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正是多雨的季節。

夜幕之下，大雨傾盆地下著，街上空無一人，只偶爾從哪個垃圾堆中，傳出兩聲淒慘的貓叫，使得黑幕般的夜晚更是陰森。

忽地一道人影，從客棧後面出了門，披著蓑衣，在大雨中箭步如飛，身姿輕盈，飛躍與房頂之上。

不足一刻，此人便從姬府後門，潛了進去。輕車熟路的找到姬不笑的房間，掀開一塊青瓦，一雙清明的眼睛，透過空隙，觀察著房間中的一舉一動。

現下已是子時，傾盆的大雨很好的掩飾了他的氣息，雨水順著蓑衣滴到屋頂，浸濕了他的外袍與鞋子。來人卻好似不知，仍是留意著房間中的動向。

已是子時，姬不笑卻在房間中泡澡，這是正常人會做出來的事情嗎？

南風卻忘記了，大半夜頂著傾盆大雨，只為了看人家一眼，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正常人會做的出來的。

許是雨聲太大，許是姬不笑現下心情難以平靜，他竟未察覺到屋頂上有人。

南風到了京都，雖未見到，卻覺得兩人的關系近了，他激動得失眠，無事可做，便一邊泡澡，一邊幻想著與南風相見的場面。

“嘩啦”一聲，美人出浴，南風喉結滾動了一些，在大雨中竟覺有些口渴。姬不笑身影移動著，為自己斟了杯酒。南風看著他不拘小節的動作，心中暗罵了一句。

流氓，竟不穿衣服。

無心再看，南風原路回到客棧，未驚動任何人。

翌日，卻有些起不來床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竟有些發熱。

吩咐小二準備一碗姜湯，喝了姜湯，便要出門。

小二收拾房間，見他要出去，不由多了一句嘴：“客官，外面還陰著，您若不急，便等天晴了再走。”

小二出於好心，南風點了點頭，腳步不停地離開了客棧。他需要盡快將事情調查清楚，趕回東陵，向宇文錦覆命。

若南風知道他要覆命的人，此刻就在姬府對面的望月樓上，盯著姬府大門口，等著他的出現，不知會有何反應。

南風昨日未進姬府，還可以以天色已晚作為理由。今日天色尚早，不過有些陰天，他斷不可再以此為借口，逃避什麽。

昨夜見了姬不笑的身子，他愈發的希望下一次見面了。

來到姬府門口，卻被下人通知，府裏的公子染了重病，臥床不起，姬府暫不迎客。

府裏的公子？府裏除了姬不笑，還有其他公子嗎。身染重病……莫非是昨晚洗澡著了涼？

活該，誰教他裸著身子亂走。

南風上前一步，將腰間的玉佩摘下來，放到小廝手上，問道：“麻煩你進去通報一聲，是東陵京城的朋友來見。求見你家公子，他聽了這話，便會放我進去。”

信誓旦旦的以為，姬不笑定會讓他進去。但小廝傳回來的話卻與他想得大不相同。

“公子，我家公子病重，是我家老爺的話，無論何人，都不可以進去打擾。”小廝面色有些為難，見南風仍是站著，動了動唇，卻未說出什麽。

南風站在姬府門前的臺階下，過於擔憂姬不笑的身體，卻是沒有註意到，小廝回來時，並沒有拿著他的玉佩。而風水鏢局的舵主，亦不會差一塊玉佩，那麽他的玉佩去了哪裏？

許是小廝私藏了。南風無暇去顧及這些，唇抿成了一條縫隙，望著姬府的匾額。

“重病”的姬不笑，現下把玩著手中的玉佩，隨手拿著桌上切好的水果，笑吟吟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南風也忒笨了些，大門進不來，走棚頂不就好了，他不是最擅長這個嗎，怎的不會用了。

兩個時辰之後。

小廝來報，南風仍在等。

姬不笑睡了午覺之後，小廝來報，南風仍在等。

姬不笑隨意擺了擺手，翻了個身，一覺睡到了傍晚。

莫初初被宇文錦拉回了水舵客棧，嘖嘖了兩聲：“姬不笑好計謀，欲擒故縱，只是可憐了南風，連翻墻潛入都不記得，只知道在那裏傻等。”

宇文錦倒了兩杯茶水，一杯交到莫初初手中：“他們的事情，他們自會解決。我們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便好。”

莫初初不以為意的接過茶杯，灌了一大口。他一直是這樣不鹹不淡的態度，似乎不讚同莫初初的計策，卻又留意著南風的動作。

莫初初放下茶杯，笑吟吟的上前，食指挑起宇文錦的下巴，笑得一臉暧昧：“爺，今日可有雅興？”語氣盡是輕佻戲謔。

原是打趣，宇文錦卻硬是聽出了某種邀請，當下不談南風的事情，配合地將人攬在懷中。

莫初初肚子上的癢癢肉被抓到，整個人笑彎了腰：“宇文……錦，你放開……”

