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陽光透過茂密的大樹枝葉投下，樹影斑駁。清和園有一處水榭，此時陽光鋪灑在水面，無風無浪；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湖邊樹木倒映在水中。放眼望去，宛如一副鋪開的山水墨畫。

莫初初兩人，面對著湖面，並肩站在水榭之中。現下已臨近黃昏，清和園中游玩之人少了大半，倒是安靜了許多。宇文錦偏了偏頭，身側的女子光芒中，如墨的青絲以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許是光線的緣故，秀眉有些稀薄，長如蝶翼的眼睫，一上一下地扇動；杏眸顧盼生輝，瓊鼻櫻唇。一襲淺藍色華服，個子本便不矮，這般穿著，比起女子，更似一風度翩翩的少年。

“莫姑娘與尋常女子大有不同，冒昧地問一句，不知姑娘方才是要去往何處？”聲音似是染上了斜陽的光芒，透著幾分暖意，甚是有幾分溫潤。即便莫初初表現得再自然，王天眼中流露出來的防備，亦將事情的本質暴露了出來。

“知道冒昧還問。”小聲嘀咕了一句，若無其事地偏頭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道：“世子覺得我與尋常女子不同？”頓了頓，見宇文錦含著笑意點了點頭，續而道，“世子此言差矣，並非單純的是我與其他女子不同，每一個女子與其他人都不同。”

“世間女子大多守在閨中，養在溫室。粗脂俗粉不說，還庸俗得很。也只會隨波逐流，毫無主見。有何不同？”語氣三分戲謔，他見過不少官家女子，無一不是圖有美貌，偶爾碰上幾個知情識趣的，也是缺乏靈氣。既然如此，又有何不同？不過是外表有異，思想已被教條所同化。

而現下眼前女子竟說所有人皆不同，豈不是笑話？

莫初初看都未看他一眼，負手而立。緩緩道：“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更沒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世子從未近距離了解過哪個女子，又有什麽資格說世間女子大多一樣？”聲音透著絲絲涼意，與此時良辰美景極為不符。

宇文錦心下微驚，側過身體，目光落在莫初初臉上。後者站在夕陽下，臉上鍍了薄薄的光，又透著涼薄。杏眸微瞇，眼中透著自信與輕蔑，又似是嘲諷。

“莫姑娘高見，聞所未聞。”聲音淺帶笑意，唇角微勾。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扶著水榭邊的憑欄。

莫初初聞言，秀眉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看了宇文錦一眼，撇了撇嘴巴：“話不投機半句多，世子再會。告辭。”說罷，豪爽地揮了揮手，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宇文錦緩緩轉過身體，目光落在她的背影，背脊筆直，步伐從容。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角，笑意莫名。

金黃色的餘暉籠罩著大地，夕陽拉長了行人的身影。莫初初自清和園出來，便徑直便慕初酒樓走去。腦中不斷回放著方才在清和園中，與宇文錦共賞湖光那一幕。

王天見莫初初徑直朝酒樓門前走過，嘴角一抽，喚道：“公子是要到哪裏去？”語氣三分驚訝三分戲謔，說罷上前幾步，攔下了莫初初。只見後者眉間猶有未來得及收起來的惆悵，不由心下疑惑，公子這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酒樓啊……”說到一半，四下看了看，只見酒樓建築在自己身後，亦是嘴角一抽，她竟走過了自己的產業了。

“公子怎麽了？可有……”話音一頓，王天摸了摸鼻子。本想問莫初初是否有心事，忽然意識到他一大男人，問了女子這樣的話，實在冒犯，便將下半句話咽了回去。

“呵呵。沒事，沒事。”撓了撓腦袋，皮笑肉不笑。笑著笑著，突然正了正神色，道：“先回酒樓，我有事情問你。”

王天心下微動，旋即看了眼四周，隨莫初初進了酒樓。

“公子，你來了。裏面請，雅間已備好了。”店小二見莫初初進門，連忙迎了上去。一聲“公子”，引得許多客人紛紛看了過來。

“那女子是誰？怎的從未見過。”一男子挑了挑眉，語氣略帶輕浮。因著莫初初很少在人前露面，再加上每次露面皆是以女扮男裝的身份，是故出了王天幾位核心人物，無人知道她便是這家酒樓的幕後老板。

