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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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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謝道卿拿起菜刀,段惜第一反應是他肯定在耍她:“怎麽可能,那些菜味道明明和之前送去千佛閣的一模一樣。”

謝道卿拿起一根蔥,熟練地切成蔥末。

眾所周知刀與菜刀完全是兩種東西,再厲害的刀客,拿起菜刀時也未必能熟練上手。謝道卿一句話不說,就證明了自己沒有撒謊。

段惜瞬間受了極大的沖擊:“怎、怎麽可能,那之前給千佛閣送的……”

話沒說完,她眼底閃過一絲訝然,“你是怎麽做到每日都堅持送的?”

“閑著時多做一些,用靈力保存。”謝道卿總算開口。

段惜扯了扯唇角:“你知道千羽每次都餵狗嗎?”

“知道。”

“那你還送?”

“無聊。”

段惜:“……”

還以為是什麽無比深情的理由,她都想好要怎麽感動了,結果只是因為無聊。段惜扯了扯唇角,看著昔日連水都燒不好的某人挽著衣袖,熟練地在竈臺與案板之間穿梭。

早膳比較簡單,謝道卿三兩下就做好了,段惜索性就坐在案板旁吃。謝道卿安靜地坐在一旁,也不說要一起的話,段惜想了想,禮貌邀請:“要吃嗎?”

謝道卿頓了頓,遲疑地張嘴。

“……要吃就自己拿筷子。”段惜見他竟然等著自己餵,頓時一陣無語。

謝道卿沈默一瞬,垂著眼眸閉上嘴。

段惜斜了他一眼,到底還夾了塊雞蛋遞到他唇邊:“啊——”

謝道卿微微一頓,無聲張嘴,段惜不算溫柔地將雞蛋塞進去。他喉結動了動,眼底的郁色頓時減少許多。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將一頓飯分完,段惜散步消飽的功夫,謝道卿坐在花圃前,又刺棱刺棱地磨砍刀。

看著熟悉的一幕,段惜如今只剩下無言,直到他磨好了刀,拿著霍霍向花苗,她終於無奈制止:“沒有養花的天賦,就別折騰了。”

整個上清苑的花木都被靈力滋養,生長得比別處要大上一兩倍,只有他時常收拾的花圃裏,花苗又小又瘦,尤其是那幾株月季,枝葉幹幹巴巴仿佛營養不良,若非這裏的土地足夠肥沃,早就被他禍禍死了。

“施主,放下屠刀呀。”

她本意只是打趣,誰知謝道卿的臉瞬間沈了下來,強行往花圃內灌入靈力,一瞬間所有植物迅速抽出枝丫,直接從幼苗長到了全盛。

“我可以。”他這才看向她,眼底滿是執著。

……他的好勝心為什麽總長在奇怪的地方?段惜識趣地沒有再開玩笑,謝道卿的情緒也逐漸恢覆正常,收拾完花圃還給她折了一朵月季花。

段惜接過強行被靈力催熟的月季,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謝道卿眼眸微動,俯身回敬一個吻。

一天很快結束,轉眼便是第二天,上清苑仿佛一個完全封閉的世界,世界裏的每一天,都是對前一天的完美覆制,生活平靜得激不起半點漣漪。

段惜似乎已經徹底接受這種鬼打墻一樣的日子,不僅嘴上沒有半點抱怨,甚至已經學會自己找樂子,比如同謝道卿學做菜,又或者挽起衣袖拯救一下可憐的花圃。

她始終情緒穩定,完全不像被囚禁的人,謝道卿盯著她看的時間越來越多,相處得也越來越自在,不會像一開始那樣,動不動就流露出防備的神色。

可惜對於段惜而言,還是太慢了,她必須得讓謝道卿盡快放下所有戒心,徹底相信她是真的浪子回頭,才能在他最歡喜最幸福的時候,給予最沈重的一擊,徹底打碎他對自己所有的感情與憐惜,逼他在盛怒之下反殺自己。

在想這些時,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冷血的怪物,一邊眼睜睜看著謝道卿走進自己的網中,一邊又嫌他走得不夠快。唾棄自己的同時也心知肚明,只有這樣才能快刀斬亂麻,避免更多的糾纏。

她得想個辦法拉進度了。

段惜開始認真思考時,她被囚禁後的第一個月圓之夜很快便到了。

中午的時候,謝道卿周身便開始有靈力溢出,整個人也變得焦慮煩躁,時刻緊跟在段惜身後。段惜連續幾次回頭的時候撞進他懷裏後,終於開始無奈了:“謝道卿,你能不能別靠這麽近?”

