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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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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歸其位”的改革, 其實就是車間現場5S管理的簡單形勢。

有序的工作環境才能更有效的提高工作效率。

而顧朝暉當車間主任的這個小車間,之前效益一直不太好的主要原因,一是大家技術水平確實比較差,二也是車間現場過於紛亂, 看起來就一頭亂麻, 工人要把很多時間用在找東西上, 這無形中就耗費了許多的工時。

工時就是金錢, 浪費工時就是浪費金錢,所以“各歸其位”是最有效的提高工作效率的辦法。

可只是簡單的要求工人按照要求去做,並不會取得好的效果, 就像他之前整頓工作紀律一樣, 簡單粗暴的方式只會激起大家的反感。

吸取了上次的經驗之後,顧朝暉這次采取了正向和負向激勵相結合的方式,做得好的就獎勵, 做得不好的就給予小小懲戒。

果然,大家這次接受度比較高, 經過一個來月的反覆強調之後, 車間現場的面貌已經煥然一新了。

就連偶然路過的廠領導也發現了他們的變化, 還在最近的一次全廠職工大會上點名表揚了他們車間。

這讓整個車間爭當先進,勇於創新的氛圍更濃烈了, 大家也更有幹勁兒了。

整頓好了車間的秩序, 下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一塊硬骨頭了。

為什麽車間的效益不好,什麽遲到早退,士氣低迷, 車間現場秩序混亂,這些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外部因素,也就說,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工人的技術水平比較差這個關鍵節點上。

可想學技術卻並不那麽容易。

因為在車間裏,除非師傅帶徒弟的時候會手把手的教,出徒之後,便全靠自學自悟了。

有好學上進的,當然還好說,總會找到渠道學到想要的東西,就比如顧朝暉這樣的。

可絕大多數的工人的主動學習意識都比較差,想讓他們在工作之餘主動提高技術水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工廠裏流傳一句話,“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所以,大家對分享技術經驗都是非常保守的態度,別說主動共享出自己的成功經驗,就是別人主動來問,還要有所保留呢。

這就導致了一種兩極分化的局面,技術高超,好學的工人,他們的技術會越來越精進,而那些本來就吊車尾的,則會越來越差,到最後,自己也喪失了信心。

充分了解了這樣的實際情況之後,顧朝暉回家想了好幾個晚上,制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改革辦法。

