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裏的賀溫偉也是一身的濕漉漉，此時船上的主持人，工作人員，連同不遠處同在江裏的蘇絲絲和顏司玨都向他看過來。

顏司玨作為蘇絲絲男友，第一個跳下去是理所應當，可賀溫偉算什麽？

賀溫偉的眼神有一瞬的驚慌。

“唉呀！”嚴奇看氣氛不太對，急忙打圓場，“大美女就是不同啊！落水了男人都沖下去救，我和虞先反應太慢了。”

“不……不是！”賀溫偉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開口，僵著臉反駁：“我……我剛剛也沒站穩！”

“哈哈哈……”他這一句話落，眾人倒都松了一口氣，跟著打趣他一個男人腳力這麽差。

三個人陸續靠近船邊，被主持人拉回船艙。

一行人回到岸邊後便往家中進發，準備做晚飯。

一共三個人落水，可浴室只有一個，女士優先，蘇絲絲先進去清洗了，顏司玨和賀溫偉兩個男人便一起湊在院子角落裏水龍頭前，沖洗腿上的淤泥。

此時外面的小雨已經停了，天依舊陰沈著，空氣裏密匝匝似都是濕氣。

院子中央處幾個主持人一邊在開心談話一邊在忙著處理剛剛捕上的江魚，還有順路挖回來的野菜，攝像頭和聚光燈此時都聚在那邊，這邊角落處卻是安靜無人。

兩人沈默的沖著水，因都剛落過水，所以身上並沒有帶麥。

“你剛剛真的是沒站穩嗎？”

顏司玨的聲音驀然響起來時賀溫偉似乎並不怎麽意外，他抿緊嘴唇，低著頭，似乎似在用十足十的精神沖水，並不打算回答顏司玨的問題。

顏司玨丹鳳眼微瞇，轉頭望他一眼，繼續不動聲色的問道：“那天在《零落》劇組門口，一直望著我們的那個人是你吧？”

這次賀溫偉似乎當真有些驚訝，他偏頭看了顏司玨一瞬，沈聲道：“不是。”

顏司玨唇角挑了挑。

去年冬天，顏司玨去《零落》片場接蘇絲絲下班，廢舊的工廠大門，他倚車擺弄手機，天空零星星飄酒下雪花，正落在手機屏幕上，彼時顏司玨擡起頭看雪，卻正看到不遠處廠房外的角落裏立了一個瘦高的身影，穿一身民國時的黑色學生裝，直直的向自己的方向望。

那人已不知看了自己多久，這個時候絲絲向自己走來，那身影也隨之轉頭離開了。

彼時顏司玨只以為那是電影中的群演演員，並未在意這件小事，可今日再憶起，那個身影與面前這個沈默的瘦高身影重疊起來，顏司玨突然想明白其中的原尾。

“其實你不必在我面前說謊，”顏司玨聲音懶懶的，語氣裏是十足十的自信與姿意，“我的老婆我知道，她的魅力很大，不然也不會有數千萬的死忠粉絲，我並不會介意他人的愛慕，因為，我相信她。”

賀溫偉依舊低頭沖水，他的臉頰上也都是泥點，原本濕漉漉的白襯衫此時半幹不幹的貼在身上，他彎腰關掉水龍頭，水停的那一剎那，顏司玨聽到他半高不低的一聲應答：“不是老婆。”

顏司玨轉頭：“你剛剛說什麽？”

賀溫偉直起身，轉過頭來，目光平靜與他對視：“你們不是還沒正式結婚嗎？”

顏司玨難得一楞，半晌，薄唇彎起來，丹鳳眼裏漫開笑意，只是那笑裏像淬了火，烈騰騰的從他眼瞳中燃起：“你倒比看上去有骨氣。”

這個時候剛洗完澡的蘇絲絲換上了天藍色的連衣裙，人正走到房門口，她肩膀上搭著松軟軟的白色浴巾，正在擦頭發，聲音也似這南方氤氳的水汽般軟糯：“我洗好了，該你們了。”

蘇絲絲本是邊往這邊走時無意中的呼喚，不想擡了頭，才發現院中正立著的兩人，一個是牛仔褲白襯衫，一個是灰黑色休閑裝，身上衣服都是半幹不幹的半貼在身上，上面是縱橫交錯的泥痕，還夾雜著不知名的草葉，大抵貼在身上都十分的難受。

忽聽了她的聲音，二人一齊向她的方向望。

蘇絲絲一怔，視線在二人身上不動聲色的掃過，隨後轉了頭狀似無意道：“顏司玨，還好我有給你帶新衣服，你先去洗吧，我去給你拿衣服。”

話落，她已經轉了身走進屋內。

顏司玨唇角一彎，灑脫向身邊的人道：“對不住了小兄弟，不過我不著急，你先去吧。”

賀溫偉緊抿著嘴唇，臉上的表情僵硬，聲音透著一股難掩的失落：

“不用了！”他低聲道。

話落，已經轉了身，向院落中央主持人們的方向走去。

逐漸收攏的夜色下，顏司玨收起笑意，意味深長的看著那瘦削的背影。

***

晚餐不算豐盛，但勝在食材新鮮、原生態，所以古樸有趣。因屋外的小雨時斷時續，像孩子似總沒個定數，所以飯桌就擺在一樓寬敞的堂屋裏。

眾人圍坐一桌，燈光漫照，飯菜香濃郁，煙火氣便跟著升騰起來。

“真沒想到，絲絲也炒了三個菜呢！”嚴奇頗有些新奇的感嘆。現在眾人雖幾乎閉口不談，但大家都知道蘇絲絲以往可是過著千金小姐的優越生活，誰知今天一見，她不僅會幹簡單的農活，炒些小菜，收拾青菜，而且在這鄉村裏生活也似如魚得水，完全不會陌生。

