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緊閉著，而座位上亦沒有了宇文錦的身影。眉頭一皺。忙去推書房的門，門只晃動了兩下，卻怎麽也推不進去。莫初初心頭一緊，背靠著門，秀眉緊蹙。

孩兒的生日，娘親的苦日。今日乃是宇文錦的生日，亦是他最為思念娘親的日子。然而他娘親……她雖與他成婚，卻無法過問與他娘親有關的事情。宇文輝與宇文擎兩人，皆因他娘親對他有愧，可見那段往事，著實難以回首……

兩人隔著一扇門，宇文錦把自己關在書房中，任誰都進不去，而他亦不出來。窗外落了雪，天色愈發地陰，漸漸地，夜幕降臨。一輪殘月傾斜著掛在天邊，青色的雲遮了大半個天空。殘月暗淡，星辰闌珊。

王府書房，透過窗口，可見淡淡的燭光。書房門前回廊間，一道身影朝著書房的方向，緩緩走去。莫初初雙手捂著嘴巴，輕輕吐了一口氣。凍的發紅的指尖回了暖。

寂靜的書房響起了三聲叩門聲響，宇文擎坐在書桌後，桌上擺了幾盞清酒。垂著眸，未擡眼，揚聲道：“本王在忙，任何人不允許進來。”低沈的聲音略帶了幾分沙啞。書房沈寂，燭火昏沈。門口的人似是已然離開，敲門聲亦沈了下去。

寂靜了片刻，忽地，竟響起了推門的聲音。宇文擎眉頭狠狠一皺，怒喝了一聲。“本王不是說了，任何人不允許進來！”話音落，久久無人應答。不由擡眼看去，只見一道纖細的聲音站在書桌前。面色沈重，秀眉微蹙。

“你來幹什麽？錦兒……他還好嗎？”遲疑了幾分，終是問了出來。偏到了這個時辰，他怎麽也沒有勇氣去自己兒子房中看一眼。

“果真是父子，世子亦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中，不肯出來。”若非李玉蘭再次過去刺激，宇文錦或許還會好上一些。“公公，那些前塵舊事，你與世子皆無法放下，特別是世子，每每提起伯母，亦無法釋懷。他不肯與我提一句，我對王府的往事一無所知，若公公方便……”

話未說完，便聽宇文擎重重嘆了一聲。看了她半響，面色閃過幾分為難。“你……先坐吧。”

莫初初緩緩點頭，卻是不為所動。兩人這樣僵持著，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宇文擎斟了一杯酒。

十九年前。京城來了一位絕代風華的女子，芳名楚尋。二八年華，容貌絕美，聰慧機敏。許是江湖闖蕩了慣了，性子目空一切，桀驁不馴。恰逢當年皇帝狩獵，親王皆隨行。狩獵場所在皇宮外的一處園林。

楚尋聽聞了此訊，一時興起，偷偷隨著皇宮狩獵的車隊，進了園林。皇帝與親王狩獵，楚尋佯裝為士兵，被齊王誤傷，皇帝本意為找到楚尋的家人，拿些銀兩打發了。而齊王不知看出了什麽端倪，將楚尋帶回了齊王府，尋醫救治。

楚尋便在王府住了下來，時間長了，齊王發覺她是一名女子，才貌雙全，性子與尋常女子截然不同。齊王年輕氣盛，一時起了情愫。兩人相處時間長了，竟有了感情。

恰逢這時皇帝來訪，竟誤打誤撞地見到了楚尋。不知從哪裏得知，她便是那日狩獵誤傷的士兵，而今日竟成了絕美的姑娘，並且被皇帝中意。而這時，竟被齊王告知，楚尋有了身孕。

皇帝隱瞞了中意楚尋之事，為齊王賜了婚。而這時，齊王已經娶了王妃，楚尋只得做了側妃。

婚禮仍然轟動了整個京城，齊王連擺了三日筵席。側王妃一雙絕美的丹鳳眼，眼波微微流轉，便獲了齊王與皇帝的心。

十月懷胎，誕下一男兒，齊王設宴，皇帝親臨。皇帝本以為自己能夠祝福楚尋，然而見了她所生下的男孩，心中仍是痛苦，卻念及她已然嫁給了自己胞弟，無法強搶，只得忍下。

三年之後，齊王府遭人入室搶劫，劫匪兇猛，府中侍衛連連折損。此事驚動了皇帝，皇帝連忙與禦林軍前往，眼看便要救下了楚尋母子，卻出了岔子。

王府側妃被劫匪所捕獲，當著齊王與年僅三歲的小宇文錦，齊王妃，皇帝等人的面，揚言要齊王投降。皇室尊嚴被挑釁，皇帝與齊王皆震怒。皇帝與劫匪僵持，劫匪出言不遜，激怒了皇帝。皇帝雖中意楚尋，卻萬萬不允許有人膽敢挑釁皇威。當即派了禦林軍，持弓箭與劫匪對峙。劫匪走投無路，情急之下，欲殺人人質楚尋。