技術不能共享,那是因為培訓沒有跟上,大家不能主動學習,也是因為車間沒有安排集中地學習時間和機會。

如果能找一位專家,開誠布公的給大家上課,幫助工人們提高技術,相信沒人會拒絕。

畢竟提高技術就意味著提高生產效率,就意味著能多賺錢啊。

所以,當顧朝暉在周例會上宣布,將請一位技術專家給大家講解最近這批零部件的加工技巧的時候,幾乎所有的車間工人都表示熱烈歡迎,甚至是非常饑渴和迫切的。

至於這位專家是誰,遠水解不了近渴,顧朝暉決定自己親自上陣。

車間裏的人都知道顧朝暉技術高,甚至還在德國得過技能大賽的獎杯,可他的技術具體高到什麽程度,因為以前不在一個車間幹活,現在這群同事,誰也沒有一個直觀的印象。

直到培訓那天,顧朝暉氣勢十足的往機床跟前一站,眾人就都覺得他不一般了。

等真正開講之後,更是讓大家心悅誠服。

他先是拿著工具,邊測量便給眾人講解了一番所要加工零部件的基本數值,然後又在黑板上如行雲流水一般,在沒有格尺和圓規的情況下畫了一個非常規整漂亮的零件解析圖。

配合著解析圖,他詳細講解了這個零配件合理的加工程序和步驟,並借機糾正了他平時觀察到的,一部分工人操作不正確的地方,還有他們日常養成的不好的加工習慣。

聽到如此貼近實際的講解,大家都一邊全神貫註的聽,一邊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

等顧朝暉講完理論部分,還沒開始實際操作,大家就已經對他的稱呼從“顧主任”變成了“顧老師”。

待將眾人帶到車床跟前,開展現場實際操作教學之後,所有工人更是目瞪口呆。

顧朝暉一邊加工著零件,一邊淡定的跟他們講解步驟,一切在他手下看起來都是那麽輕松,那麽流暢,一點頓挫感和生澀感都沒有。

旁邊一個年輕的工人忍不住發出驚嘆,道,“顧主任,你這手法也太厲害了,恐怕我練十年也不可能達到你這種程度。”

顧朝暉擡頭笑著看他,說,“怎麽可能呢?我覺得憑你的聰明勁兒,不用十個月就行,就看你肯不肯下辛苦,賣力氣練了。”

“真的?只要十個月?那我練!”

聽到顧朝暉的鼓勵,那小夥子信心大增,決定培訓結束之後,就要好好操練起來了。

這次培訓的成功之處,不僅是樹立了顧朝暉的權威形象,為他後續的管理工作帶來了便利。

更主要的是,他培訓的內容非常接地氣,就是他們眼下正在加工的這批零部件的內容,所以培訓結束之後,大家馬上拿起來就能用,非常解渴,非常實用。

為了保證培訓質量和大家的接受度,後續幾天,顧朝暉沒有坐在辦公室裏,上班時間,他一直都在車間巡視,遇到工人們有難題,或者需要請教的地方,他便主動過去幫忙。

果然,沒用一周,他們車間的產品質量就大幅提升,工時也大幅縮減。

有了多餘的工時,他們就能接點私活幹幹了,能幹私活就意味著能有額外的收入。

接私活這事兒,廠裏默許,而且顧朝暉也有門路,很快,他就聯系了一筆私活。

這批私活還是這個小車間近十年來接到的第一筆私活,那些工齡長的老工人都說,“感覺上次幹私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等到月底,一發工資,大家都驚訝了,平均下來,每個人竟然比上個月多賺了十多塊錢。

能讓工人得到實惠,這樣的車間主任,誰不擁戴?

顧朝暉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徹底扭轉了小車間效益虧損的局面,並順利實現了他的改革目標。

現在只要開全廠大會,小車間必然是被表揚的對象,而且在顧朝暉的不斷努力和付出之下,到年底,他來小車間滿一年的時候,這個車間還培養出了幾個年輕的技術骨幹,甚至還在全廠的技能比賽上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小車間翻天覆地的變化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就連當初許諾讓顧朝暉去放手搞改革的大廠長其實當初也是抱著一種賭博的心態,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卻不想顧朝暉給了他這樣大的一個驚喜。

按照兩人當初的承諾,只要顧朝暉在小車間能試點成功,那麽他們就可以繼續在全廠推開,爭取讓廠裏有個大的改變。

可這個決定,顧朝暉卻遲遲沒有等到。

他多次找廠長溝通此事,廠長都以各種理由和借口推脫掉了。

原因無他,改革的風聲傳來,其他各車間的頭頭腦腦都慌了神,一旦改革就要動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

所以就算是往好了改,那也不行,那也照樣有人激烈反對。

這段時間,大廠長只要一上班,辦公室就沒有斷過人,各車間的負責人不斷地來找他說情,告狀,評理,反正是什麽花樣,什麽手段都有,但最終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不想改革,堅決不改!

廠長的壓力能不大麽?

這些人裏,有他的親戚,也有他的朋友,更有和他一起工作過幾十年的老同事,還有他的恩師,他的徒弟,等等,各式各樣的人。

面對這些人情關系,讓他撂下臉子,公事公辦,他很難做到。

而再面對顧朝暉的時候,他也為難,當初兩人約定在前,自己這麽大一個廠長,要是不能兌現諾言,讓人得多瞧不起他,他以後威信何在?