“你厭煩我?”謝道卿眸色沈沈,剛問完便沈默一瞬,眼底閃過一絲嘲諷,“你自然厭煩我。”

“……我不是厭煩你,只是覺得你現在情緒很不對,像只剛生完崽兒的貓一樣。”段惜斜了他一眼,“你沒發現不對勁嗎?”

謝道卿靜了靜,克制地抿起薄唇。段惜見狀試探地往前走一步,確定他沒有再貼過來,這才輕輕舒一口氣。

謝道卿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她,不肯錯過她半點情緒,當看到她因為離開自己變得輕松後,心裏的怨與恨不住翻湧,瞳孔開始隱隱泛紅。

段惜隨手將自己的頭發挽起,拎著小桶澆花,仿佛並未發現他愈發狂亂的靈力。

許久,謝道卿突然轉身往外走,段惜擡頭:“做什麽去?”

“有事。”謝道卿說完,便徹底消失了。

段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許久才別開視線。

當天晚上,謝道卿一夜未歸。

段惜也在院中看了一夜的月亮,天蒙蒙亮時,她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扭頭看向緊閉的大門。

謝道卿拖著疲憊的身軀踏進院中,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剛受了一夜折磨,他的五感還未重新恢覆敏銳,並未發現院中有人。

“謝道卿,你沒事吧?”

溫柔的聲音響起,謝道卿眼底閃過一絲怔楞,半晌才遲鈍擡頭,對上一雙擔憂的眼眸。

“昨晚是月圓之夜。”段惜沒有多餘的話。

謝道卿定定看著她,許久視線落在她潮濕的肩膀上,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你……”

剛說一個字,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難聽後便立刻閉了嘴。

段惜走上前:“我該怎麽幫你?”

謝道卿靜靜與她對視。

“說話。”段惜無奈,眼底隱有愛意。

謝道卿一陣恍惚,倏然想起自己剛與她相戀時每次犯倔,她都是這樣看著自己。那個時候的他雖然沒說,可一直覺得能被她這樣縱容,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謝道卿。”見他發呆,段惜只能再次開口。

謝道卿回神,清了清嗓子後才緩緩開口:“陪我睡會兒。”

段惜:“……”

本以為他會趁機提什麽高難度要求,沒想到只是陪他睡會兒,這點要求怎麽也得滿足孩子。於是一刻鐘後,兩人雙雙躺在了床上。

“睡吧。”段惜將人抱進懷中。

為了配合她的高度,謝道卿往下躺了半截,腦袋枕在她的胳膊上,一雙長腿卻委委屈屈蜷著。段惜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一邊安撫一邊低聲問:“這次也像上次一樣驚險嗎?”

“還好。”謝道卿聽出她的關心,鼻尖在她前襟上蹭了一下。

“下次月圓之夜,你留在這裏吧,不然我總是擔心你。”段惜溫聲道。

“不行。”謝道卿疲憊地閉上眼睛,拒絕。

段惜面色不變:“為什麽,怕傷害我?”

謝道卿不語。

“對自己有點信心,你不會傷害我的,否則上一次我誤闖上清苑的時候就死了,”段惜繼續勸,“留下吧,我不想再整夜等你了。”

這句話像是一支小小的利箭,咻地一下刺疼了謝道卿的心臟,他面色平靜,卻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段惜揚了揚唇角,停下了拍他的手。

寢房裏一片安靜,兩人相擁許久,幾乎同時睡了過去。

謝道卿再次醒來,外面已經徹底黑了,伸手去摸旁邊的人卻撲了空,驚得他一瞬間睜開眼睛。

識海搜尋,發現她在廚房裏,正狼狽地忙著什麽。

謝道卿回神,心跳突然快了一瞬。為了驗證他是否異想天開,當即穿戴整齊朝廚房走去。

廚房裏,段惜簡直頭都大了,之前看謝道卿同時燒兩口鍋炒兩個菜,她還以為是多容易的事,結果真到自己來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自尋死路,不是這個鍋裏的菜沾底兒了,就是那個鍋裏的肉發黑了,她手忙腳亂,最後得到兩盤黑乎乎的東西。

“……他該不會以為我要毒死他吧?”她盯著兩盤看不出原材料的東西,低聲嘟囔一句。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段惜扭過頭去,沒有錯過謝道卿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你要不放心,可以找根銀針試試毒。”

“應該試不出來,”謝道卿說完,當真從乾坤袋裏掏出銀針,走進門戳了戳菜舉到她面前,“黑的。”

“……這個黑不是中毒的黑,是菜本身的黑。”段惜說完,將銀針接過來隨意擦了擦,於是又變得亮晶晶。

謝道卿低頭看向兩道菜:“不是嫌太繁瑣,不想再做嗎?”

