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頓了頓，“一個兩個在這府裏面白吃白喝，竟然還敢嫌棄莫府，竟然敢汙蔑我，真是反了天了。”程薇婷蹭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餘光不經意間瞥見了桌上的殘羹冷炙，險些沒掀了桌子。

秋月暗自勾了勾唇角，垂著頭，“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藏在袖子中的手在自己腿上狠狠恰了一下，頓時疼出了眼淚。滿是憤憤不平道：“她們怎麽罵奴婢，奴婢都可以忍著，但她們竟敢說夫人的不是，奴婢一時氣不過，便還了口，豈料她們兩個竟然說什麽要替夫人教訓奴婢，還說、還說您教導無方，遲早會被老爺休……”

“住口！”似是後面有什麽不堪入耳的話，程薇婷條件反射地吼了出來。秋月肩膀一抖，豆大的眼淚往下掉，卻不見表情有什麽變化。

程薇婷眼中盡是嫉妒與怒意，描得朱紅的唇狠狠地抿著，胸膛起伏著，顯然氣得不輕。秋月不必擡頭便清楚她現下是什麽摸樣，在她身邊侍奉了這麽多年，早將她的脾氣秉性摸得一清二楚。

趁著她正在氣頭上，添油加醋道：“夫人，她們欺人太甚，倘若放任不管，這莫府遲早要落入她們手中，屆時……”

“閉嘴，盡是些不吉利的話，”頓了頓，眼中雖還有怒意，卻也有了些理智，自知此時不可教老爺以及老夫人知道，便道：“這府裏的女主人只是我，絕對不允許發生篡位的事情發生，有威脅的人必定會除掉，只是老爺剛將他們接回來不久，要以什麽理由將她們趕出去，還不教人生疑……”聲音到此止住。

方才只顧著發火，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秋月豈是一個任由他人宰割的人，被別院中的人那般挖苦，只怕早便還了口，即便打不過，也不至於如此狼狽地回來向她訴苦，而這次……思及此，眼中閃過一抹異樣，不由出聲：“秋月，我問你一個問題。”

語氣不帶一絲火氣，聲音亦平靜了下來。秋月反倒心中一驚，夫人是什麽秉性她自然清楚，卻並未料到會在這個時候發問。也正是因為清楚，並沒有太過憂心會為難她。想著，略微擡頭：“夫人請問，奴婢定知無不言。”

兩人四目相對，程薇婷企圖在秋月眼中找到什麽，看到的卻只有誠懇，微紅的眼眶還掛著些許淚水。許是摸樣太過誠懇，前者在心中皺了皺眉，是她太過多心了嗎。

“別院中憑空出現那麽多藥材，本便可疑。她們從鄉下而來，哪裏有銀子這般揮霍，奴婢以為，夫人可以借此機會調查清楚，也免得日後再發生此類事件。”秋月抿了抿唇，眼中幾分思慮。搶在程薇婷問話之前將心中計劃說了出來，雖只說了一半，卻足以教她分心，更何況所說之言，足夠吸引程薇婷動心。

她本為一家之母，竟連別院中究竟有什麽都不知，傳出去豈不教人笑話。程薇婷將心中對秋月的懷疑打消了大半，聽秋月這話，即便她有什麽私心，為的亦是除掉莫初初母女，以及現下狗仗人勢的柳兒；她們有著相同的目的，秋月暫時還構不成威脅。

思及此，程薇婷略微放心，緩緩坐了下來，佯裝漫不經心地一問：“說下去。”聽聲音，已冷靜了下來，但眼中的嫉妒卻是不減半分。

秋月心中微楞，斟酌了一下，道：“夫人想知道別院的情況，奴婢確有一辦法，”頓了頓，“夫人首飾眾多，件件飾價值連城，竟丟了一件極為珍貴的。府中有下人傳言‘鄉下人見識少，許是見到了喜歡上便占為己有’，夫人為了還別院幾人一個清白，不得已才去搜查……”

“我並未丟失首飾，倘若什麽都找不到，莫初初那個伶牙俐齒的死丫頭準會見縫插針，屆時我豈不自取其辱？”越是說著，便越覺得此話有理。瞪了秋月一眼，“好啊你，竟敢陷害於我？”方才她便覺得事有蹊蹺，果然，連身邊的人都信不過了嗎。

愚蠢。秋月心中唾棄了一聲，表面上卻是極為委屈地看了程薇婷一眼，低聲道：“夫人可以趁著夜色將首飾藏到別院，再教人指證。屆時人證物證俱在，夫人既可以在查找的過程中調查別院，亦可以借此機會將莫初初等人除掉，豈不一舉兩得……”頓了頓，咬了咬唇：“奴婢自小在夫人身邊長大，待秋月如親人；秋月、秋月自幼感激不盡，一心想找機會報答，又怎敢陷害夫人……”