可現實情況又實在讓他張不開嘴,趟不開步子。

兩難中的大廠長,最後實在受不了雙面夾擊,只能病休,住進了醫院。

是不是真的有病,大家不知道,但他在這個節骨眼上躲事是肯定的了。

顧朝暉的失望可想而知,自己克服了種種困難,花費了那麽多的心血,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性格多少有點固執的他,也實在是有點想不通了。

廠長住院,撇開公事不談,顧朝暉感念他對自己的知遇提拔之恩,還是帶了禮物去醫院看望了對方。

見顧朝暉進屋,廠長趕緊從床上靠坐起來。

沒等顧朝暉開口,他先說道,“小顧,我實在是對不住你。”

一聽這話,顧朝暉的心徹底涼透了,看來改革的事兒,徹底沒戲了。

不過這幾天林蔭萌也總是勸他,讓他別太較真,他已經做得夠好,夠努力了,如果事情不成,也是客觀原因,與他本人無關,不要過分苛責自己。

有了媳婦兒的理解和支持,顧朝暉此時面對這樣的結果其實也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麽難受了。

但他的失落還是流露了一點出來,廠長看出來之後,心裏也不太好受。

他對顧朝暉說,“小顧,這樣,年底的調整,我把你調到總廠來,給我當助理吧,相當於副廠長的待遇。等你再鍛煉幾年,就能正式當副廠長,也許以後還能接我的班,到那時候,我們這幫老家夥都退下去了,你就能施展自己的雄心和報覆了。”

顧朝暉沒想到廠長言詞如此懇切,竟能說出這樣知心的話來。

不過他志不在此,對當廠長助理,甚至廠長都沒有什麽興趣。

通過這次的事情,他也看出來了,機械加工廠的問題是積重難返的,絕不是這一批人退了休,問題就能消失的。

關鍵是長久以來的大鍋飯,已經讓大家失去了改革的決心和銳氣,只想著保平安,守攤子,別出錯。

顧朝暉也能理解他們的做法,如果換成是自己,現在四、五十歲的年紀,又沒有那些重生的經歷,他會有這樣銳意進取,永不言敗的勁頭麽?會在重重壓力面前□□住麽?

想想當初他在小車間時,最開始那幾個月遇到的困難,那時候他也萌生過退縮的想法,但他誰也沒敢跟誰講過,甚至是媳婦兒林蔭萌,他都瞞住了。

因為他覺得,男子漢立於世,自己認準的事兒,總要幹出個模樣來才行,否則還有什麽意思?

但他是他,別人是別人,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所以對於廠長的做法和妥協,他現在只能選擇無奈的接受,雖然非常失望,非常沮喪也非常懊惱。

那之後,他沒有離開小車間,至少小車間這裏的成果他要保持住,維護住,再說車間裏的工人也不想他走。

工作和生活好不容易才有了轉機,怎麽能讓顧朝暉這樣的好領導輕易調動走呢。

顧朝暉當然也舍不得大家,所以他婉拒了廠長多次要提拔他的好意,一直留在了小車間。

這一留就是一年半。

一年半之後,他和林蔭萌的閨女顧知秋都已經兩歲多了,都能背一首完整的唐詩了。

而林蔭萌在夜大的學習也結束了,並順利的取得的了□□。

她的英文專業老師非常喜歡並賞識她,在得知她辭職之後一直在家待業的情況之後,老師主動幫忙,給她介紹了一份工作。

就是在附近的一所中學當英語老師,雖然沒有正式編制,但林蔭萌非常喜歡這份工作,每天去上班的時候都笑容滿面的。

看到媳婦兒能有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這也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顧朝暉自己在事業上的缺憾。

他現在又開始把重心轉入到了家庭裏,商量著和林蔭萌要個二胎。

可林蔭萌道,“街道最近在宣傳獨生子女政策,咱倆不是少數民族,不符合要求啊。”

