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桑桑重新看著宋銀花，故意問道：“什麽厲鬼？你見到過厲鬼？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厲鬼，只有人心裏的鬼。”

宋銀花拼命搖頭。

她曾經見識過最可怕的東西，又怎麽會容忍旁人否定了那種東西的存在？

這世上有鬼，真的有，她親眼見過。

“有……有鬼的……用人血養……養鬼……”

宋銀花拼命想跟大家解釋世上有鬼，所以腦子難得清醒了一瞬。

她擡起自己的手，將袖子往上擼，露出左手手腕上一道陳年舊傷疤。

她望著雲桑桑，痛苦地說：“她割我的手腕，讓小鬼趴在我手腕上喝血……好嚇人……好嚇人……她說我要是不殺了謝穎娘，她就讓我們全家都變成小鬼的口糧……”

說到這兒，宋銀花又想起了謝穎娘，她頓時驚恐地哭喊起來，“不止那個小鬼，謝穎娘也變成了鬼……我看到了兩次鬼，兩次，你怎麽能說沒有鬼？有鬼！這世上真的有鬼！”

雲桑桑皺著眉頭看著宋銀花。

她沒想到宋銀花竟然真的見過鬼。

其實作為神仙，她倒也不是不知道這世上有鬼。

天上有天界，地下有幽冥地府，地府中就有數不盡的鬼。

可是地府的鬼魂不應該停留在陽間才對，宋銀花口中那鬼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鬼究竟是從地府中跑出來的，還是死了以後沒被勾魂使者勾到地府，便滯留在陽間成了厲鬼？

雲桑桑還想再問宋銀花更多，可宋銀花卻再也說不出什麽了。

想想也不奇怪。

這樣一個膽小的凡人，又能對鬼神之事了解多少呢？

就算曾經親眼見到了，除了知道鬼很嚇人，再也不會關註到其他事。

“走吧。”

雲桑桑示意淵寧王跟她一起離開。

她們離開時沒有帶上宋銀花。

之前雲桑桑以為要對付的只是個普通凡人，便打算用對付凡人的手段來行事，找證人找證據跟那假謝三小姐當面對質，讓其受到律法審判，斬首示眾。

可如今知道那假謝三小姐並非凡人，那她自然不必再用普通手段對付，直接武力對撞，殺過去就是。

她不需要宋銀花這個證人，不需要任何證據，用仙力來滅了那個鬼就搞定了。

走出大牢後，崔典史恭敬問道：“仙女，需要多派幾個人來保護宋銀花嗎？您好像說她是人證——”

雲桑桑一邊往前走一邊沖崔典史擺手，灑脫地說：“不必，既然這之中牽扯到了鬼神，那麽本仙女就不必用你們凡人的手段來處理了。所以宋銀花的生死，不重要了，是生是死看她自己的命。”

有人派刺客來滅口，宋銀花死了，那就是她該死。

要是活下來了，那就繼續活著受罪。

反正沒必要為這種人浪費人手嚴加保護，生死由天定。

崔典史將雲桑桑和淵寧王送到縣衙門口，雲桑桑就讓他回去了，她和淵寧王轉頭就往昨晚住的廢棄宅子走去。

“不是說直接去澶淵嗎？還回那宅子做什麽？你戀舊不會連這房子也要戀一戀吧？”

淵寧王邊走邊問。

雲桑桑說：“巨蟒說不準帶了它狐貍朋友來拜見我，我去見一見，了卻它一樁事，免得它一直等著。畢竟我們此去澶淵和京城，還不知道要待多久。”

淵寧王很想翻白眼。

這掃把星怎麽回事，對人好像也沒對動物這麽憐愛啊。

瞅瞅她是怎麽寵八哥鳥的，瞅瞅她是怎麽對巨蟒的，難道是因為她在天界被神仙們孤立久了，就不想親近人了，更親近動物了？

他的原形若不是一條她害怕的龍，他現在都想變成動物讓她憐愛憐愛了。

兩人很快就回到了廢棄宅子裏。

巨蟒果然已經帶著它的狐貍朋友等了多時了。

一進院子，雲桑桑就看到了那條翠綠的蟒蛇，以及蹲在蟒蛇腦袋上睡覺的狐貍。

那是一只灰毛狐貍，沒有純白狐貍的仙氣飄飄，也沒有火紅狐貍的艷光四射，它就是山野間最普通的灰毛狐貍，一點也不像是成了精的樣子。

不過，那狐貍的耳朵倒是敏銳。

她們剛出現，狐貍的耳朵尖就動了動，然後嗖的一下擡起頭來。

看到雲桑桑和淵寧王後，狐貍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巨蟒，口吐人言輕聲問道：“是不是仙女回來了？”

