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裏是人住的？”王天站在山崖上，第一眼看到的並非是懸崖峭壁上的樓閣，而是懸崖之下白茫茫一片的深淵。第二眼看見那黑白搭配近乎完美的樓閣，心中猛地震驚了一下。

張一本便對王天不滿，聽他這話，當下便冷了一張臉，涼涼地道：“若不相信裏面有人居住，大可以回去。但休想胡言誹謗我家先生。”聲音中已帶了嚴厲。

“你……這地方看著也不像是會住人的樣子，你莫要像上次一樣，隨便找了一處哄騙我。”王天被堵得老臉一紅，看了莫初初一眼，硬著頭皮反駁著。

“上次若不是你嚇我，我會戲弄你？”語氣十分不屑。

“好了，看這樓閣的建造，確是像是鬼斧先生為自己建造的，我們下去看看。”說罷，看了張一一眼，後者點了點頭，看了王天一眼，冷哼了一聲，便率先從階梯走下。莫初初聽得王天亦是冷哼了一聲，嘴角一抽。

分明年齡大了一輪有餘，還與一個少年一般見識，也真是……扶了扶額，隨著張一下去。王天方才雖不屑，卻不放心莫初初一個人下去，猶豫了一下，亦跟了下去。

到了下面一看，便與上面所見到的，完全是兩個樣子。眼前一棟兩層閣樓，閣樓頂如宮殿屋頂，二樓留有兩葉窗，窗框為月白色。樓閣整個為黑色，一眼望去，大氣磅礴，是以視覺上的震撼。

樓閣周圍只留有不過十幾尺的空地，莫初初站在空地上，朝下面望去，都害怕會一個失步，墜落懸崖。更何況鬼斧先生在此處長居，豈不是要整日提心吊膽了。

“先生現在就在裏面，還需借公子的設計圖一用，先生看了，才好決定見或不見。”方才也商討過此事，莫初初亦理解，考慮都未考慮，便將設計圖遞了出去。張一點了點頭，拿好圖紙朝樓閣走去。

一樓側廳，一年近半百的男子，靜坐在窗前。面色平靜，呼吸均勻，仿佛陷入睡夢中。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鬼斧緩緩睜眼睛，微微一擡手，袖口彈出一顆彈珠，敲打在門上，門應聲而開。

“先生，門外有客人求見，有一人是前日來過的。”張一進了屋子，恭敬地低著頭稟報著話音落，屋子中久久沒有回音。不由微微提高了聲音，提醒著：“先生……”

“另一個是何人？”聲音透著沙啞，緩緩睜開的眼中，亦寫著滄桑，更有幾分淡然。

“另一人是他的主子，”頓了頓，手中的設計圖提醒著他，又道，“那公子將他的設計圖給我弟子看了……”擡眼去看鬼斧的反應，後者只淡淡地問著：“畫得如何？”曾經雨也有人將畫好的圖紙交給他，教他照著圖紙建造。但圖紙上的樣式，實在太過不堪入目，教人沒有建造出來的欲望。

張一猶豫了一下，略帶尷尬道：“弟子無能，未能看懂圖紙上的設計是何……”他跟著鬼斧這麽多年，卻仍有看不懂的樣式，說出來都覺得羞愧。鬼斧淡漠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異樣：“圖紙在哪裏？”張一跟了他這麽久，是什麽樣子他心中清楚。現下竟對一張圖紙看不出門道，倒教他生出了久違的好奇。

“這兒。”張一上前一步，將圖紙交到鬼斧手中，後者淡淡的掃了一眼，只一眼，便再難移開視線。

一棟與這個時代不符的建築，躍然於紙上。建築風格，便是他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圖上是一棟六層樓閣，這在民間很是少見，即便是皇宮中，也很是少見。樓層越上便越狹窄，每一層的風格皆與其他樓層不同。仿佛是幾棟沒有任何瓜葛的建築，拼接到了一起的。

整棟建築，即便只是設計圖，亦透著一股子不凡。張一在一邊，見鬼斧看圖紙看得入神，便知此事有很大的幾率。在看到他唇角微勾起的弧度後，心中更是確定。試探道：“先生，設計這圖紙之人就在門外，先生可要見一見？”

“請進來。”說著，又上下看了一遍圖紙，才將其放到一邊，緩緩起身。眼中流露出久違的光芒，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心思剔透之人，著實罕見。縱使是鼎鼎大名的鬼斧，心中亦有幾分震驚。