一聽這話,顧朝暉也打蔫了,哎,最近幾年也不是怎麽了,工作和生活都有點不太如意啊。

可他剛有這種想法,就接到了一封意外的來信。

這封信還不是送到顧朝暉家裏的,而是送到了三紡的機井房。

老吳看到信之後,便利用休班的時間給他送了過來。

好長時間沒見到老吳了,他和顧朝暉可算是相濡以沫的老朋友了,在顧朝暉最困難的那段時間,要不是老吳支持他,天天幫他頂班替班,他怎麽可能在機械加工廠發展起來呢。

所以這幾年,雖然他離開了三紡,但和老吳的交情一直沒斷,年節的時候,他都拎著東西去看看老吳,有時候也叫老吳來家裏吃飯。

有次老吳來家吃飯,碰到了顧老爹,兩人歲數相仿,又都愛抽煙、喝酒,有共同愛好,所以很快,他倆沒用別人介紹,就成了酒友,沒事兒就湊到一起喝點。

有了顧老爹的來往,顧朝暉這一、兩年,就沒怎麽親自過去看他,都是通過自己老爹,給他捎帶過去點東西。

因此,老吳這次親自登門,顧朝暉也有點意外,等對方遞上信的時候,他就更意外了。

竟然是師傅給他來的信!

細細一算,他和師傅得有快六、七年沒聯系過了,自從師傅退休之後去了南方找他兒子,兩人就斷了聯系。

這次突然來信是因為啥呢?

顧朝暉先沒忙著看,而是把老吳留在家裏,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飯之後,他們倆喝了點酒,又話了一陣家常,等晚間將老吳送走之後,顧朝暉才反過頭來,拿出那封信細看。

睡前,他躺在床上,點開床頭燈,將信從頭到尾讀了好幾遍。

林蔭萌洗漱回來,把孩子也哄睡著了,又跟丈夫說了好幾句話,可看對方還是沒反應。

她不禁好奇,便湊上前去看。

這不才寥寥三頁信紙麽,字也寫得不那麽緊密,至於看了將近一個小時?

林蔭萌輕輕推了推他,道,“朝暉,信上說得什麽?是不是師傅遇到什麽難事兒了?咱們要是能幫就幫吧。”

聽媳婦兒這一說,顧朝暉這才回過神來,然後對她笑著說,“不是你想得那樣,師傅倒沒遇到什麽為難事兒,而且他在南方過得還挺好的。”

“哦,那就好,可你為什麽走神了?”

林蔭萌鉆進他的被窩,手腳都纏上在他身上,顧朝暉笑著將她的腳丫捧在懷裏,然後說,“我師父的兒子是個做買賣的,前幾年南邊搞開放,他趕上好形勢,賺了不少錢。

因為我師娘前幾年沒了,我師父在這邊也沒了牽掛,便去南方找兒子做依靠,可去了南方就感覺各種不適應。

為了讓他解悶,師父的兒子也孝順,就給他開了個小型的機械加工廠,沒想到我師父越幹越好,這幾年就發展起來了。

倒是他兒子,投資幾次都不太順利,這幾年有點賠錢,所以也把精力轉到廠子這邊,擴大投資之後,廠子現在發展的不錯,規模也變大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我師父又從之前的老同事那裏聽說我過得不太如意,他以為我還在機井房呢,所以想讓我去南方跟著他發展。”

“去南方?”

林蔭萌沒想到,這樣薄薄的一封信,信息量竟然這麽大,關鍵是,她觀察丈夫的神情,看上去還貌似還很有點動心。

“那你是怎麽想得呀,朝暉?”

顧朝暉聽出了林蔭萌的語氣中有些擔心,他笑著將人摟在懷裏,然後一邊輕拍她的後背,一邊說,“這個事兒,我覺得還是得再看看,畢竟師傅在信中說的情況也不太具體,而且他對我這邊的情況也有誤解,等我再跟他通幾次信,把情況說清楚再說吧。”

因為知道丈夫最近在機械加工廠的工作幹得不那麽稱心如意,林蔭萌還真有點擔心他一時沖動就辭職去南方。

南方到底是什麽樣呢?

