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過，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人群熙攘，聲音嘈雜。

“聽說莫府的大小姐瘋了。”一洗菜的婦女，神色有些不屑地說道。

“瘋了？我看是不瘋也要裝瘋，否則怎麽有臉活下去。”

“前幾日那麽多人說莫府大小姐是被妹妹搶了婚，我竟還信了，現在看來……嘖嘖。”

“莫府大小姐也太不要臉了，竟將此事鬧到了皇上那裏，還好皇上仁慈，否則還不斬殺了她。”

“這樣的大小姐，還不比一個潔身自好的平民女子了。”

古代雖沒有媒體，卻有代替媒體的百姓，口口相傳，整個京城都是謾罵莫清蓮的聲音。

好在莫清蓮現下沒有了理智與分辨對錯的能力，否則還不羞愧的上吊自殺。饒是這樣，她這一輩子算是毀在了自己手裏了。

莫初初知道京城輿論時，正用著午膳，聞言反應淡淡。放下手中的粥碗，優雅的擦了擦嘴角，沒有開口評價的打算。

宇文錦見她用過了膳，道：“初初，沈慕回來了，見見嗎？”見莫初初擡起眼，挑了挑眉。

沈慕自打去年除夕前去了揚州，便未回來過，現下過了大半年，怎的忽然回來了。

莫初初這樣猜想，亦問了出來。卻得知沈慕回來準備婚禮，新娘是京城程府的嫡女。

“程府的小姐？之前沈慕結識的女子……”話未問完，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程府的家主她雖未見過，卻與程家人打過交道，乃是京城中世家之一，主要經商，在四國皆有商鋪良田。

如何，沈慕與程府小姐成婚，便是門當戶對了。

沈家也是經商之家，乃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與程府的實力不相上下。兩家聯姻，對彼此皆有好處，只是……

苦了沈慕了。

莫初初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一個時辰之後，齊王府的馬車停在對月樓。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對月樓主買酒水，乃是京城最大的酒窖。此處是沈家的產業，慕初酒樓的酒水，大半從此地采購。

莫初初二人亮出身份，夥計便帶二人上了樓，在一雅間門前停下。夥計笑得恭敬，道：“二位客官，大公子在裏面。”沈慕乃是沈家的嫡子。

莫初初推門而入，便見沈慕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眉清目秀，明眸皓齒，翩翩君子，風度不凡。

莫初初有些驚愕，原以為沈慕將見面的地方定在酒窖，定會喝得爛醉如泥，等著她們來將他勸說清醒。

可是沒有，沈慕不僅沒有喝得爛醉，反而素手端著茶杯，起身相迎。

“許久未見，初初怎的楞在這裏。”聲音溫潤，唇角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沒有強顏歡笑，沒有悲秋傷月。

莫初初回過神，隨著他往裏面走著。期間看了宇文錦一眼，後者卻只是笑笑。

“聽聞你們前陣子去了京城，世子的身體好了。這是好事，我以茶代酒，祝賀你們二人。”舉起茶杯，好似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濃烈的苦澀，在唇齒間蔓延。

莫初初在他臉上看了半響，企圖找出一絲破綻，卻只是徒勞。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苦。

茶水不知用什麽茶葉泡的，只有苦澀，濃濃的苦澀。原以為沈慕當真放下了，現下茶水入口，才知他哪裏是放下，分明是麻木了。

“沈慕，你這次回來，什麽時候走？”若不急著走，大可以商討一下，如何逃掉這一次的婚禮。

沈慕如鄰家大哥哥，伸手作勢要往莫初初額頭上彈。想起宇文錦在一旁，手在半空中向下壓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眼底幾分寵溺，笑道：“初初，我剛回來，便要想到我走了？”他何嘗不想走，只是……話鋒一轉，“我這次回來成婚，可能不走了。”說到成婚，話語沒有一點停頓。

莫初初心中暗暗喊遭，沈慕已經接受了聯姻的安排了，雖不知他是如何說服的自己。張了張口，作勢要勸說。

宇文錦搶在她前面，開了口：“待你成婚，兄弟定當送上一份大禮。”他笑著說，沈慕也笑著應。

莫初初雖有些看不下去，宇文錦卻一直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從對月樓出來，終是沒有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宇文錦，為什麽不讓我問？”

若不是他頻頻阻攔，她知道了沈慕心中的想法，最起碼可以幫沈慕一把。現下什麽都不知，要如何做。

宇文錦擡手在她巧鼻上掐了一下，道：“初初，感情方面的事情，除了當事人，誰人都管不得。你怎麽知道沈慕不是自願的，他的性子我清楚，若是被強迫，定不會如此淡然。”

