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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誓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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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杯中的白蘭地又滿了,不知道是誰倒的,反正耳邊就聽丫丫怯生生地問:“還喝呀?”

他不知道丫丫這是在問誰,剛要回答,龍相已經搶著出了聲,“你少管我!”然後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他扭過頭,發現是龍相拖著椅子挪到了自己身邊。出於自衛一般,他不假思索地擡起手,把龍相的巴掌從自己肩膀上拂了下去。

龍相一楞,緊接著把手重新拍上了他的肩膀,“怎麽著?不許我碰你了?”

露生很平靜地一點頭,“對,我是不想讓你碰我。”

龍相看了丫丫一眼,臉上顯出了又驚又怒的神色,“為什麽?我又不臟!”

酒精在露生的血管裏開始緩慢地陰燃。露生的血越來越熱,額頭上也有了微微的汗意,然而一張臉上四大皆空,平靜得沒了表情,“我從沒因為你臟而嫌棄過你。臟沒關系,洗洗就幹凈了,你自己不洗,我給你洗,丫丫也可以給你洗。”

“那你為什麽——”

話沒有問完,龍相像是糊塗了,有點張口結舌。露生扭頭望著他,臉上依然沒有表情,“我是個孤兒,自從十二歲那年到了你家,我就把你和丫丫當成了親人。丫丫是個好姑娘,不用說了;龍相,我只問你,這些年我對你好不好?”

龍相的臉色凝重了,睜大了眼睛對露生察言觀色,“你對我好。”

露生轉向前方,垂頭對著杯中的白蘭地說道:“我並不是懦弱的性格,在認識你之前,我也是個淘氣的,我也是個能欺負人的。可我為什麽由著你打出我滿身的傷?不僅是因為我受了你父親的撫養,也因為你比我小,我當你是我的小弟弟。你脾氣壞,我就讓著你,橫豎你也打不死我,是不是?”

龍相向後退了退,求援似的看了丫丫一眼,然而丫丫若有所思地低著頭,並不和他對視。

露生繼續低聲說道:“龍相,我對你好,可是你對我不好。我當你是個好弟弟,我錯了。”

仿佛禁受不住這句話一樣,龍相慌裏慌張地端起酒杯仰頭灌了一口,然後大聲反駁道:“不是!我沒虧待過你!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什麽都知道。我會負責你一輩子的生活,咱們三個永遠都不分離!”

露生聽到這裏,也提高了聲音,“可是你和我的殺父仇人交了朋友!你說你會為我殺了他,你言而無信!”

龍相霍然起身,面紅耳赤地嚷道:“你怎麽還揪著這件事情不放?我都說過無數次了,機會沒到就是沒到,你想逼著我把好好的局面搞亂嗎?”他激動地一拍桌子,“誰還沒死過爹?死就死了,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說你就是個娘們兒見識,專拿那些幾百年前的雞毛蒜皮來幹擾我的軍國大事!”

露生也猛然起了立,“時機沒到?很好,那請問這個時機究竟會在什麽時候到?一年後?十年後?還是二十年後?”

龍相瞪著眼睛,顯出了幾分橫不講理的蠻相,“那我可說不準!你非逼著我說,到時候不兌現,你又該罵我言而無信了!”

露生反問道:“龍相,我再問你一句話,如果明天滿樹才把我殺了,你會不會給我報仇?”

龍相擡起雙手狠推了他一把,“你他媽的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懂個屁!”

露生踉蹌著站穩了,對著龍相怒道:“如果明天他殺的是你,我會給你報仇!搭上我這一條命,我也會給你報仇!”話到這裏,他擡手一指龍相的鼻尖,聲音之中帶出了哭腔,“你他媽的狼心狗肺,我這些年的心血算是全餵了狗!就算你真是狼真是狗,憑我這麽掏心掏肺地對你,也該讓你通幾分人性了!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到你家去。沒人管我,要飯吃我也餓不死。你這個瘋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折磨人?你個——你個孽種!”

他從來沒有這樣兇狠地罵過龍相,所以話音落下之後,餐廳之內竟是一時寂靜。龍相瞪著眼睛張著嘴,怔怔地望著露生。半晌之後,他才出了聲,“你、你說我是什麽?”