在林蔭萌的認知裏,南方和德國是一樣遙遠的存在。

雖然這些年也聽很多人都說了南方發展的比他們北方的工業城市好多了,可在林蔭萌的感覺裏,南方那邊都是做買賣,搞貿易,用前些年的話講,那叫投機倒把。

總感覺不是太踏實,和他們現在從事的這種加工制造的實業相比,就像是不務正業一樣。

所以,要是顧朝暉真的想去南方,林蔭萌心裏還是很抵觸的,她們都是普通的工人出身,從來沒做過買賣,去南方的話,能有出路麽?

雖然心裏有這樣的疑問,但林蔭萌並沒有跟顧朝暉表達出來,她還是相信丈夫有自己的判斷,且等等看吧,他不是也沒說馬上就去麽?

可是事情的進展卻比林蔭萌想象的要快。

最近兩個月的時間,顧朝暉和師傅陳德寶的通信非常頻繁,幾乎每個星期都能收到一封南方的來信。

經過書信的溝通,師傅了解了顧朝暉的近況。聽說他在機械加工廠當了車間主任,還曾到德國交流學習並獲獎,那種激動和驕傲的心情,雖然沒有見面,但僅是透過信紙也能讓顧朝暉感覺出來。

了解了徒弟的近況之後,陳德寶更加想挖掘這個難得的人才了,尤其是當他聽說顧朝暉在機械加工廠幹得並不如意的時候,他便將自己工廠的情況作了介紹。

“廠裏共有剛從日本進口的先進設備2臺,老式設備15臺,技術工人二十五人,車間主任暫時由我自己擔任。但這些年,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管理和技術都跟不上新形勢了,急需找一個年輕有為的管理人才,最好也精通技術。朝暉,我覺得你正合適,要是能來我這邊上班,報酬好談,至少是你在機械加工廠的雙倍。”

這樣的情況,顧朝暉不可能不動心,而且對方是他的師傅,兩人無比熟悉,他了解師傅的脾氣,師傅也對他放心,如果能去他的廠子上班,是不是就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和報覆了呢?

可去南方工作,那裏人生地不熟,除了師傅,他沒一個認識的人。

下海,闖蕩,這樣的詞兒,之前顧朝暉從來沒敢想過會和自己有關系。

之前雖然是從三紡辭職,但也是馬上就來到了機械加工廠,還是沒脫離體制內,還是捧著鐵飯碗。

但要是到了南方,就是給師傅和他兒子這樣的個體戶老板打工,又是在陌生的環境裏。

到底能不能行呢?

而且他現在已經成了家,家裏老的老,小的小,看樣子媳婦兒對去南方的事兒也不是多麽感興趣,如果只是自己孤身前往,那肯定是不行的,萬一那邊發展的好,是舉家搬過去還是怎麽樣呢?

搬過去的話,丈母娘和林蔭萌能接受麽?關鍵媳婦兒現在剛找到一份合心意的工作,自己就想去南方,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太自私了點?