與其說淡然，倒不如說是死了心了。

莫初初微怔，她只想到了沈慕心中仍有他的姑娘，被家族逼迫，才會答應下這樣為了家族利益犧牲自己的事情。

卻從來沒有想過，或許沈慕是自願的，是放下了心中的姑娘，想要開始下一段愛情。

宇文錦見她低著頭，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輕咳了一聲，伸手攬過她的肩，輕聲道：“初初，感情的事情最為覆雜，沈慕是個理智的人，他會處理好的。”語氣也是頗多無奈。

即便是他宇文錦，也是被皇上指了婚了的，他們這樣的人，自己做主的婚事，實在有些不太可能。

莫初初仍是低著頭，莫名傷感。沈慕為了利益犧牲，會不會有一天，皇上為了利益，為宇文錦指了側妃……

吸了吸鼻子，許是情緒太過明顯，宇文錦停下腳步，扳過她的肩，一手擡起她的下巴。她雖別過了頭，卻仍教他瞧見了眼中的感傷。

宇文錦心頭一緊，道了一聲傻瓜，便牽起她的手，朝齊王府的方向走去：“初初，我不會因為利益放棄什麽的。”也還不需要靠女人來得到什麽。

聯姻可以理解，但沒有底線的犧牲自己，卻有些可憐。

莫初初微怔了一下，心下動容，任由他牽著。

半個月後，沈慕成婚，兩大世家聯姻，場面不必皇族婚禮遜色。據聞沈府大擺三日流水席，據聞新娘容貌傾城，賢良淑德。

莫初初並沒有去，卻在花棚中獨自飲酒。直到夥計來找，慕初酒樓被人查封了。

她到了慕初酒樓，只見門上貼著官府的封條，來不及疑問，便被人告知，王天入獄，理由是慕初酒樓參與走私。

“慕初酒樓被人查封了？為什麽？”

“聽說是幕後老板走私，現下東窗事發了，連酒樓也不能避免了。”

“走私？走私什麽？”

“走私純鐵。”

“天吶，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走私純鐵，一本暴利。若是起了戰爭，兵器必不可少，而現下的兵器多半是由純鐵打造。走私食鹽可找來殺身之禍，走私純鐵，極有可能滿門抄斬。

莫初初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毫無頭緒。走私純鐵，絕不可能，她一點不沾與走私有關的行業，王天更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

可官府證據確鑿，王天入獄，她空口去衙門伸冤要人，誰會信？現下只得將事情查清楚，才可以去鳴冤。

走著走著，竟鬼使神差的到了衙門門口。只見衙門大門緊閉，莫初初渾身一個激靈。

王天還在衙門裏面關著，她不能頹廢下去，不能再發楞下去。要見王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見到官府的負責人。

莫初初快步回了齊王府，向嚴令嚴大人的夫人遞了拜帖，明日辰時之後，去嚴府拜會。

嚴夫人乃是將門之女，雖是個庶女，卻從小在將門之家長大，言行舉止皆不算是小家子氣。

莫初初以世子妃的身份來見嚴夫人，嚴府以招待貴客的方式來招待她。嚴大人坐了一刻，便被下官叫走，嚴夫人帶著她，在花園中轉著。

“世子妃，初冬梅花未開放，許多花皆雕零了，您若是看乏了，我們便回屋子中去。”言下之意，慕初酒樓大勢已去，莫初初沒有必要再為了慕初酒樓費時費力。

有王天在監獄裏面頂著，還可以免了莫初初的禍端。

莫初初輕笑了一聲，像是沒有聽出話中之意，道：“嚴夫人，初冬梅花雖未開放，但期待梅花之人，心中已是蠢蠢欲動。自會耐著性子，等著梅花盛開。”

慕初酒樓雖然一時衰敗，但遲早會恢覆往日的興隆。王天是被冤枉，慕初酒樓亦是被冤枉的，事情早晚會查清楚。

嚴大人府中六名美妾，卻仍是尊重在意嚴夫人，便說明了嚴夫人並不是等閑之輩。莫初初將話說到這個地步，嚴夫人自知進退。

當下壓低了聲音，道：“世子妃若要見王天，怕是有些難，王天乃是重犯。”

莫初初會意，牽起嚴夫人的手，將手中的玉鐲褪到了嚴夫人手腕處，道：“還請嚴夫人指點迷津。”

嚴夫人輕笑了一聲：“昨日大牢中關進了一個女子，與世子妃有三分神似，不知是不是世子妃相識之人，世子妃不妨與世子爺一同前往，認認故人。”口中的女子存在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辦法在這裏，端看莫初初怎樣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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