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顧主的信很快又到了素卿手裏，而這次顧主所在之地，並不是長安城，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鎮。

這個小鎮離長安距離有些遠，不過對於素卿他們來說，再遠，也只是一個騰雲駕霧的距離，所以回信上寫著：五日之後必到。

考慮到穆青時的身體並不適合長期騰雲駕霧，所以在出發去小鎮之前，他們要蕭不二派人送來了一輛馬車，並且說明盡量寬敞一點，畢竟對於心腑有礙的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雖然蕭不二在穆青時這受了委屈不錯，但對於素卿，他還是很尊重的，因此，沒有讓他們失望，這輛馬車，大小適宜，裝飾樸素卻不失格調，而且上面存好了物資。蕭不二誠心感謝素卿，自然面面俱到。

至於小肉球，自然要跟著他們一起去，所以說，蕭不二把物資準備得這麽齊，很大一部分要得力於他自己的兒子。理所應當，對於素卿他們來說，不存在感謝這一詞。

車夫是個化作人形的山豬，憨厚老實，十分可靠。

看來，為了自己兒子的安全，蕭不二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若不是他不得不將小肉球暫時交與他人，恐怕這一趟，素卿他們準備好幾天都動不了身。

於是，穆青時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氣了一些，不過是看了素卿幾眼，就把蕭不二交到景澤那個老滑頭手中，著實狠了些。

“青時公子可是不適？”素卿見穆青時面色不太好，不由開口問道。

穆青時看了看躺在一邊抱著小肉球睡得十分酣甜的久久，按了按眉心，笑道：“無妨！”

素卿見他滿臉的疲憊之態，不由想伸出手探脈，卻不料被他躲過了。

她皺了皺眉，開口道：“青時公子是久久的救命恩人，若是出了什麽事，素卿怕不好交代，如若公子執意如此，素卿只好叫車夫按原路返回，將公子送回‘燭齋’調養，再重新上路！”

這話說的很重，穆青時也明白她在生氣，但是素卿不明白的是，就算她將穆青時送回“燭齋”，他也有辦法追上來，他這一世，就是要保她周全。

既然結果都一樣，穆青時覺得也沒什麽還避諱的了，伸出手，笑道：“姑娘請！”

素卿聞言搭上他的脈，仔細探了探，發現似有好轉的跡象後，將他的衣袖放下，才緩緩道：“公子的脈象，是素卿見過最奇怪的！”

穆青時淡淡一笑：“姑娘覺得青時的脈象奇怪，不過是因為從前不曾見過，並不代表在青時之前沒有，既然之前便有，姑娘也就無需在意了！”

他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說著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只有素卿，心裏突然泛起些許不安，可是她的不安，在他的一番說辭下，漸漸被撫平，好似不曾存在過。

“公子說的甚是在理，素卿受教了！”語畢，闔目休息。

穆青時笑了笑，微微皺了皺眉。

此行隱秘，所以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在馬車上渡過，還好經過一個月小肉球與他們已經熟悉了起來，不管誰抱著，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

離小鎮約莫還有一天路程的時候，半夜裏突然響起鈴鐺的聲音，為了防止久久和小肉球驚醒，穆青時和素卿在馬車周圍設了結界，神色凝重地看著夜色中的山林，屏息凝神。

遠處風吹林動，樹影幢幢，突然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當中，山豬極輕地說了一句：“大家千萬不要出聲！”隨後，屏氣以待。

馬車已經被結界隱了起來，所以那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並未註意到這邊有一輛馬車，只是嘴裏念叨著不知名的咒語，身後的“系魂鈴”系著不少臉色慘白面無表情的魂魄，沒有思想，連行動都是僵硬的。

其實只要他們過去了，一切都會相安無事，可是素卿發現，只要那黑白鬼差每念一次咒文，穆青時的臉就會蒼白一分，她不知道穆青時和這些鬼差有什麽關系，她只知道，這些咒文對穆青時來說，多一秒都是煎熬。

可是，車裏有兩個孩子，是她不能拿來做賭註的，所以唯一的辦法，只有用自己的元氣支撐他挺過去，她不知道當時是如何想的，她只知道，自己是當真不忍了。

穆青時的冷汗已經浸濕了衣衫，神智也不是特別清晰，素卿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如同失了魂魄，徒留空殼。

山豬也發現了穆青時的異常，他遞給素卿一顆藥丸，做了一個動作，意思是，要她放進穆青時的口中。

素卿有些猶豫，一個車夫怎麽會知道穆青時的病情，何況蕭不二只是隨便派了一個人過來，哪有這麽巧合的事，不過，當下之事，不如一試。

隨著那顆藥丸的滾動，穆青時的面色明顯好了起來，鈴鐺聲越來越近，素卿總算聽清了那鬼差嘴裏的話：

“忘川河中無忘川，彼岸花海無彼岸；欲生凡塵為幽冥，奈何橋邊生死清；恩怨兩負覺為苦，諸君何必執因果？昨日種種皆為空，隨我系魂滅妄緣！”

鈴聲蒼涼淒惻，在寂靜的山林中不斷回響，“系魂鈴”身後的鬼魂越來越多，各色各樣，面色慘青，陰森可怖。

許久，鬼差的招魂令終於遠去，素卿剛松下一口氣，卻不料，穆青時突然嘔出一口黑血，昏死過去。

素卿一驚，有些措手不及地看著倒在自己懷中的穆青時，楞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隨後掀開簾子看著山豬，問道：“他這樣是？”

山豬看了一眼穆青時，沈聲道：“姑娘放下，公子吐完這口血，便會好起來，剩下的事，恕西江不能多說！”

話畢，立刻轉身，不再開口。

素卿知道這世上有高人，既然西江有高人指點，不該問，她就不會再問。

可是穆青時，身上的秘密太多，她覺得自己該重新審視他，他來“燭齋”，究竟有沒有目的？而目的，又會是什麽？

素卿想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一個他接近自己的合適理由。

“因果燭”？對他沒用。“燭齋”？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院。自己？沒什麽特殊的地方，那就更不可能了。

既然這樣，穆青時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正當素卿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她突然聽見穆青時在小聲喊著著自己的名字，聲音極輕，神識並未恢覆，是下意識的囈語。

素卿低頭望著枕在自己雙膝上唇線清傲的男子，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睡覺也能睡得像一幅攝人心魄的畫，這天底下除了他，應該沒有別人了吧！

仿佛風搖著花枝，微微晃動，那花下的人闔目而睡，落了一身花香，花瓣落在他輕盈的睫羽，悠悠搖曳，他沈靜安謐，旁人卻看得心有餘顫。

大抵像他這樣的人，很難有人不動心吧！

素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入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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