近一段日子以來,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顧朝暉的頭腦中,讓他十分耗費精神。

看出丈夫有心事,林蔭萌猜出來,顧朝暉這肯定是遇到了什麽比較重大的事情,否則也不會看起來這麽深沈,如果只是平常小事的話,他可能早就說出來跟自己商量了。

為了不再讓顧朝暉有心理壓力和負擔,林蔭萌決定帶他出去走走,轉轉,換個心情,順便也旁敲側擊的問問情況。

於是,禮拜天,她們兩口子就帶著孩子去了附近的一個公園游玩。

公園依山傍水,又時值春日,景色格外秀麗。

顧朝暉他們一進到園裏,看到周圍的美景,他這幾天有些抑郁的心情馬上就緩解了不少。再看到活潑可愛的女兒忙著蹦蹦跳跳的探險,瘋玩,他便將心事都拋在了腦後。

一上午,他們又是游園,又是劃船,還讓顧知秋小朋友自己嘗試玩了套圈游戲。

而且還歪打正著的被她套中了一只小兔子。

老板很不情願的把那小兔子放在竹籠子裏,交到了顧知秋手上。

沒想到,才三歲出頭的顧知秋人小鬼大,看出老板的不情願,便用脆靈靈的小聲音說,“叔叔,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兔子的,你不用想它了。”

聞言,周圍的大人都哈哈笑了起來,這讓顧知秋更加開心得意,她將兔籠子摟在懷裏,對著爸爸,媽媽說,“我要一直照顧它,讓它當我的寶貝蛋。”

顧朝暉聽了哈哈笑,這是他平時總對女兒說的話,沒想到她倒有樣學樣的說起來了。

“好!那就把小兔子交給你了,寶貝蛋照顧寶貝蛋,正好啊!”

聽著爸爸像繞口令一樣的話,顧知秋“咯咯咯”得笑個不停,一路上總是在重覆這句話,一邊說一邊笑。

孩子玩得高興,大人們也跟著開懷。

因為公園的位置離他們家較遠,到了中午的時候,一家人還游興未減,林蔭萌提前準備了好多吃的喝得帶過來,所以一家三口直接在草地上開了個野餐會。

這還是顧知秋小朋友第一次幕天席地的坐在外面野餐,她感到十分新奇,一邊吃,一邊餵螞蟻,還不時的喊媽媽也來看。

顧朝暉看著他們娘倆頭對頭的趴在地上研究螞蟻,覺得又好笑又溫馨,心裏湧上無限溫柔,不由也跟過去湊熱鬧,道,“來,看爸爸給你施展個絕技。”

說著,他找來一根細細的樹枝,然後將果醬抹在上面,順著螞蟻洞插了進去。

他告訴女兒數十個數,顧知秋又好奇又期待,加快速度數滿了十個數字之後,趕緊催爸爸,“快,快,爸爸,我要看看。”

顧朝暉笑著將樹枝拽了出來,果然,那上面爬了很多的小螞蟻。

林蔭萌看了之後,直皺眉頭,說,“你可別給孩子玩這些東西了,以後顧知秋還不得變成個假小子。”

但爺倆個誰也沒拿她說的話當回事兒,還兀自玩得開心。

吃過了飯,也玩過了螞蟻,曬著午後暖暖的太陽,顧知秋小朋友終於精神不濟的睡著了。

等孩子睡著了,夫妻兩個終於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看著丈夫摟著女兒的放松模樣,還有他嘴角那抹久違了的笑容,林蔭萌覺得,自己問話的時機到了。

“朝暉,你最近是不是一直有什麽心事,別憋在心了,說出來吧,沒準我還能幫你參謀一下呢。”

林蔭萌說著話,遞給了丈夫一塊削好皮的蘋果。

顧朝暉接過蘋果,看到愛人眼中溫柔的目光,他的心裏話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腦的跟林蔭萌傾訴了出來。

丈夫訴說的時候,林蔭萌一直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等顧朝暉說完之後,她才笑著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把你為難成這樣,原來是這點小事。”

“這還是小事麽?蔭萌,這涉及到咱們家以後的去向啊。雖然我確實不想在機械加工廠長久的幹下去,可如果辭職之後,何去何從,我還沒想好。師傅來的這個邀請,可以說是一個機會了,我不想就這樣錯過,可也不想讓你們跟著我去未知的環境受苦。”

見丈夫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林蔭萌趕緊往他嘴裏塞了塊水果,然後說,“停,朝暉,你先聽我說。”

“既然你也知道這是個機會,那為什麽要錯過呢?而且,我也知道你在機械廠幹得不太順心,你是有理想,有抱負,也有實力的人,機械廠的小天地已經不能滿足你的發展需要了。

所以,你有走出去的想法太正常了,我也很支持。至於我這邊,你不用有什麽太多的顧慮,咱們兩個是夫妻,夫妻自然是一體的,雖然我對現在的工作挺滿意的,可也許南方也有適合我的機會呢?

