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鶯飛草長。

揚州。

柳絮如煙，繁花似錦，如詩如畫。

寬闊的街道不如京城繁華，卻也不像京城那般擁擠。城北有一洞庭湖，泛起層層漣漪。

湖面有小船兩三，供游人玩耍。

一月前，莫初初忽地興起，要看這揚州三月，便軟磨硬泡著宇文錦，一同到了揚州。

現下她比除夕那陣子豐滿了幾分，臉蛋圓圓的，極為討喜，手掌輕柔的摸著高高隆起的小腹，眉眼間盡是笑意。

她坐在小船上，墊了足足三層毛毯，隔開了春水的寒意。

她伸手撈起一捧春水，滿眼笑意，這春水還未從指間流盡，宇文錦一個大步上前，船身略有搖晃。

他一手拿著棉手帕，牽起她的手，一邊擦幹她手上的湖水，一邊道：“你是即將要做母親的人了，怎的還敢碰生水。”語氣略帶責備。

見她吐了吐舌頭打算蒙混過去，屈指在她光潔的額上一點：“好了，在水上坐了快半個時辰了，我們也應回去了。”說罷，將人扶了起來。

莫初初垂著眼瞼，撇了撇嘴巴，略有不滿：“剛出來便要回去啊……”語氣透著失落，一邊說著一邊留意著他的反應。

見宇文錦無動於衷，收起失落，不滿地嘀咕了一聲，搭在他的手，慢吞吞的站了起來。後者為她理了理坐出褶皺的衣擺。

船夫見狀，不由打趣著：“小娘子真是好命啊，遇到個如此溫柔體貼的相公。老夫劃船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如此般配的一對兒。”說起幸福之事，船夫臉上亦掛滿了笑容。

莫初初心頭一甜，看了宇文錦一眼，雙頰微紅，笑著應道：“大爺，您說笑了。”許是懷有身孕，她如今更像個女子，聲音帶著女兒家的柔情。

船夫笑著搖頭，許是想到了自家夫人，未再言語，將船靠岸。看著二人下去，道：“遇到相愛之人不易，且行且珍惜啊。”

船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莫初初腳步一頓，宇文錦當即回身，道了聲謝，便攙扶著莫初初朝在揚州的宅子走去。

二人在揚州愉快游玩，殊不知京城中某人已然火燒眉毛了。

宇文傑在齊王府轉了幾圈，仍未等到宇文錦的身影，當即顧不得禮儀，朝主院書房走去。

見了宇文擎，這才得知宇文錦二人去了揚州，在書房來回踱步，道：“皇叔，你可知他們在揚州的住處？”語氣難掩焦急。

宇文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聲道：“五皇子不必太過焦急，車到山前必有路。”話雖如此，但現在外面的情況有多麽緊急，卻是無人不知。

三日前，忽然有大批的百姓湧入京城，拖家帶口，且帶著包裹行禮。這些百姓進了京城，便各自找個角落，帶著家人隨地而坐。

一開始還會有人上前詢問，但久而久之，京城的百姓也都麻木了。

人人都知道，長江一帶發了洪水，百姓一路逃亡到了京城，原本以為到了天子腳下便會得救豈料京城突然出現在這麽多沒生活來源的人，皇上一時也是無奈，一時之間去哪裏找地方給他們住。

現下三月，乍暖還寒，晝夜溫差較大，不少難民睡在街頭，晚上受凍，白天太陽一曬，一冷一熱，，如此反覆，不出兩日便染了風寒。

原本便食不果腹，再冷熱交替，很快便有難民死在大街上。每日京城內都有官兵來回巡邏，搜查死去的人，放在一起火化。

前日，朝堂上。

皇上臉上亦有愁苦，看著下面文武百官，沈聲問道：“京城中的情況想必眾愛卿都清楚，長江一帶的水患，可是害苦了百姓，現在活著的人都逃到了京城，但這些人一人生地不熟，二來沒有生活來源。

若是只有幾十人幾百人，養著他們倒也無妨，但現在可是上千人，不僅僅是京城，就連周邊的兩座城鎮都出現了難民，再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眾位愛卿可有良計？”

聲音沈著，並非是他將情況說的過於嚴重，而是現在的情況就是這般嚴重。

百姓民不聊生，時間久了，不僅難民會覺得他這個皇帝不為百姓著想，就連原本京城的百姓都會覺得皇上辦事效率太慢，竟讓這些難民影響到了他們的正常生活了。

皇上話音路落下，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皆盯著地面，一時無人拿得出主意。

皇上最終將目光放在眾位皇子身上，鷹眸掠過一抹覆雜，道：“既然愛卿無人可為朕分憂，不知朕的各位皇子，是否有人願意為朕排憂解難？”

