

“你若是再為我哭，我可寧願永遠不醒，讓你自責一輩子！”

穆青時看著她，眼中月色迷人。

素卿理了理情緒，眼裏噙著三分笑意，七分惶惑：“我若再落淚，此生定是孤苦！”

穆青時面色突轉無奈，佯裝嚴肅地說道：“你真是要氣死我！”

素卿看著他，眼簾微垂，聲音突然輕的像風刮過：“青時，我是認真的！”

穆青時微微一楞，隨後攬過她肩，雲淡風輕地說道：“我方才在說笑，你忘了吧！”

素卿靠在他懷裏並不說話，真或假，她不想去猜測。

如果真，她就真，如果假，她便假。

一切，皆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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