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舒藝呆呆看向沈尋的手機, 嘴角的笑來不及收回，僵硬又別扭，一定巨醜。

可她還是擠出笑, 關上門, “我……”

她貼著車門, 發現自己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沈尋知道了, 他什麽都知道了。她撒的謊，她卑劣的接近，他全知道了。不僅知道了, 還是以這樣一種讓他難堪的方式。

蔣舒藝心口尖銳的疼, 被慌亂與羞愧包圍。

果然, 撒謊精到了最後終究會受到懲罰。

“你有病吧！”

“刻意接近沈尋，拿你們親密照來跟我秀，你做的事情又道德到哪裏去了？”

手機又開始自動播放錄音，蔣舒藝很快就發現她跟盛歡的對話被剪輯過了。去頭斷尾的錄音, 她的不屑一顧, 她高高在上的態度，而盛歡楚楚可憐的退讓, 她終於懂了醫院裏盛歡的詭異。

“是, 我是故意接近沈尋，我參加節目就是為了接近他, 那又怎麽樣？”

錄音結束。

“不是的, 沈尋。”蔣舒藝手心出了汗, 焦急看向沈尋。

她想解釋，不是這樣的, 不是她錄音裏理直氣壯的利用與接近, 更不是她死不悔改的得意, 她後面的話被盛歡通通剪掉了。

她不是這個意思。

錄音停了，車裏窒息的安靜，沈尋的臉隨著到來的夜色漸漸有些看不清了。

蔣舒藝手足無措。

忽的，停車場的燈一齊被點亮，光影落在他臉上，而他始終低垂著頭。他攥著手機的手背有青筋，顯然，是在極力克制。

蔣舒藝張了張口，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釋。

她的沈默擊碎了沈尋最後的隱忍，在他眼裏，她這是默認了。

他終於擡頭看她，目光沈靜如水。

蔣舒藝心臟狠狠一抽，再次動了動唇，沒能發出聲音。

半晌，沈尋打破沈默，“舒藝。”他語氣平靜且冷淡，“所以，你參加節目是因為盛歡？”

蔣舒藝下意識搖頭，僵硬了一下，又點頭。

她不敢回答，但也不想騙他。

可後來，她早就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演戲，再後來，跟他相處的每一刻都沒有了盛歡的影子。

又是一陣沈默。

沈尋笑了笑，帶著嘲弄，蔣舒藝受不了，她揪住他袖口，他也沒躲，她眼裏迸出期待，“沈尋，你聽我解釋，行不行？”

“你答應過我的，我做錯了，你一定給我解釋的機會。”她哽咽。

不提這個還好，一說起沈尋就覺得自己過去對她的縱容跟個傻子似的。她說什麽他都相信，她想要什麽他都滿足。

“嗯，你說。”他語氣比剛才更冷，冰冷刺骨。

明明已經是五月，蔣舒藝還是抖了抖，對上他疏離的目光，她腦子一片空白，根本沒法組織語言。她唯一清楚的就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她撒嬌賣萌就能圓過去的，她也不能再這麽做了。

她手心都是汗：“對，我一開始是因為盛歡。”她承認了，也坦白，“但那是因為她讓我閨蜜……”

“算了。”她的坦白局被打斷。

蔣舒藝楞了一下，被沈尋周身的冰冷震住，她這才意識到原來過去的沈尋對她有多好。

眼淚水在眼眶裏打架，幾乎洶湧而出，但她不肯再用眼淚來博得他的心軟。

“對不起，沈尋，我……”她低頭讓眼淚水落在掌心，再用力擦幹凈。

沈尋看著她，幾秒後，強迫自己轉頭看向窗外。

他沒有疾言厲色，仿佛他們只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就是這種漠視，比歇斯底裏更讓人難受。

蔣舒藝想，還不如真的揍她一頓出氣，她也好沒臉沒皮的黏上去。

許久，沈尋打開車門，“我知道了。”

他下逐客令，幾步坐到駕駛座，啟動車子。

車裏響起電臺音樂：“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巧得很，周華健的《其實不想走》。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

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撞上，伴隨著“留下來陪你每個春夏秋冬，你要相信我……”，沈尋自嘲的笑。蔣舒藝才是個好演員，一度讓他以為她也是喜歡他的，其實都是假的，只有他付出了真心，荒唐又滑稽。

他直接關了電臺，也避開她的凝視，他在等她下車。

蔣舒藝一點點打開車門，開一點看他一眼，再開一點再看，也許他會喊停，她再等等呢。可惜，直到她下車把門關得嚴嚴實實，他都沒有回頭。

許多回憶一下子湧進腦海，過去她哪怕不笑，他都會來關心她怎麽了。她因為盛歡，因為許婷心情低落，他更是想方設法哄她開心。

這樣的沈尋再也不會回來了。

頓時，淚如雨下，控制不住了。

沈尋打轉向燈，後視鏡裏蔣舒藝一直站在原地。燈光落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但她在哭，望著他的方向嚎啕大哭。

他握了握拳，深吸口氣，眼裏有克制的隱忍。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他停車。

蔣舒藝就這麽站著，哭得泣不成聲，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心如刀割。

手機鈴響，她不想理會，可對方偏要跟她作對，她不接，他就一遍遍的打。

“哪位？”是個陌生號。

傳來女人輕快的笑聲。

蔣舒藝像是被點了穴道，瞬間收住。

無聲的對峙。

盛歡還是笑：“我提醒過你了離沈尋遠一些，是你自己不聽勸。”