“確實繁瑣,可你一直睡,我一個人無聊,便想著給咱倆做頓晚飯,”段惜嘖了一聲,“只是看樣子失敗了。”

謝道卿喜歡她口中的‘咱倆’,盯著菜看了許久後,突然拿起筷子。

段惜眼皮子一跳,趕緊將東西倒了:“別鬧,吃完會拉肚子。”

“修者不會拉肚子。”謝道卿說著話,視線重新落到泔水桶裏。

“……你若敢從這裏頭撿東西吃,以後就不準再親我。”這一刻,段惜突然體會到謝千羽當初,看到自己想從地上撿東西吃時的心情。

她的威脅顯然殺傷力很大,謝道卿瞬間收回視線,將被段惜弄得亂七八糟的一切都歸置好後,重新做了一頓飯。

兩人沒什麽講究,錦衣玉袍地縮在案板旁吃完了晚膳,期間偶爾聊個三兩句,大部分時間都專註於食物,氣氛溫馨又日常,美好得像是一場幻象。

謝道卿幾次恍惚,懷疑自己其實還未熬過月圓之夜,眼下一切景象,都只是極度的痛苦之中生出的幻覺,是人生最後的回光返早,幻象一旦結束,他的命也就沒了。

這樣想著,他的靈力又一次開始浮躁。段惜疑惑回頭,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紅後,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修煉到金丹以後,就能自如收放靈力了,謝道卿如今已是大乘修為,卻動不動控制不住靈力,難道是因為業火焚身?

“你……”她斟酌開口,謝道卿看向她的瞬間,亂竄的靈力瞬間回攏,段惜咽下疑惑,牽住了他的手,“要不要散步?”

謝道卿微微一怔。

在上清苑的這段時間,兩個人已經散過無數次步,可每次都是謝道卿自動跟著她,她還是第一次主動邀請自己。

見他定定盯著自己,卻一句話也不說,段惜以為自己又哪裏惹到他了,正思考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時,謝道卿緩緩開口:“要。”

段惜頓時渾身輕松。

兩人手牽著手,在月光下看千篇一律的風景。段惜從一開始牽著他的手,到最後挽上他的胳膊,兩人越靠越近,一如世上最恩愛的夫妻。

而他們如今也確實是夫妻,已經結了契的。謝道卿心不在焉地想,又一次掐了掐手心,感受到疼後確定一切都不是幻覺。

散完步,回到寢房,段惜又一次發出邀約:“神交嗎?”

謝道卿微微一頓,突然停下腳步不動了。

段惜還以為自己主動要跟他做點什麽,以他戀愛腦的程度該很開心才是,結果一回頭,就對上了他防備的視線。

她心裏咯噔一下,面上不動聲色:“怎麽了?”

“你究竟想做什麽?”謝道卿眼底一片冷意。

段惜莫名其妙:“神交啊,不是同你說了?”

“先是為我做飯,再是邀請我散步,如今更是主動要與我神交,段蕓,你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謝道卿一字一句道。

段惜聽了半天,總算明白怎麽回事了:“你以為我對你好,是因為另有所圖?”

謝道卿死死盯著她:“你再好,我也不會放你自由。”

“謝謝哦,我也沒打算要什麽自由,”段惜不客氣地懟回去,“要不是你因為我才受業火之苦,我才懶得管你!”

謝道卿微微一怔,楞神的功夫,段惜已經罵罵咧咧上床了:“什麽人吶,合著你根本不信我是打算與你好好過日子的,那還有什麽可說的,你就盡管懷疑盡管憤怒好了,我日後絕不會再做多餘的事,湊合過吧,反正你也不想和離。”

說完,氣鼓鼓地躺下,只拿後背朝著他。

謝道卿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時間緩慢流逝,夜色越來越深。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沈默上前,然後在床邊停下:“我不知道……”

段惜不理他。

“是我的錯。”謝道卿又一次開口。

段惜輕哼一聲,總算有了反應。

謝道卿心下一松,正思索該如何哄人,段惜突然轉過身來:“以後還胡亂懷疑我嗎?”

“不……”謝道卿開口。

段惜這才滿意,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謝道卿蹙起的眉頭瞬間舒展,安靜地到她身邊躺下。

段惜熟練地打一棍子給一顆紅棗,放緩了語氣說他幾句,話裏話外雖是責怪,可更多的還是獨屬於有情人之間的親昵抱怨。

“也是我不對,我以前對你太差了,你才不敢相信我會對你好,”段惜擡手摸摸他的喉結,謝道卿瞬間後背緊繃,“我以後會多對你好的。”

“現在這樣就很好。”謝道卿握住她作亂的手。

段惜輕笑一聲:“神交嗎?”