露生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不肯回答。事實上他微微地有些後悔,不該說那兩個字,因為那不能怪龍相。

龍相向露生逼近了一步,又問了一遍:“你剛才說我是什麽?”

這時,丫丫忽然開了口。

丫丫早就想說話了,她把勇氣鼓了又鼓,直到此刻,她才終於積蓄起了足夠的膽量,敢在盛怒的龍相面前插嘴。顫巍巍地站起來,她舍命一般地對龍相說道:“你別和那個姓滿的交朋友了……咱們不打他,但也別理他……”

她支吾著只說到了這裏,因為龍相忽然伸手抓起桌上的一只大煙灰缸,直奔著她的面門扔了過去,“你也要幫著他造反了嗎?!”

煙灰缸是敦敦實實的水晶玻璃缸,咚的一聲正砸中了丫丫的額頭。丫丫當即向後一仰坐回了椅子上,隨即身子一歪又滑跌到了地上。露生連忙繞過桌子跑了過去,只見丫丫單手捂著額頭,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正是她在忍痛的表現。

伸手一把抓住了丫丫的胳膊,他不由分說地把她硬拽了起來,同時說道:“你跟我走,不跟那個畜生過了。”

丫丫搖晃著隨他邁了一步,頭臉都是滾燙的,捂著額頭的指縫卻感到了絲絲風涼。鮮血一點一點地滲出額頭傷口,手指很快就捂不住了,血液順著指縫往下淌,淌出了一手背的枝枝杈杈。她頭疼,眼前也發黑,甚至耳中也在轟鳴,只依稀知道大哥哥這一次豁出去了,要帶自己走。

可是,她在頭昏腦漲的疼痛與眩暈中掙紮著不肯前行。因為已經是結了婚的女子了,大哥哥再好,也不是她的了,她也不是大哥哥的了。

她不能走,她也不想讓大哥哥走。摸索著抓住了露生的襯衫袖口,她想要大著膽子做個中間人,勸大哥哥別和龍相一般見識。可是未等她的話說出口,龍相的怒吼已經震痛了她的耳膜。

龍相氣瘋了,張牙舞爪地跳到露生面前。那一聲吼得太用力了,讓他吼過之後不由得要呼呼地喘粗氣,“怎麽?白露生?”他的額角迸出了道道青筋,白眼球上開始浮凸出紅血絲,“你不要我了?還想把丫丫也帶走?你倆跑了,留下我一個人?”

揚手一把抓向露生的頭臉,他喊劈了嗓子,怒吼變成了尖銳的高音,“丫丫是我的!你是後來的!你放開我老婆!我殺了你!”

露生險險地側身一躲,然後一把扣住了龍相的手腕。忽然間他變得力大無窮,揮起胳膊向旁一甩,他把龍相掄了個跟頭。然後拽了丫丫大踏步走出門去,他頭也不回地一邊走一邊說道:“當初是我錯了,我辜負了你的心。但是現在補救也不算晚,你跟我走,我不指望那個畜生了,我也不許那個畜生再作踐你了!”

丫丫被他拖拽得踉踉蹌蹌,但這句話,她聽清楚了。聽清楚之後她咧嘴做了個哭相,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立時死了都值了。頭皮忽然一疼,她哭叫一聲向後仰過了頭,擡手向上摸過去,她摸到了龍相的手。龍相追上來薅住了她的頭發,是不顧死活的薅法,像要生生撕下她一塊頭皮去。而露生聽見聲音回過頭,看見了情況之後他一咬牙,轉身松開丫丫走到龍相面前,照著他的面孔便是一拳。

一拳過後,龍相晃了一下,沒有倒。梗著脖子,瞪著眼睛,他死盯著露生不言語,一只手依舊緊緊抓著丫丫的頭發。於是露生對著他直勾勾的黑眼睛,又擊出了一拳。

然而他依然只是搖晃,腳下生了根一般地不肯倒,手指蜷成了鷹爪,也不肯松。他這樣倔強,這樣眼巴巴惡狠狠地死盯著露生,若是放在先前,露生一定早已經軟了心腸。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露生一想到他的自私與兇殘,想到自己和丫丫在他心中不過是奴隸一類的存在,他的心腸便變成了鐵石,再不能動絲毫的感情了。

他不管龍相疼不疼,強行掰開了對方的手指,然後摁著他的腦袋向後狠狠一搡,讓他再次跌坐在了地上。重新牽起丫丫的手,他不管丫丫如何哭訴和哀求,自顧自地只是往外走。龍相坐在後方,大聲喊道:“丫丫,別跟他走,回來!”