她在沈尋那碰了壁，但一直沒有走。她就在那遠遠看著他們，看蔣舒藝臉色僵硬的上車，又等到她哭著下車。

總算是氣平了。

蔣舒藝沒有說話，執拗看著沈尋離開的方向。

盛歡得寸進尺：“至少我是在節目錄制完才告訴沈尋真相。”

她一副你該感謝我的語氣：“蔣舒藝，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你了，我……”

電話被掛斷，話沒有說完。

盛歡最後看了眼蔣舒藝，她想在家族掙得一席之地就絕無跟沈尋在一起的可能，她不可以，也不能是蔣舒藝。

向茗茗急匆匆到停車場，很快看到無聲落淚的蔣舒藝。她周圍有人駐足看她，她渾然不在意。

“舒藝！”她奔過去，“怎麽了？”

她知道蔣舒藝要跟沈尋坦白，也知道因為許婷急救沒能繼續，所以，她著急從上海過來。

“沈尋怎麽沒跟你在一塊？”向茗茗手忙腳亂給蔣舒藝擦眼淚水，回頭望了眼，奇怪問，“我剛在醫院門口的東停車場看到沈尋的車了，你倆不在一塊？”

蔣舒藝哭得更兇了，她打著哭嗝，“你哪裏看到他了？”

她哭得嗓子都啞了，想找東停車場的方向，可是，找不到啊，她不知道在哪兒。

“你肯定看錯了。”她哭唧唧。

他都走了，怎麽會在門口停車場？

向茗茗看她哭這麽慘，心裏一個咯噔，“是不是許婷她？”

蔣舒藝搖頭：“婷婷沒事，醫生說她情況挺好。”

向茗茗如釋重負：“太好了。”看她還在哭，越發不解，“好消息啊！”

蔣舒藝抱住她：“可是，我把沈尋弄丟了。”

“我都準備好坦白的，被盛歡搶了先，他都不是聽我親口說的，他也不聽我的解釋，他不聽我的解釋……”

向茗茗很心疼：“不哭不哭。”她也沒想到會這樣，沈尋說不定還以為蔣舒藝這輩子都不打算坦白，就想這麽繼續欺騙，“乖，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蔣舒藝無動於衷，向茗茗只能扛著人硬拖著回酒店。

到酒店，蔣舒藝不哭了，用手機投屏“益路同行”的正片，從先導片開始一期一期播放，她不吃不喝就光瞪著眼睛盯著看。

向茗茗點了一堆吃的，哄：“我們吃點東西，好不好？”她拿起一盤糖醋小排湊過去，“你看，你最愛吃的，可香了。”

蔣舒藝挪了一下位置，沒讓她繼續擋著自己。

向茗茗沒轍，坐她邊上，“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即便你坦白了，沈尋原諒了你，然後呢？你們未來面對的問題還要多了去了。”她幹巴巴的哄。

誰知道，蔣舒藝聽了眼淚水又“吧嗒吧嗒”。

向茗茗慌了，又是遞紙巾又是擦眼淚，“沈尋有什麽好的？不就一個老男人？想你蔣大小姐又漂亮又有才，青春無敵美少女，還稀罕他嗎？”

她這是心疼蔣舒藝，小公舉什麽時候這樣過？過去哪怕哭也是吵吵鬧鬧的幹嚎，哪裏像現在這麽無聲的抽泣，好像天都要塌了。

對沈尋，向茗茗越發不滿，“你等著，姐現在就去封殺他。”

剛拿起手機，手腕被蔣舒藝捏住。

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眼淚水直往下流，“不是的。”她抽泣，說話斷斷續續，“是我的錯。”

總算是開口了，向茗茗松口氣，抱住她，“乖，你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咱們就過去了啊。”

蔣舒藝臉埋她懷裏，側著頭，眼睛還是黏在電視機上。

節目裏，沈尋給她玉米餅，望著她的目光柔軟得不可思議，是她過去羨慕孟佳音得到的偏愛。

原來沈尋真的對她這麽好。

蔣舒藝被眼淚水糊了眼睛，只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掏空了，又疼又無力。

“沒事了沒事了。”向茗茗心疼的摟緊。

蔣舒藝開始罵自己：“是我混，想出這麽個餿主意。”

還自認替天行道，其實跟盛歡一樣渣，都是玩弄感情。

她越想越覺得沈尋委屈。

向茗茗嘆氣：“換個角度，咱們這麽做不也是為了沈尋不落入盛歡的魔爪？”她給蔣舒藝找理由。

說到底，不管蔣舒藝錯沒錯，她認識她多年，演沒演怎麽看不出來？從她醉酒那次就很明顯了。

早知道她就該拼了老命也阻止她。

蔣舒藝在向茗茗懷裏狠狠搖頭，哭到再也沒有眼淚水，她一個字一字說：“你知道嗎？沈尋他真的再也不會理我了。”

向茗茗：“……”

蔣舒藝手機響了半天，都是微信消息，向茗茗轉移她註意力，“來看看誰找你？”

拿起來解鎖，梗在喉嚨口。

微信跳著沈尋的名字。

“也沒什麽好看的。”向茗茗藏手機。

蔣舒藝腫著眼睛看過去，瞄到屏幕沈尋的名字，心口一陣突突。

他是不是……

她搶過去點開，原來是“益路同行”的嘉賓群，裏頭魏軍在說：剛到家刷微博才看到你們CP挺熱鬧啊@沈尋@蔣舒藝

他發了截圖，網友帶頭拆CP。

蔣舒藝直接跳到沈尋的回覆。

【沈尋：表情。】

是一只貓咪的表情，她近看遠看左看右看，看不出他表達的意思。

蔣舒藝脫了力，回過去打開魏軍的截圖，她慢慢抱住膝，臉埋進去。

連網友都在說她配不上沈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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