王天在門口直原地踏步，張一進去許久，卻沒有一點回應，鬼斧該不會是仍不出門見客吧。相比之下，莫初初便鎮定許多，站在門口，仍擡頭琢磨著眼前的建築。

“吱呀”一聲，門開了。王天見張一出來，大步上前，問道：“鬼斧先生可要見人？”語氣急切，莫初初聞言，亦走近了幾步，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忐忑。

“先生請你們進去。”態度親和了許多，即是鬼斧先生要見得人，那便是客；即是客人，便要有待客之道。張一將兩人請進去後，便退了出去。

“久仰鬼斧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是在下之幸。”莫初初每每說出這樣違心的話，便是一陣牙酸。而這次卻毫無酸意，心中愈發欽佩。

鬼斧擡眼，將莫初初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目光觸及她頸間時，忽地一頓，心中明了。開門見山道：“這圖紙是你親手設計的？”

“不知鬼斧先生有何高見？”聲音不卑不亢，莫初初點了點頭，眼底敬佩不減，亦透著自信。鬼斧心下一驚，旋即大笑出聲。張一沏茶回來，到門口聽見鬼斧的笑聲，不由腳步一頓。猶豫了一下，仍是將茶水端了進去，一言不發地進了屋子，再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

好一個奇女子。方才得知了眼前一身藍色衣裳的人本是女子，心中便更是欣賞有加。這世間極少見到女建築師，即便是有，設計出來的也不過是一些簡單的建築，還帶著一股子小家子氣。

而眼前之人，不僅身為女子，所設計出來的建築，連他這般閱歷豐厚的人都嘆為觀止，可見其大氣。思及此，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道：“公子所設計之建築，之新穎，便是連我都不曾見過，公子又怎麽信得過老夫？”言下之意，便是認可了那設計圖。

“我信得過你，並非因你的能力，有多半是因為你的信譽。”聲音淡淡，沒有半分隱瞞。方才鬼斧的目光停在她的喉間，雖只有一瞬間，卻仍是被她捕捉到了。他定是看出了她並非男子，卻沒有挑明，可見此人做事極為謹慎。可以說鬼斧現下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她是女子。這樣一來，倒也省了許多麻煩。

鬼斧眼中微微驚愕，勾了勾唇角，滄桑的眼中終於浮現出一絲笑意，道：“看不出，這世間還有如此沈穩的年輕人。”竟還是個女子，這點更教人欽佩，頓了頓，又道：“可你這圖紙中，有多處我都未曾見過，老夫怕是愛莫能助了。”他雖有意答應，卻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何處不清晰？這圖紙上的樣式，本便是世間罕見的。這樓頂與樓層的不同，便分開建造。屆時若還有不懂之處，在下親自到場便可。”鬼斧的這番推辭，亦在她的預料之中。況且她也知道，鬼斧此言不假，雖說他是當代能力最強的建築師，卻沒有辦法預算千年後的建築風格，這也是莫初初自信說服他的原因之一。

“如此，倒是不好再拒絕了。”嘴角笑意莫名。

“鬼斧先生此言，是答應了在下，助在下一臂之力嗎？”聲音中不摻雜一絲驚喜，面色亦沒有表露出來半點喜意。只因鬼斧還未親口答應她，即便話裏話外皆是認同她的意思。

鬼斧捋了捋下巴處的胡須，微微搖了搖頭：“這圖紙上的樣式卻是新穎，卻不足以讓我出山，你還沒有能夠說服我的東西。”話雖如此，卻並不冷硬。

莫初初心下微動，鬼斧的拒絕，本便在她的預料之中，現在被當面拒絕，心中亦沒有氣餒。略微思量了一下，勾了勾唇，應對如流：“鬼斧先生在此隱居多年，世人皆知您手藝高超，皆以你為榜樣，卻無人能夠及你一二，想必這麽多年來，先生也會感到寂寞吧？”語氣卻是篤定。鬼斧寂不寂寞，她自然不知，此番，也不過是在賭。若恰好說中了他的心事，或許有可能說服他，若沒有說中，便另想其他辦法。

鬼斧一楞，似是聽見了什麽笑話，大笑了幾聲，道：“年輕人，我若出山，有排著隊的人上門來請我，我若寂寞，出山便好，又何須在此隱居。”聲音亦帶著笑意。王天心中一緊，這話倒是不假，想請鬼斧的人實在太多了。他若出山，怕是門檻都會被人們踩爛。

而莫初初卻是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杏眸顧盼間生輝。朱唇輕啟：“高處不勝寒，鬼斧先生這麽多年在此隱居，難道不是因為遇不到一個對手，更遇不到天賦過人之人。先生方才看那圖紙，當真沒有半分動搖？”擡眸，與其四目相對，眼神沒有半分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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