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將食物放到桌上，便退到了一邊。李玉蘭掃了一眼桌上的三碟小菜與一碗湯，喉嚨微動。移開視線，沖著莫初初招了招手。“先吃點東西，下去繼續練習。”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是日上中天，她已經在這屋子中走了一上午了嗎。捶著發酸的腿，走過去隨意坐下，一邊捶著腿一邊拿起筷子。只聽李玉蘭輕咳了一聲。莫初初眨了眨眼睛，當即心神領會。放下筷子，道：“王妃您吃吧，我不餓。”微微偏過頭，雙手捶著腿部。

只聽又是一聲咳嗽，莫初初掃了她一眼。“王妃若是身體不適，下午便不必過來了，我自己練習就夠了。”看不見她那張臉，好歹她心情會晴朗些。但話音落，仍不見李玉蘭面色有所緩和。

“起初我們學習了坐姿。”聲音壓著不耐，“這飯菜也是端來給你的，下午就由冬梅陪你，我房中還有事，就不在這裏了。冬梅亦是知曉禮儀，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問她也可以。”

莫初初聞言，調整好身姿，掃了冬梅一眼，面不改色地端起湯碗，拿著湯匙慢慢攪動著。杏眸閃過一絲戾氣。冬梅不過是李玉蘭身邊的一個丫頭，再怎麽得重用也不過是個丫頭。而她再怎麽不堪，也是宇文錦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世子妃。現下竟輪到一個丫頭來管教了？無需傳出去，她自己想一想都覺得好笑。

一個走神，湯匙與瓷碗碰撞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李玉蘭輕咳了一聲，道：“初初，用餐禮儀在所有禮儀中，也是具有很重要的地位。飲湯事湯碗與湯匙不可以發出碰撞，不可以發出聲音，知道嗎？”

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卻只見莫初初淡淡“嗯”了一聲。當即便覺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一手搭在桌沿，輕哼了一聲。“枉我教了你這麽久，長輩與你說話，竟連一句回應都沒有？”更何況是當著下人的面對她不予理會，教她堂堂王妃的面子往哪裏放。

莫初初一手端著飯碗，一手握著筷子。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道：“食不言寢不語，乃是禮儀。”

“你……”李玉蘭現下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頓時語塞。冬梅見情形不對，忙開口：“王妃，前堂為您準備了午膳，若再晚些時辰，菜肴便要冷了，您看……”話到這裏，恰當的止住了。即給了李玉蘭臺階下，又不至於教她覺得自己管得太多。可有可無的提議，在這種情況下，總歸是好的。

“本王妃不在這段時間，你定要嚴於律己，不達到目標覺不準離開這個房間。冬梅，你好好‘陪’著世子妃。”一邊起身，一邊囑咐著。莫初初掃了冬梅一眼，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與其說是陪，監視似乎更為恰當。但只要無需見到李玉蘭那張醜惡的嘴臉，其他都好說。

送走了李玉蘭，冬梅站在門口，看著莫初初慢條斯理地將飯菜用完，緊接著伸了個懶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緩緩起身。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卻見她朝自己走了過來。當即心頭一緊。她與王妃素來勢不兩立，自己是王妃的人，她若是趁著現下無人對自己做什麽來報覆王妃，豈不是……

越是猜想，後背越是發寒。眼看人到了眼前，冬梅吞了吞口水。“世子妃，您……吃飽了嗎？”語氣是強撐出來的平緩。莫初初見她眼底浮動著畏懼，當即心下了然。一手撐著門框，原本身高上的優勢，使她居高臨下看著冬梅。一手摸了摸下巴，猥瑣的笑出了聲音。

宛如一個吃飽喝足的猥瑣大叔調戲良家小姑娘。莫初初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惡寒，放下摸著下巴的手，挑了挑眉。“冬梅，你別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說著，將另一只手也放了下來，稍微正了正神色。

“你……世子妃您有什麽事情嗎？”許是她態度轉變太快，冬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方才分明來勢洶洶，現下怎的沒事了？剛冒出僥幸的想法，便被她下一句話摧毀掉。

莫初初一本正經的與冬梅理論著。“現在這屋子裏幾個人？”

冬梅機械的回答：“兩個。”忽地一記響指響在耳邊，冬梅頓時回過神來，“世子妃，您莫要投機取巧，今日若不完成任務，奴婢是不會讓您離開這裏的。這是王妃的命令，您別在為難奴婢了。”態度強硬了許多。

莫初初勾了勾唇角，眼底泛過冷意。她方才還奇怪，母老虎手下怎麽會有小綿羊。現下露出了真面目，事情便容易得多了。正了正神色，道：“冬梅若我今日下午亦沒有學會宮女步，會怎麽樣？”這東西偏要學習嗎，看上去也沒什麽用處。