瞇著眼睛打盹的巨蟒立刻擡起頭。

看清雲桑桑和魔龍大人的身影，巨蟒連忙馱著狐貍來到兩人面前，“仙女您回來啦，我帶狐貍來拜見您啦！”

狐貍從巨蟒腦袋上滾下來，納頭便拜，“狐十三給仙女磕頭！”

雲桑桑聽到這聲音，挑眉。

喲，又是一只公的。

巨蟒就是公的，她還以為跟這只狐貍是雌性。所以才能跟巨蟒處得那麽好呢，畢竟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

這倆都是公的那就不能結為夫妻了，將來各自成了家就得分開了，還怎麽一起去賣藥材換銀子？

雲桑桑壓下胡思亂想，微笑著跟狐貍說：“起來吧，磕一個頭就行了。”

狐貍高興的起來，仰頭望著雲桑桑笑。

心想，小蛇說得果然沒錯，這是個好說話的仙女，平易近人。

它一邊想一邊準備蹦跳著離開，“仙女，我和小蛇采了好多藥材和野果子，我去拿來給您吃！”

雲桑桑連忙叫住它，“別忙活了，本仙女馬上就要離開了。”

巨蟒和狐貍同時一楞，又同時擡頭看著雲桑桑，異口同聲：“仙女這麽快就要回天界了嗎？”

雲桑桑說：“不回天界，本仙女要去澶淵一趟，辦點事，歸期未定，所以先來見見你們，免得你們一直在宅子裏苦等。”

狐貍和巨蟒這才放心了。

它們都還沒跟仙女獻殷勤呢，還沒成為仙女的仙寵呢，仙女要是現在就走，它們可不就沒機會了嗎？

幸好仙女還要在人間逗留一段時日。

想到獻殷勤，巨蟒和狐貍對視一眼，同時問道：“仙女，我們想做您的坐騎，我們馱著您去澶淵可以嗎？”

雲桑桑挑眉。

她還能不知道這倆打的是什麽算盤？

她有八哥鳥一只仙寵就夠了，不需要再找其他的。

仙寵多了，那就跟皇帝的三宮六院一樣，天天吵架天天爭寵，說不定還得勾心鬥角互相陷害，簡直煩死人。

所以她拒絕了。

“不必，本仙女事情很急，要瞬移過去，你們跟不上我的速度。”

“呃……”巨蟒和狐貍紮心了。

巨蟒有些幽怨，不甘心地問：“仙女有什麽事這麽急呀？”

雲桑桑對這兩個小東西沒隱瞞，直接說了她要去澶淵找一個作祟的厲鬼。

巨蟒聽到“厲鬼”，微微一楞。

它瞪圓眼睛望著雲桑桑，“仙女找厲鬼做什麽？殺了她嗎？”

雲桑桑說：“當然啊，它害死了人，不該償命嗎？”

巨蟒猶猶豫豫好半天，像是有什麽秘密想吐露，又不知道該不該說，整條蛇都糾結得要打結成麻花了。

雲桑桑見狀，瞇眼瞅著巨蟒：“你有話便說，吞吞吐吐做什麽？”

巨蟒擡頭看了看雲桑桑，才小聲說：“仙女，也並不是所有的厲鬼都該死的……有些厲鬼，它們滯留人間只是為了報仇……它們並不會傷害無辜，只害與它們有仇之人……”

雲桑桑微微蹲下，與巨蟒四目相對：“這麽說，你認識報仇的厲鬼了？”

巨蟒別別扭扭嗯了一聲，低聲說：“我不知道仙女你要去殺的厲鬼是誰，但是，我認識的那只厲鬼它殺人是情有可原的……”

它掃了一眼這宅子，說：“三年零八個月前，這宅子裏曾經來了一只厲鬼。準確來說，它不是單獨一個人死後化作的厲鬼，它是萬千冤魂留下的怨氣，匯聚在害死他們的兇手身上所形成的鬼面瘡。後來兇手死了，鬼面瘡得以脫離人身，終於形成了這只強大的厲鬼。”

停頓了一下，它憐憫地說：“那厲鬼體內，便有這錢家老宅一百多口冤魂的怨氣，所以它才會來這老宅走上一回。”