我是學外語的,如果一直在咱們家這邊,我恐怕只能當個英語老師。但我聽別人說,到南方有很多外商投資的工廠,他們都需要懂外語的工作人員,要是能到那邊工作,也挺不錯的!”

沒想到困擾了自己這麽長時間的難題,竟然被媳婦兒三言兩語的化解了。

顧朝暉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最後,他一激動,直接就把林蔭萌抱住了。

雖然是在公園裏的小樹林,周圍人不多,可這樣當眾摟摟抱抱,還是讓林蔭萌羞紅了臉。

“你這是幹嘛呀,老夫老妻的,不嫌害臊。”

“哈哈,蔭萌,你太好了,能娶到你,真是我修來的福氣。”

聽著丈夫的甜言蜜語,林蔭萌紅著臉白了他一眼,緊接著又說道,“話雖然這麽說,但我覺得這個事兒還是得穩妥一點。要不這樣吧,朝暉,等過兩個月,我們學校放了暑假,咱們領著孩子,老人去南方看看,一來是考察一下,二來也當領媽去旅游了,她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呢。”

聽了媳婦兒的提議,顧朝暉開心的不得了,一拍大腿說,“對,蔭萌,還是你想的細,咱們就這麽辦!”

於是,兩人回家之後,分頭開始做工作。

顧朝暉負責給師傅回信,安排行程。

林蔭萌則負責做通林母的工作,讓她跟著一起去南方考察旅行。

顧朝暉那邊進行的很順利,在信中,師傅對他們一家的即將來訪,表示了熱烈歡迎。

但林蔭萌那邊卻遇到了點困難。

雖然多次勸說,可林母就是不想跟著他倆去。

不過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合理。

“你們這次去南方是幹正經事的,我一個老婆子跟著去,不是添亂嘛?再說,我也不同意你們領著孩子去,孩子還太小,來回坐火車,汽車的,多折騰啊,萬一路上生病了,你們倆還有心思幹真事兒麽。就你們那麽嬌慣知秋,還不得立即就打道回府啊?

還有,咱們要是都走了,估計一走就是三兩個星期,那家裏這一大攤子怎麽辦?房子扔給誰看?

所以,要我說,我和知秋在家,她現在大了,我自己一個人就能帶的過來。你們倆呢,就安心的出去考察,出去幹工作,然後快去快回。等以後要是能定下來,咱們要搬家去南方,我再跟著你們走。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折騰不起了。”

三番兩次的勸,林母都是這番話。

林蔭萌沒辦法,便告訴顧朝暉,可女婿出馬也沒用,林母還是老樣子。

最後,她也分析出來了,估計是兩個小的怕以後他們搬到南方去,她不適應,再後悔,或者壓根不同意他們去南方,所以想讓她去先看看,有個心理準備。

為了讓兩個年輕人徹底打消顧慮,林母最後痛快表態,“你倆就放心的出差去吧,咱們到啥時候都是一家人,我一個孤老太太,還能離得開你們麽?只要你倆務正業,有上進心,去哪兒我都跟著,別說是南方了,就是去外國,我也跟著,你們想甩我還甩不掉呢。”