聲淚俱下，梨花帶雨，字字真切，情深意重。程薇婷一楞，秋月著實沒有理由陷害她，方才那話又的確不失為良計，最最關鍵的是此計劃的最大受益人是她。思及此，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動容，上前扶著秋月起來，道：“別院的事實在教我放下不下，好在有你在旁邊出謀劃策。方才也是一時心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頓了頓，擡手取下發簪，插到了秋月發間，滿意地點了點頭：“到底是年輕，戴著也好看。”語氣中不乏羨慕。秋月頓時受寵若驚，擡手作勢便要取下：“夫人，這東西太過貴重，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這事若成了，重重有賞。”別院的那些藥材落入她的手中，屆時換了銀子，想要什麽沒有，還在乎這一個小小的簪子？思及此，愈發地得意，似乎看到了莫初初等人被掃地出門的那一幕。

秋月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竭盡全力辦好此事。”點頭間，發簪尾部的流蘇輕輕搖晃，水晶在光線下一閃一閃。

時間緩緩流逝，太陽西斜，夜幕降臨。

別院，主臥的屋子亮著燭光，燈下有人影晃動。柳兒替陸鳳蓋了蓋被子，柔聲道：“夫人，您早些休息，姑娘在房間中忙著酒樓的事情，教我代她向您請安呢。”尾聲上揚，聲音帶著幾分撒嬌。

陸鳳輕輕搖了搖頭，不禁笑道：“你呀，鬼精靈。”說著擡手在柳兒眉間點了一下。她自然知道莫初初還沒有回來，卻不便過問太多。而柳兒亦費了心思哄著她，她若發問，兩人皆會尷尬。索性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莫初初能夠平安回來便好。

“夫人早些歇息，我就在隔壁，有事敲一敲墻，我便過來。”陸鳳聞言心中一暖，含笑點了點頭，緩緩闔上眼睛。柳兒走到一邊將蠟燭吹滅，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窗外一道身影朝著東邊柴房快速走去，無人察覺。

“秋月姐，東西安排妥當了。”一小廝出現在秋月房中，壓著聲音稟報著。秋月站在窗邊，剪著盆栽的枝葉，聞言動作頓都未頓，道了一聲：“桌上有個荷包，你且拿去喝茶。事成之後定有獎賞。”語氣不似一介下人，更像習慣了指使仆人的主子。

小廝聞言，眼前一亮：“謝過秋月姐，秋月姐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支應一聲便好。”說罷，拿了銀子笑瞇瞇地退了下去。

秋月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擡手將發間的簪子取了下來。銀色的細簪觸手冰涼，皎潔的月光穿過晶瑩剔透的水晶，與之相得益彰。

不知為何，秋月竟有將手中的簪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的沖動，但也清楚若日後程薇婷問起來，不好回答，便壓下了這個念頭。

即將入睡的陸鳳只覺心中一突，額頭上溢出冷汗。睜開眼睛見月光從窗口傾瀉而下，便無其他，才緩緩閉上眼睛，但心中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莫名不安著。

主院中，程薇婷躺在床上，不知是激動還是憂心，輾轉反側著。一旁入睡了的莫天洛被其擾醒，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委婉地發出不滿：“夫人，夜已深了，怎的還不入睡？仔細身體。”聲音帶著疲憊與倦意。

程薇婷思考得入神，突然聽見有聲音響起，下意識一驚，待反應過來，不由心生火氣。“知道了知道了，老爺也早些歇息，明日還要上朝。”語氣帶著不耐，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將旁邊的人吵醒。

莫天洛忍不住在心中嘆氣，卻終是沒敢反駁。

慕初酒樓。

莫初初幾人本是在二樓聚餐，酒樓突然遭到同行暗算，聚餐便不得不另擇他日。夜已深，幾人卻仍在酒樓中忙碌，好在家中有柳兒幫忙掩護，她不必急著回去。

“公子，我跟蹤了對方這一下午，才發現是在我們的食用中動了手腳，菜的顏色才會發生改變。”王天從外面急急忙忙地趕進來，還未來得及喝口水，便極快地匯報著。

“好，既然如此，我們換一批食用油便可。”莫初初亦是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疲倦感襲來。

夜已過半，突然起風，烏雲遮住了月光。今夜有些人註定失眠，註定不安。風漸漸平息，烏雲卻是怎麽也散不盡，似是風雨大作之前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