雲桑桑聽到這兒，忽然想起了巨蟒之前說，當今皇朝開國皇帝幾十年前曾經到處燒殺劫掠搶奪錢財，這錢家會滅門，就是因為那開國皇帝盯上了錢家的錢財……

所以，那厲鬼應該是開國皇帝所殺的所有冤魂留在這世間的怨氣匯聚而成。

難怪它能滯留人間。

因為它不是某一人死後所化作的厲鬼，它本就不屬於地府，它會出現在人間，就是為了覆仇。

是天意讓它出現。

這是開國皇帝作惡多端的報應。

哪怕榮登九五，他依然落得個背生鬼面瘡淒慘而死的下場。

雲桑桑看著巨蟒，安撫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擔心，若我遇上的厲鬼是你所說的這一只，我必定會問明情況以後再動手，若它確實沒有作惡傷害無辜之人，我不會讓它灰飛煙滅。”

巨蟒連連點頭，“仙女你真好，你是這麽善良的仙女那我就放心啦！那厲鬼也很可憐的，真的，如果您遇到了它，一定要跟它好好談啊，它不壞的，三年前它來這宅子裏看到我和狐貍也沒有傷害我們呢，溜達了一圈它就走了，它是好鬼。”

狐貍也跟著點頭作證。

雲桑桑莞爾一笑：“好，我知道了，希望它的確是個跟你們一樣乖巧可愛的好鬼。那你們在這裏繼續玩吧，我去澶淵會會那厲鬼。”

說完，她就摟著淵寧王，招手喚來在屋檐上溜達的八哥鳥，瞬移離開了。

狐貍和巨蟒看著眨眼間消失不見的仙女，眨了眨眼之後，它們默默對視。

狐貍低聲說：“我還以為來拜見仙女會得到仙丹呢。”

巨蟒也落寞地說：“對啊，我也以為會有好處，所以我趕緊就跑去找你了，想著我們兩個就能拿兩份好處了……結果，啥也沒有。”

狐貍搓著毛茸茸的耳朵，耷拉著腦袋，很難過：“我還給仙女磕了頭呢，腦門都磕痛了……早知道我就磕輕一點，不那麽賣力了……”

巨蟒也用尾巴卷著自己腦袋，癱在地上非常難過地說：“仙女還差點把我眼睛打瞎了呢，還拿了我十兩銀子呢，就這麽走了什麽也不給我……早知道我只給她拿一兩銀子。”

狐貍嘆氣。巨蟒也嘆氣。

好倒黴哦。

怎麽遇上了這麽摳門一仙女？

可憐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以為遇上了一個摳門的仙女，哪裏知道它們遇到的是天底下最窮最落魄的掃把星呢？

人家真的不是摳門，人家是真窮啊，掏遍全身上下也沒有半粒仙丹的那種。

自己想吃仙丹都得打嘴巴兩下來克制饞意，又如何能賞賜它們？

……

瞬息之間就已經在百裏之外的雲桑桑，根本不知道狐貍和巨蟒在偷偷吐槽她摳門。

她一個瞬移就是百裏距離，來到千裏之外的澶淵也不過是半盞茶工夫的事。

澶淵是個繁華的大郡，進城費都要五個銅板，特別貴。

節省成習慣的雲桑桑直接帶著淵寧王隱匿身形進了城，楞是連兩人十個銅板的進城費都要省下來。

淵寧王看著她這摳門勁兒，已經徹底無言。

兩人沒有逛街，也沒有去酒樓吃飯，徑直來到了謝家門口。

謝家是澶淵八大世家之一，光是他們家宅子就占了半條街，子孫繁茂，全都是三代以內的親人。

而如今的謝家家主，就是謝穎娘的生父，謝淵寧的外公。

三年前那個假謝三小姐若不是仗著這個家主爹做靠山，又怎麽可能如願成為皇子妃？

“你說我是報上你的大名說你才是謝家的親外孫，驚動謝家來接我們進府談判比較好呢，還是我直接從天而降，落到謝家主院，驚艷謝家所有人？”

雲桑桑站在謝家不遠處的空地上，問淵寧王。

淵寧王瞇著眼想了一下。

直接在大門口說謝家那位嫁入皇家的三小姐是假貨，他和他娘才是真正的謝三小姐，這樣的確挺不錯，足以震驚四鄰達到他們想要的效果。

可是仙女下凡也挺好啊……

仙女下凡不也一樣能震驚四鄰甚至震驚朝野嗎？

淵寧王擡頭看了一眼雲桑桑，勾唇：“咱們弄點花瓣，制造點仙樂，然後你在眾目睽睽之下驚艷出場？”

“呃……”雲桑桑一聽到他這描述，瞬間打消了仙女下凡的排場。

太尷尬了。她適應不了。

像她這樣的掃把星，又不是花仙子，搞得那麽隆重那麽聲勢浩蕩的來唬啥也不懂的凡人，以後傳回了天上她還怎麽做人？

神仙們要嘲笑死她的。

她既然是掃把星，那就得有掃把星的自覺和識趣，別去碰瓷人家花仙子，花仙子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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