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衣物禁不住風寒，莫初初打了個寒顫。抿了抿唇，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這才想起方才離開潛龍酒樓之前，將銀子盡數給了那兩個孩子，現下身無分文。便只好對沈慕道了聲謝。後者雖不喜她的口氣，卻也只是嘆了口氣，到底沒有舍得說什麽。

“初初，你要去哪裏，我送你過去吧。”她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教人放心不下。而她卻並無與他結伴同行的意思。木訥的搖了搖頭“不必了。”話音落，繼續走著。沈慕皺了皺眉，卻是拿她沒有辦法。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終是擡起腳步，瞧瞧跟了上去。

莫初初地低頭走著，忽然覺得一陣風從自己身邊擦過。下意識擡頭一看，原是一位約八九歲的少年，在跑著，步伐緩慢，有些吃力。而少年身後跟了兩三個同齡的男孩，追著他跑，依舊是不緊不慢。但很明顯可以看出來。後面追著少年的男孩，是故意放慢了腳步，像是在戲弄獵物，等著少年筋疲力盡，再一擁而上。

這樣追逐的游戲，她兒時似乎也玩過。抿了抿唇，似乎……搖了搖頭，繼續走著，並未將這一幕放在心上。而剛一轉身，便聽身後傳來一聲慘叫。氣息虛弱，聲音沈悶。莫名心頭一緊，一回頭，見到了本性中惡的一面。

只見那少年被三個男孩圍著，男孩們臉上掛著近乎扭曲的笑，正對少年進行著拳打腳踢。而少年一點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蜷縮在地上，抱著腦袋，企圖減少受傷害的面積。

“別……別打了，要出人命了……”少年聲音帶著哭腔，音量本就不大。而幾個男孩咧著嘴巴，其中一人挖了挖耳朵：“你說什麽？大點聲啊，小爺聽不清楚。”說罷，笑得更加放肆。另外兩個男孩一邊附和一邊打罵著。而這並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周圍圍了一圈大人，竟沒有人站出來。對方不過是三個八九歲的孩童，竟也沒有人願意站出來為少年說一句話。可見世態之炎涼。

“你們讓開，快讓開。”就在莫初初剛擡起腳時，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道聲音，音量蓋過了眾人，語氣急促。緊接著，便見一位婦女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一眼就看到被拳打腳踢的少年，頓時瞪大了雙眼，尖叫了一聲，撲了上去。

“你們滾開，放開我兒子，都是誰家的孩子，怎麽也沒人管管，家長就是這麽教孩子的？”幾乎是吼著。

那幾個男孩捂著耳朵，見周圍全是大人，又有一個女子掐著腰，活像只母老虎。頓時嚇得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嚷嚷著：“你家孩子沒本事，你怪誰？”

“給老娘滾！”婦女如護著孩子的猛虎，驅走了獵人又看了一眼圍觀者，眼神中氣勢洶洶。圍觀的人討了個沒趣，匆匆散開。

“娘……”少年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爬著爬著。一下子無力地摔倒在地，婦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少年，動作輕柔地將他扶了起來。“怎麽這麽不小心，這都是些沒被教好的孩子，下次見了他們繞遠點。”

“都怪娘，下次買什麽東西娘自己來，再不讓你出來了。”聲音亦輕柔了許多。少年癟了嘴巴，終於沒忍住，撲到母親懷中痛哭起來。“娘……”

“好了好了，跟娘回家。”

莫初初看到此，抿了抿唇，轉回身繼續走著。方才那一幕卻在眼中揮之不去，回家……她為什麽不回家？這個時候陸鳳會在做什麽呢，與柳兒東拉西扯，還是在想她何時能夠回家？忽地鼻尖一酸，腳步匆匆，朝莫府的方向走去。

沈慕看她離開的方向，心中松了一口氣。不由勾了勾唇角：“還好，還知道回家。”語氣幾分哭笑不得，看著莫初初從莫府側門回了家，這才放心離開。

屋子中燒著炭火，一室溫暖。莫初初進屋子時，陸鳳正被柳兒逗得咯咯直笑，然而她一進門，便被察覺。

“初初回來了。”聲音帶著幾分驚喜，仿佛莫初初回來一次，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而事實也是如此。進了屋子，在陸鳳身邊坐了下來，柳兒很有眼力見地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了她手邊。後者看了柳兒一眼，眼中帶著笑意。

或許家的治愈能力確實很奇妙，她單單是進了這裏，便覺心情輕松了大半。

便覺心安了許多。端著茶杯，溫熱的杯壁起到了暖手的作用，一股暖流自手心流入血液，在身體中緩緩流淌。勾了勾唇角，道：“娘，今日酒樓沒什麽事，我便回來陪您了。”