“好。”乖巧的應了一聲，放手的同時，將人橫抱了起來，走到床榻邊，將人放下。

淅淅瀝瀝的雨聲忽地響起，莫初初想到了什麽，神色一頓，抓著宇文錦的手：“你說現在南風在哪裏？”聽著雨勢越來越大，保不準南風仍未回去。

宇文錦含住她的手指，濃密的眼捷如蝶翼，忽閃忽閃的。長臂一伸，放下了床兩側的帷幔。

“床上不提其他人。”低聲的聲音略帶暗啞。

莫初初微微一戰栗，緩緩閉上眼睛。

窗外雨勢漸大，屋內一室春意。

夜已深，大雨傾盆。

姬不笑聽著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心中莫名的煩悶。姬府門口，南風站在雨中，墨發貼在了身上，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到下巴，最後摔落在地。

雙手垂在身側，雨水拍打著冰涼的皮膚。十月初的雨水冰涼刺骨，寒意從腳底升起，鉆入體內。

南風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身體的溫度漸漸低了下來，擡頭望了一眼無盡的夜幕，雨水拍打在臉上，模糊了視線，他卻無暇去擦掉臉上的雨水。

姬府門口已沒有了小廝，姬府與尋常府邸不同之處，便是府內設有瞭望臺，可觀看街道上以及遠處的景色。

現下瞭望臺上有守夜的小廝，南風看了那小廝一眼，那小廝也看了南風一眼。兩兩相望，卻是無語。

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南風收回視線，看向門口。

大門打開，卻沒有他想見的人。

管家見他還在雨裏，忙從身邊的下人手中，拿起雨傘，快步走了過去。

“南公子，我家公子現下不宜見客，老爺說了，您還是請回吧。雨涼夜深，您若是倒在門口，姬府也難推責任。”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有些趕人的樣子。姬府的確是在趕人，大雨傾盆，姬不笑也不忍南風再等下去，便要趕人了。

南風身影一搖晃，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官家大驚，忙將雨傘擋在了南風頭頂，側過身體。這一跪，他一個管家可不敢應下來。

姬不笑每隔一個時辰，便會問南風的狀況，現下方才睡醒，一睜開眼睛，聽聞外面下著大雨，知道南風還在外面等候，當下命人來送雨傘，並將人趕回去。

管家不知公子在賭什麽氣，南風已經在做到了這個地步了，竟還不讓人進去。主子的事情他不應過問，現下南風堂堂七尺男兒，跪在地上，卻擡頭看著他。

“管家，姬公子的情況怎麽樣了，他醒了嗎？我只去看一眼，一眼便可，看過了我便回去。”今日若不看上一眼，他回去了也會想辦法進去的。

後一句話雖沒有說出來，擲地有聲的聲音與堅定的語氣，卻在表達著此意。

管家動了動唇，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南公子，你先回去吧，老爺是不會讓你進去的，公子也不會見你的。”終是不忍看著南風被欺騙得這樣慘，管家出言指點著。

南風卻執拗著不肯動，仍是哀求著：“管家，你帶我進去，我只遠遠的看上一眼，絕不會讓人發覺的。我只看他一眼，只一眼……”

從前姬不笑整日追著他，他倒沒有覺得什麽，從未覺得見上他一眼都這樣難。

沙啞的聲音混雜在傾盆的雨聲中，南風慘白著一張臉，嘴巴一張一合間，雨水順著鼻梁滑到唇上，渾身被雨水浸濕，墨發貼在身上，看上去有些可怖。

“這……”管家面露為難，姬不笑的意思，是將人勸退，絕不可帶進姬府，否則他便要隨著南風一起離開了。

現下南風苦苦哀求，人心都是肉長的，管家心中不忍，面色猶豫。終是狠狠地嘆了口氣。

“南公子，進去之後，切莫不可上前。”這話便是答應下來了。

南風心中一陣激動，重重的點了點頭，猛地站起身來。身體一搖晃，大腦充血，忽地眼前一黑，重重地朝前方栽去。

“南公子，南公子！”管家扔了手中的雨傘，身後的小廝連忙上前，將人擡了起來。管家望了一眼如瀑的雨幕，嘆了口氣。

“快，快去叫公子。”

一陣忙碌之後，姬不笑邁著焦急的步子，推開門口行禮的小廝，大步走進內室。看著跪在地上的大夫，如拎小雞似的將人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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