千鈞一發之時，皇帝下令，動手！皇威絕對不允許有人挑釁。萬箭齊發，楚尋身中數劍，當場身亡。齊王痛心疾首，小宇文錦目睹了親生母親死亡的整個過程，自此沈默寡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皇帝為了顧及顏面，不肯與劫匪協商，不惜殺了楚尋。

“這麽多年以來，最對不住的人便是錦兒。當年他才三歲，他母親的性子……與你十分相似，剛烈倔強，目空一切，卻是極為聰慧機敏。”宇文擎的聲音緩緩落下。

書桌前，莫初初一手撐著桌面，杏眸微張。仿佛暗中一雙大手狠狠地捏住了心臟，難以喘息。又如成千上萬只螞蟻啃噬著五臟六腑，密密麻麻的灼痛感幾乎要將她吞噬掉。楚尋死去時，宇文錦三歲，他才三歲啊，便目睹了親生母親的死亡過程。他才三歲，雙眼便染了血……

“他……”張了張口，聲音猶如哽在了喉嚨裏，餘下的話，皆咽了下去。楚尋之死，怨不得其他人。宇文輝顧及皇家顏面，怎肯受劫匪威脅，宇文擎雖是親王，最終仍要聽命與皇帝，楚尋乃是外地女子，死後安葬在京城，今日宇文錦生辰，卻未去墓地看上一眼……

“初初，現在唯一能過拯救錦兒的人，只有你。”這麽多年來，宇文錦對他這個父親雖是孝順，亦是聽從，但是到底，還是疏離了。

世子居書房，一道身影立在窗前，下顎微擡，遙望著天邊殘月。忽地，一道大力撞門的聲音響起。宇文錦眼底閃過一絲驚愕，微微回頭，只見莫初初一腳踹門的姿勢還沒有來得及收回，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見他回頭，笑容一僵，旋即大步走到窗前。

“喏，拿著。”一杯清酒遞了過去，宇文錦接過酒，拿在手中。薄唇動了動，淡淡道：“你……知道了？”聲音淡淡，低沈的聲音略帶沙啞。

“知道什麽？我今兒個過來，就是陪你喝一盅。今天你生辰，原本要在花田為你準備的，不料誤打誤撞地嫁到了王府，與你喝酒倒是方便了許多。”話音落，久久未得應答。她還未繼續說什麽，只見宇文錦一口接著一口，一壺酒很快便下了肚子。

“初初，你知道嗎，你和我娘，真的好像……”

“我娘年輕時，也如你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卻淪陷在了我爹身上……只是她聰明一世，最終嫁到了皇室，只怕連她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的一條人命，還不如皇家的顏面來的重要……呵呵……”和皇家的種種比起來，人命算什麽，拿什麽換顏面，就連他爹爹宇文擎，不也是什麽都沒有說。

莫初初杏眸微瞇，心口猛地抽痛起來。“宇文錦……”

“娘，你看錯了人，在爹心中，最重要的仍是皇室的一切……”什麽都比他娘親重要，楚尋自詡聰明，卻落得個為情而死的下場。

“宇文錦……”話音未落，只修長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莫初初連忙上前一步，將人接住。只是宇文錦一百三十幾斤的大男人，豈是她一個女子能夠支撐得住的。

“娘，你別過去，錦兒不讓你走……”抓著莫初初的手臂，臉貼了過來，蹭了又蹭。許是莫初初與楚尋當真相似，許是他思念母親成癡。

莫初初手臂被勒得生疼，細密的貝齒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傾下身體，將宇文錦抱在懷中。一手搭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揉。溫聲道：“錦兒……乖，你……娘不會走的，”吸了吸鼻子，“你看到窗外的星星沒有，最亮的那一顆，便是娘親，娘親夜夜都在天空上看著你呢。”

宇文錦一怔，順著她的視線朝天空上望了一眼。莫初初心下一動，一手攬著他的頸間，半響，手背上一陣灼熱。大顆大顆的淚水灼傷了手背，她未敢低頭去看，只將他抱得更緊。

宇文錦似是醉了，腦袋抵在她肩窩處，呢喃了兩聲：“娘……”聲音似是哽咽住。平日裏腹黑淡漠，現下所有脆弱皆暴露在莫初初一人面前。放肆地思念娘親，放肆地暴露脆弱。

“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錦兒乖。”聲音如哄一個孩童。宇文錦依偎在她懷中，迷迷糊糊地一陣呢喃，一陣沈默。

“宇文錦，我們去床榻去睡……”她怎的忘了，他每每醉酒，皆會睡的不省人事。而現下為時已晚，宇文錦呢喃了一陣子，已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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