陸鳳幾乎是立馬反駁：“今天是十六，每月你十五十六皆在酒樓中忙著賬務，今兒個怎的沒事了？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了，有人在酒樓中鬧事？”說到這裏，語氣再次緊張起來。莫初初卻怎麽也無奈不起來，鼻尖一酸，連忙喝了一口茶，掩飾了下去。

“娘，酒樓就算有事情，還有那麽多人幫忙呢，您放心，我只是把事情做好了，便回來了。”頓了頓，看了一眼天色，“這不是也快到了午膳的時間了嗎，您在這裏等著，我去給你做點好吃的。”說罷，也不等陸鳳反應，當下放下茶杯，便朝外面走去。

“初初……”此時阻止已然來不及，不由嘆了一口氣，“柳兒，你跟過去看看，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夫人您放心，我這就去看看姑娘怎麽了。”

“還夫人？我與你娘情同姐妹，你早應改口叫姨娘了。”語氣幾分寵溺，柳兒這丫頭即懂事又機靈，這陣子若不是時常陪著自己，日子怕是枯燥得沒法過下去。思及此，看著柳兒的目光多了幾分慈祥。

柳兒心中一熱，重重地點了點頭：“是，姨娘。”鼻尖一熱，連忙跑了出去。陸鳳看著窗外，目光幾分覆雜。柳兒跑進廚房時，莫初初正一手握著刀，一手按著魚，那魚兒還在搖著尾巴。只聽她微微嘆了口氣，揮刀朝魚砍了下去。手起刀落，魚頭掉在了一邊。

柳兒摸了摸脖子，只覺生疼。上前兩步，撿起籃子裏的青菜，一邊摘著，一邊搭著話：“姑娘，您有心事？”

廚房忽然多出了一道聲音，莫初初手一抖，刀落在了魚身上，頓時魚從中間分開。四下看了一眼，見是柳兒，松了一口氣。“柳兒，你走路怎的沒有聲音。”

柳兒眨了眨眼睛，自己走路沒有聲音？看了莫初初一眼，涼涼的說道：“是我走路沒有聲音，還是姑娘你心不在這裏。”這話，直戳了莫初初的心頭。後者眼神閃躲了一下，再次拿起刀，似是隨口回著：“我的心不在這裏我還能活了嗎？年紀輕輕凈會想這些嚇人的事情。”

“姑娘，你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負，就回來，這府裏總是沒人敢欺負你的。”柳兒摘著青菜，未曾多想地支著主意。莫初初頓時失笑，“好，我這不是就在家裏嗎？”

柳兒張了張嘴巴，卻沒有繼續說什麽。思量了一下，轉移了話題。“今天姨娘還說臨近了年關，姑娘會越來越忙呢。”剛說完不久，莫初初就回來了。後者挑了挑眉？姨娘？旋即勾了勾唇角：“都改口叫了姨娘，怎的不改口喚我一聲姐姐？”印象中，柳兒小她兩歲才是。

柳兒臉一紅，低頭摘著青菜。半響，才憋出了兩個字：“姐……額……”不知為何，教她正兒八經地叫莫初初姐姐，她竟有幾分叫不出口。

“扭扭捏捏地像個老娘們兒似的，大大方方地叫一聲讓姐姐聽聽。”話語通暢，毫無違和感。柳兒嘴角一抽，她不就是個姑娘嗎。思量了良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來：“姐、姐姐……”下一秒話鋒一轉，“魚要怎麽做？清蒸還是紅燒？”

莫初初腦後劃過三條黑線，再一次手起刀落：“水煮。”

陽光落滿廚房，莫初初一邊忙碌，心情回升了許多。約一炷香之後，兩人端著一道道菜肴，進了偏廳。柳兒剛要去叫陸鳳過來吃飯，便聽見了敲門聲。未多想便走了過去。開門見是莫天洛，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而後者看都未看她一眼，便朝裏面走著。

“柳兒，是誰來了？”莫初初與陸鳳一同朝偏廳走著，後者聽見開門聲，卻未聽見柳兒將人請進來，隨口問道，下意識朝門口看了一眼。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了過來，身子猛地一震。莫初初瞇了瞇眼睛。莫天洛，他來幹什麽？還有，母親這般反應……

莫天洛掃了一眼別院，最後將視線落在陸鳳身上。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發覺她不僅沒有消瘦，還愈發飽滿，身上襖子的料子亦是上等。心中冷哼了一聲，日子過得這般滋潤，不知道的還以為養了男人。

“老爺，您來了。”聲音發抖，可見其激動程度。陸鳳一心撲在莫天洛身上，並未察覺他眼底的鄙夷。這不代表莫初初亦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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