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洛離去之後，大廳裏忽然落針可聞，眾人都不說話，似乎陷入了僵局。

莫初初直接無視了這種氣氛，自顧自的走到陸鳳身邊，旁若無人的查看著她的傷口，連莫清蓮探視的目光她也恍若不覺。

“阿初妹妹，”過了許久，莫清蓮終是忍不住了，先開口打破這僵局，“你們今日初回莫家，一定乏了吧，早前母親便已安排好了你們的住房，我這就叫人帶你們先去休息吧。”說完，莫清蓮招手叫了門外的一個小丫鬟過來，讓她領著莫初初母女下去，莫初初因擔心陸鳳傷勢，便沒與莫清蓮計較，直接扶著陸鳳跟著小丫鬟走了。

“蓮兒，”程氏走到莫清蓮身邊，不解的問，“你為何對她們母女這麽好？幫她們求情就算了，還讓人給她們安排住處？”

莫清蓮皺了皺眉，剛才她在門簾後可都看見了，程氏竟然被莫初初打了一巴掌，還不顧身份當眾哭鬧，簡直太丟臉了，她生怕程氏會自作主張把人給趕走了，便耐心解釋道，“娘，你忘了我讓爹爹把她們接回來的目的了嗎？雖然莫初初今日打了你一巴掌，但是你要報仇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啊。而且從今日之事來看，莫初初的確十分護著陸鳳，這樣，只要以後我們拿捏住了陸鳳，還怕莫初初不乖乖聽話嗎？”

程氏揪著手中的絹帕，猶豫了片刻才恨聲道，“也只好如此了。”

莫家的後院有一個菡萏池，此時花開朵朵，甚是美麗。莫初初扶著陸鳳緩緩走著，從大廳出來之後，她整個人才敢放松下來，雖然還在莫家，不過不用對著那些人，至少也可以輕松一會兒。

“阿初，你今天是不是很生娘的氣？”陸鳳思忖著，忽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莫初初有些愕然，她本以為，陸鳳會生她的氣，可聽見這樣的話，她就明了了，陸鳳從來就不會為自己打算，她總是想著為莫初初好，可是，她卻不知道，那些好，有的是莫初初承受不來的。

“娘，就算我生氣，也是氣你不愛惜自己，不好好保護自己。”莫初初嘆道，她多希望陸鳳能意識到，女子並不一定需要依賴父親或者夫君而活著，憑借自己的能力而活才是最有尊嚴的活著。這樣想著，莫初初決定她以後一定要多說一些這一類的想法給陸鳳聽，即使她難以認同，也要向她灌輸這一種思想，好讓她更堅強勇敢。

陸鳳有些哽咽，卻不願莫初初看到，便扭頭看著滿池菡萏，低聲道，“阿初，娘怎麽樣都沒關系的，這些都是我的命。可你不一樣，你還小，還不懂世間之事，娘不會怪你。雖然娘懂得也不多，可娘知道沒有父族庇護的女子，必定會一生坎坷，娘只是不想讓你步上我的後塵，也跟著受苦啊……”

夕陽西下，秋日的陽光已不那麽刺人，柔和的光打在菡萏柔軟的花苞上，泛起層層浪蕊。

莫初初良久無言，陸鳳一心為她著想，她又怎會不知呢，她不忍心拂了陸鳳的心意，卻也不想按她的想法過一輩子，如此，便有些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了。

“陸姨娘，初姑娘，時辰不早了，讓妙香先送你們回住處去吧。”

領路的小丫鬟見她們母女在菡萏池說話，便與路過的姐妹躲在樹後聊了會天，此時眼見時辰不早了，她還趕著交差呢，便硬著頭皮過來打擾，之前她在大廳可都看到了，這位初姑娘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可不敢得罪這位姑娘，希望別領個路也受罰才好。

“嗯，勞煩你前面帶路吧。”莫初初向妙香點了點頭，便柔聲沖陸鳳道，“娘，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走吧。”

妙香偷偷瞧了莫初初幾眼，忽然覺得她也沒那麽可怕了，領路時就輕快了許多，偶爾還會指些地方告訴她們，哪個院子是夫人住的，哪個院子是大小姐住的，莫初初都笑著點頭，偶爾還會問上幾句，無形之間妙香與她們母女的關系便親近了許多。

走了許久，景色越見蕭條，妙香帶著她們繞過一條小道，便見著一個破敗的小院落。“初姑娘，就是這裏了。”妙香站在院門外，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這個小院。

妙香曾聽說這院子以前是給老爺讀書用的小書房，只是老爺做官之後便不常來了，現下已荒廢許久，而且府裏還有人說這晚上還鬧鬼，所以不管是主子奴才都甚少往這兒來，因此很是荒涼。

見著天色已晚，妙香也不敢多待，便道，“陸姨娘，初姑娘，你們……你們就好好休息吧，妙香告退了。”