“世子妃，這是王妃與您之間的事情，奴婢不知。您現下應該練習走路了。”一板一眼的回答，冬梅亦是鐵了心要將莫初初穩住，最起碼要撐到李玉蘭來換班才成。

“我若學不會，會怎麽樣？”頓了頓，輕笑出聲，“冬梅，這屋子裏只有你我二人，發生什麽事情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若放我走，待到李玉蘭問你時，只管說我練會了不就可以了嗎。這麽簡單的事情為何要弄得那麽覆雜？”語氣緩緩，循序漸進著。

冬梅似是覺得有理，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不行的，世子妃，騙人是不對的，若是被王妃發現了……”

“我不會出賣自己，你亦不會，怎麽會被發現？”

“世子妃，您還是練習走路實際一些，為難奴婢對您也無好處可言……”

莫初初淡淡“嘖”了一聲，偏了偏腦袋，頓生幾分痞氣，上前半步，將冬梅逼到墻角。沈聲道：“還是你以為，你當真能夠阻止我？”聲音低沈，杏眸三分犀利七分戾氣，周身散發出一股子奇怪的氣場。

冬梅從未見過的。不是宇文錦那種低沈壓迫的，亦不是李玉蘭那種暴動恐嚇的。似是將兩者揉碎在一起，又從中分離出來，形成了另一種氣場。未多言語，單單是眼神便足以讓人知道，忤逆她的話，下場何止一個慘字。

冬梅後背靠著墻壁，只覺背脊發涼。低頭咬著下唇，不敢去看她的眼神。半響，仍未有動靜。再擡頭時，眼前哪裏還有莫初初的身影。她被耍了！意識到這一點，是在從窗口看見越發遠去的莫初初身影時，那輕快的步伐，仿佛空氣中回蕩著她哼哼過的曲子。

冬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她真是愚蠢，竟然會覺得這樣的女子會有什麽氣場，她不過是轉移了自己的註意力，趁機溜出去罷了。她竟還被震住了，但是事已至此，她能夠做的，只有幫她圓了這個謊言。

莫初初躡手躡腳的溜進了世子居，剛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順著香氣尋去。只見廚房中一道忙碌的身影，身影修長，極為熟悉。

宇文錦將煮好的雞湯與雞肉一同盛入一個小木桶中，小心翼翼地小桶蓋上蓋子，心滿意足地勾了勾唇角。將小桶抱在懷中，擡腳朝門口走去。而一擡眼，便見莫初初的身影映入眼簾。不由一怔，卻是很快反應過來，抱著小木桶走了過去。

“初初，你回來了。剛好過去將這湯喝了。”說罷，自顧自在前面走著。身後莫初初鼻尖一酸，吸了吸鼻子，低頭跟了過去。

“嘗嘗看。”將小木桶中的雞湯盛在碗中，遞到了莫初初身前。後者捧著雞湯，熱湯還冒著霧氣。低頭喝了一口，燙得吐了吐舌頭。

“慢點喝，下午還去嗎？”見她喝得急，心下疼惜。卻見她狡黠一笑，挑了挑眉。“李玉蘭年紀大了身體撐不住，回去歇著了。我趁機溜出來，今天不用回去了。”腦海中閃過冬梅協助她欺騙李玉蘭的畫面，心下爽快許多。

“今日都學了什麽，李玉蘭有沒有為難你。”見她喝得緩慢，不像是餓到了的樣子，莫非是用了午膳了？

莫初初腦海中過了一遍上午的場景，搖了搖頭。“你知道宮女步嗎？就是宮女走路的樣子，這個你總見到過吧？”緊接著，將她屢次碰到鈴鐺的事情一一道出，宇文錦似是想笑，而眼中又透著疼惜。

“想笑就笑，別再把你憋壞了。”莫初初毫不介意地擺了擺手，豪邁大氣。擺完手，動作一頓，打趣道，“對了，這個動作也是不允許的，說是有損大家閨秀的形象，不體面。”去你大爺的體面，老子就是隨心所欲。後半句話即便未說出來，宇文錦仍能夠從她憤然的眼神中解讀出。

宇文錦幫她續了一碗雞湯，順勢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吃完給我演示一遍，宮女步，我還當真沒有留意過。”尋常去皇宮皆是有事情，哪裏有空看宮女如何走路。只覺有些規矩可言罷了。

莫初初腦後刮過三條黑線，一把拍掉他占便宜的手。漫不經心地喝著湯。“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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