經那男子一提，其他客人亦紛紛發出疑問。

“這女子是哪家的小姐，怎的大白天拋頭露面？”女子生來就該養在深閨中，待到出閣的年紀。由父母媒人來操辦婚事，再到夫家，相夫教子，即便出門，也是由女眷陪著。而眼下，此女子不僅孤身一人，還與男子混在一起，來著魚龍混在之處，實在教人不解。

“看樣子怕是與這酒樓的幕後老板有什麽瓜葛，莫非是老板的婆娘來找了？”

“你少胡說，現下還不知老板是男是女……”

“能將這酒樓辦得這般繁盛，自然是男子了。”

“那可不一定，許是巾幗不讓……”莫初初一路上了二樓，那些吵雜的聲音入了耳中，亦是面不改色。關門前偶然聽到了那一句巾幗不讓須眉，唇角微動。

“公子，你別聽那些客人胡說，他們愚昧無知，才會覺得素來只有男子才有經營頭腦。”話到這裏，不由想到了自己一開始亦如那些客人們一般。將莫初初與那些尋常與子相比較，甚至不相信一個女子有能力經營酒樓。現在看著酒樓起步，在莫初初的管理下愈發的好，越是覺得當初的自己愚昧無知。

莫初初微微搖頭，一開始她便知道，這個時代的人，無論尊卑長幼，思想皆已僵化，麻木。“無妨，”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桌上果真已備好她喜愛的茶水，君山銀針。端起茶杯細細地呷了一口，覆而問道：“之前在街上，怎的自己先走了？”眼瞼微垂，看著水面上浮動著的針狀茶葉。

王天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街上之事。恍然“哦”了一聲，道：“倒也沒什麽，只是我查到了一件事，當著世子的面說不太方便，便想著先回來，公子總歸是會回來的。”

莫初初點了點頭，她確實與宇文錦不熟悉，並且現下還不能教外人知道，她便是慕初酒樓的老板一事。沈吟了一聲，道：“現下無人，王天，你可以說了，查到了什麽事情。”心中暗暗思量，近日似乎沒有什麽棘手的事情，亦沒有什麽嚴重的事情發生。

“公子可知我們這個行業現在有一家巨頭？壟斷了京城近一半的資源。慕初酒樓若想繼續發展下去，總有一日會與那一家商業巨頭相撞。”現下慕初酒樓雖一時鼎盛，菜肴與工具，也勝過其他同行。但京城中的酒業巨頭，長久以來穩穩地守住地位，定是有過人之處。

如此一來，可謂與慕初酒樓實力相當，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慕初酒樓剛剛開業不久，那一家巨頭已在京城盤踞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在資源方面，確實比慕初酒樓要有優勢得多。

莫初初經他一提，瞇了瞇眼睛，這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都只註重慕初酒樓的發展，對同行的了解少之又少，今日若王天不提，她甚至不知道京城還有那樣一家酒樓。一時得意忘形，竟對周圍環境如此忽視，若有心人趁著這個時候對酒樓發起攻擊，那麽……

思及此，心下一驚，不由後怕。王天見她臉色微微發白，亦意識到了此事的重要性。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不知下面的話應不應該繼續說下去。

“那家……”莫初初擡眼，便見王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心下發疑，道：“現下還有什麽不方便說出來的，只是早些說出來，還可早些商討計策。”聲音平靜，全然不見一點後怕的樣子。

“公子，那商業巨頭不是別人家，正是沈公子之家的產業……”聲音越來越小，王天亦是很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莫初心下一驚，眼眶微酸。竟是沈慕……

她一早便知道，從舉手投足，穿著配飾來看，沈慕皆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但也從未想過，他竟是此等身份，竟是商賈之後。這都不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乃是酒業巨頭家的公子，也便是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是對手。

“沈慕什麽時候回來？”莫初初盡量壓抑著聲音，保持著冷靜。即便沈慕很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也與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太大的影響。

王天微楞了一下，看莫初初那副驚訝以及始料未及的樣子，很難想象她會以此等平靜的語氣問出有關沈慕的話來。只是微楞，很快反應過來，道：“應是沒有多久了，上次來信說是一月，現下已過了半月有餘。”

莫初初點了點頭，眼睛微瞇：“一切照舊，不要因為沈慕的身份而對他做出什麽反常的舉動，在他沒有挑明之前，先裝作知道此事。”頓了頓，“另外，將暗中調查的人撤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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