有了林母的這番話托底,兩人再沒了心理負擔。

老人的問題是解決了,那孩子怎麽辦呢?讓顧知秋她們一老一少單獨在家,兩口子也實在是不放心。

兩人正為這事發愁的時候,禮拜天,二哥顧朝陽和二嫂朱來娣領著他們的兒子顧曉迪來了。

顧曉迪比顧知秋大將近一歲,因為經常在一起玩,所以兩個小朋友非常親近。

聽說是二伯和二伯母領著小哥哥來串門,顧知秋放下手裏的玩具,就沖了出去,非要搶在爸爸前面給他們開門。

兩家離得不遠,所以經常來往。

顧朝陽和朱來娣剛結婚那會,租了一段時間的房子,手頭也緊張了一段時間。

不過因為兩口子配合默契,小賣鋪的生意越來越好,很快,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們就攢夠了買房的錢,因為還要奉養顧老爹,所以他們特意挑了個比較大的院子,方便兩代人同住。

選房子的時候,顧老爹也參與了,他不想離三兒子太遠,最終,二哥家的新房就買在了離他家不到五百米的另一條街上。

住的近了,老人看孩子也方便,有時候顧老爹就領著孫子到老三家來串門。

正好兩個小的也能玩到一塊,他和林母這樣的老頭和老太太說起家常,也比年輕人有共同語言。

至於今天,為何二哥和二嫂親自領著孩子過來,顧朝暉也有點意外,不過親兄弟之間常走動也正常,他也沒太當回事兒。

待眾人都進到屋裏坐下之後,大人們還沒等說話,兩個小的已經嘰嘰咋咋的鬧成了一團。

大人們看他倆玩得高興,一時也就忘了說正事,林母也極力挽留他們兩口子在家裏吃飯。

於是,朱來娣便和林蔭萌去廚房忙活,林母負責照看兩個小的。

哥倆個終於能坐在一起說說話了。

因為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和工作,顧朝陽和顧朝暉現在也沒多少機會總是見面,但這並沒有影響哥倆的感情,他倆還是想以前一樣互相信任和友愛。

二哥往跟前一坐,顧朝暉就看出來他有心事,可問了他兩次之後,他也沒說。

見他不說,顧朝暉便猜測,是不是二哥和二嫂兩口子鬧意見了?二哥心事重,一點事兒就夠他操心的,也沒準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

所以他也沒多問,倒是把自己和林蔭萌有可能去南方的事兒說了。

聽聞弟弟要去南方,顧朝陽驚訝之餘,立即流露出不舍之色。

顧朝暉趕緊勸他,“還沒定下來呢,我們只不過先去看看情況,如果和想得不一樣,還是會繼續留在家裏。”

原來不是立即就走,顧朝陽聽明白之後,才有點放下了心。

這時候正好朱來娣她們妯娌兩個做好了飯,開始往桌子上端菜,聽到了些只言片語。

於是在廚房的時候,朱來娣就問了林蔭萌,林蔭萌也如實說了。

朱來娣不禁問,“你們都去,還是就三弟你倆?”

“就我倆去,孩子我和我媽在家。”

“那你放心麽?要不,你們不在家這段時間,讓林嬸和孩子去我家住得了,反正我家地方也夠。”

朱來娣十分實在,也沒多想,只是把顧慮說了出來。

林蔭萌知道她是好意,可這老公公和丈母娘住在一個屋檐底下,怎麽著也不太好,自己家人都知道沒事兒,但就怕外人說閑話。

所以林蔭萌還是拒絕了。

朱來娣是個實在人,她看一直照顧他家的弟弟和弟媳婦兒有困難,哪能不幫呢,於是又說,“要不,我們常來看看也行,我爭取每天都領兒子過來找知秋玩,省的他們娘兩個在家寂寞。”

這倒是個好主意,也正好解了林蔭萌他們兩口子的憂愁了。

因此,到了飯桌上的時候,兩個妯娌便將這個主意說了出來,顧朝暉也不跟二哥客氣,直接笑著說道,“那可就拜托嫂子了,讓你們多費心了。”

說完就看向二哥。

可顧朝陽這次卻一反常態,沒有馬上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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