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莫初初靠在窗邊，慵懶地翻著賬本，翻著翻著打了個哈氣。瞇了瞇眼睛，作勢便要趴在桌上休息。這時卻有小二來通知，樓下有人找。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到了樓下，見是沈慕，伸懶腰的動作一頓。

“初初，”看了她一眼，“有時間嗎，一起走走？”聲音淡淡，眉間透著幾分憔悴，眼中亦是小心翼翼的。莫初初本欲拒絕，但見他這個眼中，不由心下動容，一時於心不忍，點了點頭。

十月初，街道兩邊的樹木下，皆是一片斑駁落葉。空氣亦帶著涼爽，秋意漸濃。街道上仍有小販叫賣，人群熙攘。兩人並肩走在街上，分明從前無話不談，現下竟成了無話可說。當真比這秋意還要悲涼。

兩人走著走著，竟走到了城南那片竹林。枯黃的落葉在腳下作響，為兩人之間安靜而可怕的氣氛添了些許聲音。

“初初。”沈慕突然停下腳步，站到莫初初身前。後者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四下看了看，見整片竹林除了他們兩個便無人，不由皺了皺眉。而她這無意的舉動，卻刺傷了沈慕的眼睛。

“你在防備我？”整片竹林只有一男一女，他想做些什麽，簡直易如反掌。但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難道還需要防備至此嗎？而從前，她亦是不對他設任何防備，就像現在不對宇文錦設任何防備一樣。但如今卻……

莫初初清楚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得痛楚，張了張嘴巴，再一想到上一次在清和園中，他所說的話，硬是將到了嘴巴的話咽了下去。抿了抿唇，道：“沈慕，有話直說，別說你是專程找我出來散步的。你沒有那麽閑，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

上次他們單獨見面，兩人之間的氣氛便僵持著。雖然花田風景區開放的第一天沈慕也有到場，但自始至終兩人也沒有什麽交談，是故直到今天，莫初初心中仍無法釋懷。按理來說她應該理解，這個朝代的制度便允許一夫多妻，只是她無法接受罷了。

沈慕知她心中介意著什麽，兩人思想不同，亦無法說清楚，只是因為這種事情產生間隙，說出去亦會教人笑話。在心中嘆了口氣，扯了扯唇角，笑意牽強。“初初，我今日來，確實有事告訴你。”她是個聰明且特別的姑娘，他一直清楚。

莫初初挑了挑眉，示意他說下去，而沈慕的下一句話，卻教她一怔。後者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道：“初初，我明日便要回揚州了。”語氣淡淡寂寥。

莫初初點了點頭，原以為自己心中會有不舍或是什麽，然而並沒有。風平浪靜，不起半點波瀾。看了沈慕一眼，淡淡道：“路上註意安全。”初次之外，竟不知還能說些什麽。

沈慕心頭一緊，胸口抽疼。除了敷衍地說一句路上註意安全之外，便沒有其他要說的嗎，他此次去揚州，還不知何日能夠回來，她便當真沒有什麽話要說了嗎。

“初初，我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夠回來。”以為她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出聲提醒著。而話一出，莫初初亦沒有太過強烈的反應。只多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成親之時別忘了發張請柬，好歹酒樓有你一份，我借場地給你。”頓了頓，扯了扯唇角，“我怎麽忘了，場地你自家便有，敲我這記性。”

沈家家大業大，怎會在乎區區場地。

“初初，我這次前去，並非是為了成婚一事。”頓了頓，知莫初初確實不是很在乎他人在京城或是揚州，心中如打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交錯覆雜。

“沈慕，你若還想說那日在清和園中之事，便就此打住。你我都當做那次談話沒有發生過，這樣我們還能夠做朋友，否則，你此次前去，我怕是不能夠去送你了。”此話已直接的不能再直接，那天她拒絕了他之後，思考了良久，亦感覺不到半分後悔之意。

如此便足夠說明，她之前對他所產生的，不過是兄妹之情，或許如他所言，她不過是習慣了他的存在，所以才會誤以為是對他的喜歡。實則不然。

“初初……”聲音幾分不甘，卻見她皺了皺眉，便知她態度堅決，若再舊事重提，只怕會如她所說，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思及此，壓下心中的不甘於騷動，順著她說道：“那好，之前的事情權當沒有發生過，初初，我托人做了一件衣服，設計上雖不及你，但也算是襯你的氣質，做好便會送到你的酒樓。”