丫丫淚眼婆娑地回頭向他招手,讓他快來攔住露生,別讓露生真走。從小一起長大的,都知道大哥哥心好,兩個人一起求他哄他,難道還能留不住人嗎?

她那慌亂的手勢真把龍相招來了。龍相爬起來,在樓門口追上了他們。眼看丫丫已經把一只腳邁了出去,他臉色一變,飛起一只腳,直踹向了丫丫的後腰。

沒人知道他這一腳有多麽狠。最前方的露生只感覺手臂一震手中一滑,而丫丫的哭聲陡然起了個淒厲的高調,整個人順著那一腳的力道飛撲向前,重重地拍在了樓前堅硬的水泥臺階上。緊接著像一口袋糧食一樣,她無聲無息地滾了下去。

露生和龍相都楞了一瞬。

龍相踹丫丫,只是看不得她跟著露生往外走,而且馬上就要走出門去。這兩個人膽敢拋下他真往外走,他氣得簡直要掏槍。這麽強烈的恨,用拳頭打就不夠勁了,非得用腳往死裏踹才行。踹著哪個算哪個,橫豎剩下的那個也逃不了。果然,他這一腳踢得很夠勁,幾乎是把丫丫踢得飛了出去。接下來就是露生,他摩拳擦掌,思考的能力消失殆盡,只是磨牙霍霍地瞪著露生,要咬爛他渾身的皮肉。

可是未等他亮出牙齒,露生一手抓著他的衣領一手抓著他的腰帶,雙臂運力大吼一聲,竟是把他從樓門前直扔了出去。撲通一聲在丫丫身邊著了陸,他一翻身爬起來,卻是安然無恙。抖抖雙手扭扭脖子,他拔腿又要向露生沖鋒,可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之後,他發現自己再次被露生舉起來扔到了幾米開外。

這回他摔疼了屁股,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周圍幾名仆人全嚇傻了,遠遠地站著,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架。而露生意猶未盡地又要朝著龍相走,可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褲腳,他低頭看去,發現那是丫丫的手。

丫丫方才一直是蜷縮著躺在臺階底下,像先前所有的時候一樣,也不哭也不鬧。露生以為她還要為龍相求情,氣得俯下身要罵她幾句,可在湊近了看清她的臉後,他發現丫丫微微開合了嘴唇,正在有氣無力地說話。

她說:“大哥哥,我肚子疼。”

露生知道她是從來不叫疼的,她若是承認了自己的疼,那一定是疼到了相當的程度。慌忙蹲下來扶起了她,他扭頭望向了丫丫的肚子,沒看出肚子的異常。忽然懷疑丫丫是摔出了內傷,他伸手一托丫丫的腿彎,攔腰抱起丫丫就要往外跑。

可是抱著丫丫剛走了兩步,他就停住了步伐。

緩緩地俯身把丫丫放回地上,他從她的腿彎下抽出一條手臂。手臂通紅,是蹭上了鮮血。轉眼再看丫丫的褲子,他就見濃黑血色迅速從她下身蔓延開來。仿佛只在一瞬間,丫丫的臉蛋上就失去了緋紅顏色。

龍相這時也跑了過來,在看清了丫丫下身的鮮血之後,他嚇得大叫了一聲,整個人都在叫聲之中向上一蹦。

露生沒理他。重新把丫丫抱起來,他一邊向外跑,一邊低聲說:“丫丫,別怕,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丫丫沒回答,只竭盡全力地擡手,抓住他的襯衫口袋。他是神明,她是宗教徒。她可以永生永世只想他不見他,可真到了生死關頭,她還是需要他。不要他陪著自己生或死,只要自己知道他在,他很近,她就不怕了。

她怕得太苦了,她太想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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