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頭的不爽，莫清蓮扯了扯唇角，柔聲道：“我們本是一家人，妹妹無需如此客氣。即便是拿清水來招待，姐姐亦沒有挑理的道理。”說罷，看了一眼手邊剛剛填好的雨前龍井，收在寬袖中的手指微微收攏。

莫初初心中一陣冷笑，旋即挑了挑眉。“好了，廢話就先說到這裏，大小姐乃是金枝玉葉，別院這破舊的小地方也不知怎麽容得下你。有事直說吧，我們都省時間。”語氣慵懶，開門見山。

莫清蓮雖知道莫初初性格幹脆，卻沒有想到如此直接。一時之間有幾分措手不及，但很快反應過來。應道：“妹妹果真冰雪聰明，我此次前來，確實有事，”打了個手勢，春花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禮品放在桌子上。

莫初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看都未看一眼那禮品，亦未表現出什麽疑問，表情淡淡，等著莫清蓮解釋。

後者吃了一癟，卻是笑得更甚，解釋著：“前幾日母親來別院鬧過後，回去仔細想想，便意識到不妥。只是礙於顏面，遲遲不肯出面致歉。但這幾日因著此事，心神不寧，總覺虧欠了妹妹和陸姨娘，便派我帶著禮品，前來道歉，還望妹妹看在母親是無心之舉，體諒母親的行為。”

聲音婉轉，進退有度。不過三兩句話，便將此事大事化小，當真是巧言令色。莫初初瞇了瞇眼睛，眼中閃著戲謔。勾了勾唇角，饒有興致地說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夫人回去之後便因為此事深深反省了自己的行為，並對其行為感到痛心疾首，後悔萬分。卻礙於顏面不好親自出面賠禮道歉，只好教你來。是這麽個意思吧？”

莫清蓮眼前微微一亮，心中升起幾分希望，直覺這件事情可行。連忙點了點頭，“妹妹所言極是，母親現下還在主院等候著我帶消息回去。是故還請妹妹無論如何都要……”

“無論如何？”冷笑了一聲，眼神透著嘲諷。方才還請她體諒，現在卻成了無論如何。到底是習慣了惟命是從，言語裏怎麽都透著一股子強勢。

莫清蓮一楞，很快，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方才並未從莫初初的話裏聽出嘲諷，現下一回想，便覺得怎麽都不是那麽回事。莫初初對主院的人，特別是程薇婷，是極為厭惡，又怎會輕易相信她的話。

越是想著，心下怒意愈發的盛。但一想到大事未成，便硬生生壓了下去，並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瞧我這話說的，自然不是無論如何，我的意思是說，陸姨娘若沒有什麽事，妹妹院子裏的財物也沒有損失。這件事便當做沒有發生過可好？”

語氣明顯地透露出一條訊息，莫清蓮在極力地壓著火氣。但不幸得是演技不夠高明，到處都是破綻。莫初初歪了歪腦袋，眼神輕蔑，慢條斯理地道：“莫清蓮，你有什麽目的我不知道，但你既然帶著目的而來，也應在來之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前幾天的事情當做沒有發生？你認為你的目的能夠為我帶來好處嗎？”唇角冰冷，所言極為諷刺。

莫清蓮心中一驚，她的確是有目的，但除了春花秋月與程薇婷，沒有人知道。後兩者不可能洩露出去，那麽便是……可是沒有理由，秋月自己都恨不得莫初初盡快離開莫府，亦是沒有理由阻攔。如此說來……

“妹妹這是哪裏話，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怎的盡是說兩家話。若說到目的，母親掛念著此事，久久不能安眠。為了能夠問心無愧，便教我來賠罪，希望能夠得到妹妹的寬恕。這算不算是目的……”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哽咽，似是因著莫初初的見外，而紅了眼眶。

愚蠢。莫初初眼底閃過一絲鄙夷。自古以來，若不是關系極為親密，女人在女人面前落淚，只會受到反感。不知是莫清蓮對自己的演技太過自信還是什麽，竟想用眼淚來博取她的同情心，簡直愚不可及。

“大小姐既然口口聲聲說著是夫人覺得慚愧，那為什麽夫人不親自來賠禮，那不是更有誠意。”既然莫清蓮有意裝下去，她成全便好。

莫清蓮再次被噎得啞口無言。好一個不識擡舉的莫初初，竟妄想著程薇婷來賠禮道歉，也不照照鏡子認清楚自己。她堂堂一個官家嫡女，放下身份來向她道歉，她不僅不感激，竟還想著得寸進尺，簡直貪婪至極。