“有勞了，”莫初初點點頭，沖妙香手裏塞塊個碎銀子，笑道，“今後還請妙香妹妹多多照顧。”妙香微微訝異，雖不知莫初初此舉何意，卻笑著接納了這塊銀子，然後才躬身告退了。

待妙香走遠了，陸鳳這才看著莫初初不解道，“阿初，你怎麽對妙香這麽好？”

這些日子，莫初初只要見著莫家人就沒好臉色，讓陸鳳實為擔憂。

“她不過是個小丫鬟，難得竟不逢高踩低的，沒那麽多心機算計，我自然待見她啦。”莫初初隨口說著，眼睛卻一直在打量這小院，“娘，你累了一天了，咱們快進去休息吧。”

莫初初推開院門，一股子灰塵揚風而起，她趕忙捂嘴閉氣也落了個滿臉灰，只得在門外等灰塵沒那麽厚重了，莫初初才敢走進去。

這院子卻比她們在鄉下的那個還小些，狹窄破敗，塵土飛揚，這哪裏能住人？

莫初初氣憤的站在院落中間，看著落日餘暉鋪滿殘院，心裏十分憋悶。

陸鳳瞧見莫初初的神色，知道她在想什麽，不由故意裝作高興道，“終於到了，阿初，我們快進去休息休息，今日可累壞了吧。”

陸鳳一邊說著，一邊往屋子裏走去，推開前門，但見裏面陳設簡單，除了廳中一套梨花木桌椅，還有靠窗那裏放著的一條長案，及長案後的一排書架之外，便無其他了。

許是久未住人，一打開門，裏面便有厚重的灰塵黴味傳來，陸鳳沒忍住，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才停住。莫初初怕陸鳳頭暈，焦急的走過去扶著她，無奈道，“娘，你看這裏這麽亂，怎麽休息啊！”

“沒關系，我們打掃幹凈不就好了嗎。”陸鳳拍了拍莫初初的手，說著便要去整理房間。

“娘，”莫初初止住陸鳳，不讓她動手，“讓我來吧，你身體不好，先坐在這裏休息休息。”

“我沒事，這裏這麽亂，你一個人怎麽忙的過來呢。”陸鳳不肯答應，非要幫忙打掃，莫初初久勸不得，不由很是頭疼。

“姨娘別忙，這裏就讓我來打掃吧。”門外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莫初初擡頭看去，卻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模樣嬌俏可愛，身著莫家仆服，笑盈盈的看著她們母女。

“你是？”陸鳳看著她，有些面善，卻是想不起在那裏見過她。

小丫頭走到陸鳳身前跪下，解釋道，“奴婢柳兒，乃倩娘之女，十三年前，我娘難產，幸得姨娘不顧夫人阻撓為我娘延醫問藥，這才保住我娘和我的性命，救命之恩，莫不敢忘，柳兒今後願終身侍奉姨娘和姑娘，望姨娘成全。”

說著，柳兒便伏身一拜，態度堅決。

“快起來，快起來，”陸鳳扶著柳兒的手將她拉了起來，淚眼凝噎的說道，“原來你竟是倩娘的女兒，真好，你娘呢？她如今可好？”

柳兒哽咽了一下，道，“我娘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她走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姨娘了，若她知道姨娘如今又重回莫家了，想必也會高興的。”

陸鳳聞言，淚流滿面的擁住柳兒，心裏難過不已，嘆道，“怎麽就去了呢？”

莫初初聽了經過，心中也不好受，想要安慰她們卻不知從何說起。

“姨娘快別哭了，”柳兒見陸鳳哭的傷心，愧疚道，“都是柳兒不好，惹得姨娘傷心了。”

“你這傻孩子，這怎麽能怪你呢？”陸鳳撫了撫柳兒的頭，止住眼淚道，“好孩子，今後你就把姨娘當做親人吧，讓我來好好照顧你。”

柳兒會心一笑，“不敢讓姨娘照顧，柳兒是個丫頭，自然是由柳兒來照顧姨娘和姑娘才對。”

“柳兒，你在府裏這麽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莫初初瞧見柳兒手臂上有些淤痕，似是被人打過，便好奇問了句。

柳兒眼眶一熱，卻是倔強道，“府裏責罰重，柳兒不懂事，管事們只好按規矩懲罰。”

陸鳳聽了，將柳兒衣袖卷起來一看，新的舊的傷痕交替在一起，深深淺淺的映在女孩瘦弱的臂膀上，令人不忍直視。

陸鳳氣道：“這些人，竟下得了這樣的毒手，她們的心腸未免也太狠了吧！”

柳兒沈默著，她之前也會憤恨，可是時間久了，她早已麻木。

“柳兒，”莫初初走過去牽著她的手，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願意跟我們在一起嗎？雖然我不保證能給你帶來榮華富貴，但是只要有我在，誰也別想再欺負你了。”

“姑娘，”柳兒淚盈於睫，卻笑道，“柳兒此生此世，願永遠侍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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