這話雖是詢問，但更多的人逼迫。

文武百官竟無一人可為皇上分憂，倘若這些皇子也無人為皇上分憂，還要這些人有什麽用處？

宇文傑目光落在前方，只聽大殿安靜了半響，無一人應答，皇上處於龍顏震怒邊緣。

當下上前一步，道：“皇上，兒臣願為皇上分憂，定當竭盡全力。”聲音響徹大殿。

在數名皇子皆推脫之時，未有他站了出來，皇上目光落在他身上，沈聲道：“五皇子可有法子了？”水患一事著實緊迫，今早一天將難民之患解決，京城便早一天恢覆往日安詳。

宇文傑搖了搖頭，卻並未退步，道：“皇上，兒臣一時未有解決之法，但兒臣願意為皇上分憂。”語氣堅定，言之鑿鑿。

朝堂上這麽多人都沒有解決的方法，宇文傑一時拿不出主意，也在情理之中。是故無人會站出來說些什麽，皇上也只是要他在十天之內拿出解決政策，便匆匆退朝。

宇文傑從齊王府出來，走在街上，仍隨處可見難民。天橋下乃現下最大的難民區，他一路朝天橋走去，未走近，便可聞到空氣中的酸臭味道。

天氣回暖，這些人堆在一起，長時間不洗澡洗衣服，且時間久了，難免患有病痛，更是讓他們難以忍受。

宇文傑是遮掩方法想的，但當他進去之後，發現並沒有幾人還有嫌棄的神色，他們好像都已經麻木。

枯瘦如柴，面黃肌瘦，病痛呻吟，種種情況在這裏最為常見。

再往裏面走，有一母親在餵出生不久的嬰兒哺乳，因著餓了幾日，未有奶水，嬰兒餓得嗷嗷哭喊，母親用力捏著胸，勉強流出幾滴乳汁，但根本不夠嬰兒解渴。

嬰兒餓的啼哭，母親急的流下兩行熱淚，卻半點辦法都無。

宇文傑捏著袖中的荷包，咬著牙從母子面前走過。這裏人太過，若是一個一個救下來，他的能力根本不夠。

若是救了一個，便要去救另一個，這麽多人他要如何救。

快步走出天橋，回去備馬，趕往揚州。

翌日傍晚，宇文傑的身影出現在宇文錦二人身前。

後者略有驚訝的看他，見他面帶焦急，問道：“京城中出了事故？”現下正是晚膳之時，宇文錦邊說著，邊示意他坐下。

莫初初放下筷子，亦看向宇文傑。後者顧不上吃東西，道：“你們知道水患嗎？”

莫初初一怔：“哪裏發洪水嗎？”宇文傑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問他們，既然問了，便說明事情已然發生，並且找到他們來說這件事情，更是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宇文傑無暇去讚賞她的聰明，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長江一帶發了洪水，水勢嚴重，難民全部聚集到了京城……”

接近著，將京城現狀描述了下來。

情況之嚴重，只要略微想象便可知。莫初初一開始還有些驚愕，聽到了最後，只覺有些悲涼。

天地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這話真是一點都沒錯，現下災民湧入京城，有手有腳，卻要活活被餓死。

災民太多，幾乎沒有辦法容下這麽多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宇文傑找上他們，想必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宇文錦眼眸微瞇，心下思量著：“這恐怕不太妥當，我們現在人在揚州，若要回京城……初初身體不太方便，我們盡快想些主意，你再回去操辦好了。”這話拒絕的很是幹脆，即便他講述的是事實，但現在莫初初還有兩個月便要臨盆，這個時候回去太辛苦，一路奔波，他於心不忍。

宇文傑掃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嘆息了一聲。她的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馬車顛簸，著實不適合她。

莫初初心下一暖，但因為她個人而影響到全局，又是絕對不可接受的，是故她搖了搖頭，道：“無需顧及我的感受，世子爺可以先走，京城中的百姓要緊。”

早回去一刻，或許就可以多救下一人。

現在情況緊急，莫初初的話乃是最為妥當的方法。然，宇文錦仍是一口否決：“初初，我隨你一同回去。現在想想對策，五皇子先回去。”語氣堅定，不容反駁。

莫初初見他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亦不好再說什麽，為今之計也只有按照他若說的辦。

宇文傑本便是來尋求幫助的，現下更是不可有什麽意見。只得重新描述了一下京城中的場景，明確指出了其中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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