收在袖子中的手，漸漸收攏成拳。莫清蓮已是隱忍至極，卻不得不壓制著火氣，緩緩道：“妹妹此言差矣，母親做出那等事，自是覺得無顏面見妹妹，是故才教妹妹代替……”

“大小姐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屈尊降貴來這別院，很是委屈不願？”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莫清蓮微楞，微微垂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過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莫初初究竟是為何說出此言？

“大小姐委屈，我這破廟也容不下你這尊佛，天晴了，大小姐若是沒事便請回吧。”已然下了逐客令。

“妹妹怎的又出此言，我與妹妹本是同父異母，妹妹的身價並不比我低多少，”頓了頓，“況且現下是我有對不起妹妹的地方，我來賠禮道歉，妹妹才是主動的一方，又何須說出此言。”語氣淺帶著責怪，眉間幾分愁緒，便是我見猶憐。

莫初初冷笑一聲，沒有低多少也是低，想必莫清蓮此時心中是千百個不願，又何須在這裏假惺惺。

“大小姐回去之後，替我轉告夫人一聲。善惡有報，教她日後當心。”說罷，起身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神態慵懶且傲慢，絲毫不將莫清蓮放在眼裏。

“你……”後者臉色一白，險些將指責之話沒有脫口而出。見莫初初當真沒有再談下去之意，壓制著火氣，緩緩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禮品，強撐著笑意，道：“既然妹妹累了，我便改日再登門拜訪。妹妹記得替我向陸姨娘問好。”

“等等。”莫清蓮剛擡腳，便被喚住。腳步一頓，心下一喜，連忙偏過頭：“妹妹可是想清楚了？”

莫初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把東西帶走。”

剛剛升起的希望被掐滅，縱使是再怎麽克制，莫清蓮仍有幾人怒意流露了出來。硬聲道：“不了，多少是一點心意，妹妹收著便好。”說罷，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出。剛一出門，便清楚地聽見裏面有放肆的笑聲傳了出來，當下恨得一咬牙，不由加快了腳步。

“姑娘方才當真硬氣，可算是板回了一局，這下看大小姐還怎麽囂張。”柳兒見人出去，便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莫清蓮那副吃癟卻要硬裝無所謂的樣子，實在滑稽。

“你也看得出，她那般惺惺作態，實在教人惡心。”倘若莫清蓮有話直說，她倒也不至於完全不理會，但她偏偏如此，也是自作自受。

“初初，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些。”自從莫初初來了偏廳，陸鳳便一直躲在屏風後面偷聽著。現下莫清蓮離開，她才走出來。莫初初見她眼底那份擔憂，不由上前，道：“娘，怎的不在床上好好休息。”頓了頓，又道：“娘，莫清蓮若只是單純來道歉，我怎麽也不至於這般為難她，但她明顯有著其他目的，若不幹脆拒絕，只怕會被她帶到她的計劃裏。”

陸鳳心中一驚，連忙問道：“難不成她要對你做什麽？初初，她若再找你，你便裝病不見，且不可硬碰硬。”話語中透著憂心。

莫初初聞言，頓時有幾分哭笑不得。忙安撫著：“娘放心，我雖比不過莫清蓮的地位，對付她一人卻也並非難事，只是擔心她不止打我一人的主意。”眼睛瞇了瞇，莫清蓮若想對柳兒與陸鳳做些什麽，別怪她不客氣。

陸鳳方才並未覺得此事這般嚴重，現下卻不得不警惕起來。餘光撇到桌面上的禮品，下意識問道：“那這些東西怎麽辦？”

麽莫初初沈吟了一聲：“先放著不動。”若想弄清楚莫清蓮到底打什麽主意，還需一段時間。

“初初，這幾日不太平，娘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這幾日你便在家中好好待著，娘擔心你在外面會出事。”主院的人不得不防，陸鳳沒什麽本事，只想著莫初初不要出事才好。

“好，聽娘的，”所幸近幾日酒樓也沒什麽要事，一旦有事，王天也會來通知，想著便應了下來。又道，“娘，我扶您回去休息。柳兒將這裏收拾一下，桌上的禮品先不要動。”後半句看著柳兒所說。

“我知道了，姑娘。”柳兒應了一聲，目送著兩人離開偏廳，才收拾起茶杯。手掌一攤開，手心一片微涼。

下過雨的空氣很是清新，被雨水沖洗過得青石路面一片光潔。天空亦是如同洗過一般，清澈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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