“這是小時候和我外婆學的，只會炒這些簡單的。”

“外婆？”

“是啊！小時候一直和外婆生活在老家，十六歲才回到S市。”

眾人聽著，不禁滿臉驚詫，原來她也沒在蘇家生活多久啊！以往在蘇家和盛天的勢力籠罩下，眾人的印象裏都隱隱覺得蘇絲絲有點像個運氣好的小偷，白白偷得了別人一大段錦衣玉食、人人羨慕的人生，可今日聽了這番曲折，才發現她根本沒在蘇家生活多久嗎！

那這樣想來，她在蘇家也根本沒受多少恩惠，多少像個過客。

眾人還在笑談，顏司玨卻在接到一個信息後，悄然起身，去到了攝影鏡頭外，打起了電話。

蘇絲絲註意到他的背影，心中猜想，他做事向來有分寸，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她是嘉賓，不好離場。

就這樣拍攝一直進行著，晚餐後蘇絲絲抽了拍攝主持人洗碗時的空檔，和顏司玨躲到了鏡頭外。

“我得出國一趟。”顏司玨眼神裏是難得的急色。

“是出什麽大事了嗎？”

蘇絲絲緊緊拉著他的手。

“還不明確，是醫療器械公司的事情，你放心，周老師會和我同去。”

蘇絲絲知道再拖著他揪問細節也只是浪費時間，但有周文石幫他作鎮，蘇絲絲心安許多。於是和餘谷秋打了招呼，畢竟顏司玨只是陪同蘇絲絲前來，並不是真正的藝人身份，也不存在報酬，所以臨時離開也無可厚非。只要在後期字幕裏說明原本行程就只有半日即可。

行李都還未拆開，眾位主持人送他到院門口，蘇絲絲繼續陪著他走出院子大門外等車。

“你出國以後要小心，蘇為年上位盛天後，我心裏一直惴惴的，很怕他會做出什麽對你不利的事情。”

“你放心。”顏司玨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你不是說前世我只是險敗給他嗎？那今世我做好了如此充分準備，又怎麽可能落敗。”

就是這一點讓人焦心！蘇絲絲在內心感嘆，因為原書裏對於蘇為年如何吞並各集團的手段描寫甚少，幾乎只是寫了個結果而已，這更讓人不知如何防備。

蘇絲絲本還在心煩意亂，擡了頭，卻發現顏司玨一雙丹鳳眼不知何時視線直直盯著她身後的院子大門看，大門後的院子裏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節目錄制，燈光透亮，恍如白晝。

他低頭看她，語氣有些認真：“賀溫偉的事情，你為什麽不和我說？”

蘇絲絲一怔，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看出端倪。

“原就不是什麽大事。”她嘟了嘟紅唇，“我只想著離得遠遠的就好了，難道這你也要生氣？”

他驟然笑了，眼神裏滿是無奈：“倒不是氣這個，只是氣你不和我說，這麽不信任我？倒顯得我是個多小氣的男人似的。”

他擡起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記得你說的話，離他遠遠的。”

蘇絲絲還是第一次見顏司玨也會有這麽酸的時候，不禁有些好笑，微笑彎起杏眼，甜音拉長：“好。”

車子已經開了過來，顏司玨上了車，蘇絲絲就站在院子門外向他揮手告別。

鄉村裏的道路還沒有路燈，小路漆黑黑的，再兼之雨後大霧的濛濛水汽，車尾燈的兩點燈光和輪廓在那黑霧裏搖曳幾下便如同被一張巨口吞沒似的猝然不見。

蘇絲絲是擔心的，很擔心。她知道，作為這個世界中的人物，她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那種被人書寫命運的撥弄感，可她為了戰勝命運，願意不惜一切的去努力，奮鬥，哪怕頭破血流。

只是這樣的事，放在自己所愛之人的身上卻又是另一種心境。

蘇絲絲也不知自己已呆呆站在大門外多久，醒過神來的時候只覺吹在皮膚上的風濕冷，車子老早消失不見，頭上還下起了小雨，一滴滴砸進頭發裏。蘇絲絲急急往院子裏跑，聽著裏面此時也已經安靜了，似乎節目組已經把拍攝陣地轉移到了室內。

誰知她才一開門，卻被猝然出現在院門旁的身影嚇了一跳。

賀溫偉撐了一把透明雨傘，就沈默的立在院子裏大門旁，他的左手裏還拎了另一把傘，擡起手遞給她。院子裏此時光線暗，他的流海及到眉下，再兼傘影微暗，讓人分辨不清他的眼神。

蘇絲絲盯著那把直直遞過來的雨傘，看著他因為胳膊伸的筆直，所以整個手露在傘外，而漸漸被雨水濡濕。

“就這麽點距離，不用了。”她笑了笑，並沒有接，而是將雙手擋在額前急急向屋內跑去。

蘇絲絲知道自己這樣很無情，甚至有些冷酷，可她更知道，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還是早一點掐斷念頭更好。

而斷得越早，傷害也就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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