你的酒樓。言下之意便是，他此次走了之後，慕初酒樓便完全屬於莫初初了。後者點了點頭。慕初酒樓成為她的個人產業，這在冥冥之中便是註定的，無需他再次聲明。

沈慕這次去揚州，似是為了什麽重要的事情，臨走之前事務本便不少，竟還有時間為她設計衣服，可見其用心。莫初初亦不是拘泥於細節之人，見他不再提他們之間的事情。也便不再對之前的事情介懷。

“明天什麽時辰走，我去送你，可方便？”若不是沈慕說出為她 定做了衣服一事，她也是沒有想到要去送他。

沈慕眼前一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明日黃昏時分，從城西的碼頭乘船離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了出來，莫初初點了點頭，“揚州地處繁華，與京城並沒有相差多少，你若能在揚州定居，亦是好事一件。”

“雖然揚州距離京城較遠，但你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告訴我，只要能幫上的，皆會竭盡全力相助。”聲音堅定，擲地有聲，眼神亦是認真。沈慕本便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哥，現下面露真情，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還不知會有多少女子會為之傾心。

只是莫初初現下已經擺明了自己的位置，亦擺明了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聽他此話，心中亦是感觸頗深。她近日對他態度皆不是很好，他卻不計前嫌地說出這一番話，便足以證明他並非是不看重情義。即是重情重義，她便沒有斤斤計較的理由。

“沈慕，謝謝。”她那般對他，他竟還能夠這般對她，這一份心意是無論如何都裝不出來的。

沈慕一怔，她這是原諒了他了？不由心中一喜，上次莫初初堅決的態度讓他以為，她絕無原

諒他的可能。但就目前莫初初的態度來看，的確是原諒他了。不由失笑，邊點頭邊應著：“初初與我還需客氣嗎。”

後者勾了勾唇角，並未說什麽。兩人沈默了一陣。忽地有風刮過，莫初初的長發被風揚起，米迷離了視線，恍惚中隱約間沈慕的唇一張一合，在說著什麽。

與沈慕分別之後，回去的路上莫初初腦海中仍回蕩著他最後那兩句話。

宇文錦的性格並沒有看上去那般溫和，做任何事情皆帶有目的。這個人很危險，他的身份更加危險。恐怕現在你與他走得近，已經被皇室其他人察覺了，蟄伏在他身邊的眼線，遠比他自己的人要多。

這話不僅僅是提醒她這麽簡單，莫初初總覺得沈慕這話中有什麽想要告訴她的。而這話中亦有疑點。宇文錦身邊有人監視？他很危險，他是齊王府的世子爺，這個身份危險還是說他的性格危險？他們走得近已經被皇室的人知道，為什麽還沒有動作，是放任不管或是醞釀著什麽陰謀？

莫初初起先聽陸鳳提醒她時，還不覺有什麽，現下經沈慕一提醒，便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若是現在與宇文錦撇清關系，她也是做不到的。如此，便順其自然好了。宇文錦，應是不會教她失望。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城郊的花田風景區。只見一眾花農在拿著鋤頭翻地。有幾位年長的花農，沒翻一段便要停下來喘氣，可見其工作之辛苦。

“大家先休息一會兒吧。”看了一會兒，見花農實在辛苦，十月初的陽光雖不毒辣，但花農仍是時不時地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單薄的衣服亦被汗水打濕。

花農們聞言，緩緩擡頭朝聲音的源頭看了一眼，見是莫初初，紛紛放下了鋤頭，朝她走了過來。邊走著，花農中便有了相互交換著眼神，莫初初見此，瞇了瞇眼睛。

一眾花農到了客棧大廳，用餐的用餐，休息的休息。其中幾位花農只去喝了幾口水，便朝莫初初走去。

“幾位，辛苦了。”莫初初站直了身體，負手而立，儼然擺好了聽他們發表意見的姿態。幾位花農見狀，相互看了一眼，一位年長的花農看了莫初初一眼，猶豫了一下，道：“老板，我們幾個是來找你商量件事情。”見莫初初點了點頭，才繼續說道。

“現在雖然已經十月，但中午依舊是炎熱，我們幾個年紀大了，和那些年輕人比不了。大中午的，翻地的活本就累，再被太陽烤著，這身體有些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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