“嗯……”

夜色漸濃,平穩的呼吸染上一絲情與欲,神識糾纏的瞬間雙雙攀上頂峰,連血液的流速都因此急促。

許久之後,段惜有氣無力地倚在謝道卿懷中,半晌憋出一句:“別總來我的識海,下次去你的。”

肯定是因為每次神交都在她識海中的緣故,她的反應才每次都比他大這麽多。

謝道卿聞言沒有回答,只是愈發親密地抱緊了她。

段惜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聽見沒有?”

“你的識海更好。”謝道卿沒有答應。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沒等跟他辯駁,便沒忍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段惜重新燃起下廚的興趣,每日裏纏著謝道卿教她。謝道卿自然不會拒絕,除了偶爾出去應付宗門事務,大部分時間都與她泡在廚房裏。

當初得到的教訓太慘烈,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過多沈溺段惜給的溫柔,不要因此放松警惕,可她總是笑盈盈地看著他,比從前更多了耐心與包容,他只能一邊提醒自己,一邊又不受控制地沈溺。

又一次炒出失敗的菜後,段惜突然有些喪氣:“看來我真不適合廚房。”

“多學就會了。”謝道卿面不改色地將發苦的青菜吃了。最近一段時間段惜做的東西,賣相稍微好一點的都進了他的肚子,實在不能吃的都扔了。

如他一開始所說,修仙者是不會拉肚子的,吃了這麽多,如今竟也好好地活著。

段惜嘖了一聲:“你從前不也不會嗎?我記得我有次受傷,你親自給我做過一碗蛋羹,那味道差點直接將我送走。”

回憶起往事,謝道卿眸色緩和許多:“多練,就好了。”

“怎麽練?”段惜好奇。

謝道卿:“一道菜炒上萬遍。”

“那也太浪費了。”段惜搖了搖頭。

“無妨,送去千佛閣就是。”

段惜:“……”

意識到她的沈默,謝道卿看向她:“反正她也不吃。”

段惜:“……”有時候兄妹感情差,確實也不能只怪她這個外人挑撥。

她嘆了聲氣,突然道:“明日你給我做涼拌雪蓮吧,多加些醋和辣椒,這個時候吃正好。”說完,她又停頓一瞬,“那東西得現摘的才好吃,宗門去那邊少說也得小半日,太麻煩了,還是算了吧,明日拍個黃瓜調個木耳就好。”

原諒她骨子裏還是現代世界的小老百姓,喜歡的都是這些接地氣的東西。

謝道卿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

又是一夜溫存。

翌日一早,還在睡夢中的段惜嘟囔一句:“雪蓮……”

謝道卿睜開眼睛,便看到她翻個身又睡熟了。

她從前好像也是這樣,想吃的東西如果吃不到,就會連夢裏都會念叨。謝道卿即便當初沒有辟谷時,也很難理解為何有人會如此重口腹之欲,尤其這個人的境界,許多年前便已經不必靠五谷雜糧存活。

段惜睡得沈靜,從背後看小小一只,連頭發都透著怡然。

謝道卿有時候很恨她這種怡然,但更多時候都是迷戀。他盯著她看了許久,到底喚了她一聲:“我今日晚上才回來。”

“嗯……”睡夢中的段惜也不知聽見了沒有。

謝道卿不再多言,直接離開了。

許久,段惜突然睜開眼睛,清澈的眼眸裏沒有半點睡意。

天山距離源清宗路途遙遠,謝道卿禦風而去,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天山而去,仍然在兩個時辰後才趕到。

四月本是一年之後最好的時光,終年被白雪覆蓋的天山卻沒有半點春意,淩冽的風雪如刀一般,將一座座山體都刻出了侵蝕的痕跡。

謝道卿以靈力護身,風雪半點不沾衣,平穩地落在天山之巔,一寸一寸仔細搜尋雪蓮。天山雖然出雪蓮,可並非盛產,有時候找上一整日也未必能見著一株,謝道卿這回運氣不錯,搜尋一圈後在一處山洞裏,找到了兩大株。

足夠做一盤了。謝道卿正要裝起來腳下的地突然開始顫動。他預感到什麽,當即將雪蓮護在懷中,便從山洞沖了出去。

雪崩之勢摧枯拉朽,即便是修者也很難全身而退,謝道卿凝神靜氣,穿梭於風雪之中,幾次險些撞到迎面飛來的巨石。為了盡快離開,他沒有分出餘力應對迸射的碎石枯枝,只是用胳膊護住臉,一路沖到山下時,右手已經鮮血淋漓。

他顧不上養傷,便趕緊將懷中雪蓮取出來。

被壓扁了些,但大部分還是好的。他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笑意,正準備將雪蓮裝進乾坤袋時,突然感應到上清苑的結界受到攻擊。

雪崩之時,謝道卿都沒有如何,此刻卻是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踏上歸途。

可惜路途遙遠,哪怕他以燃燒神魂為代價禦風而行,也無法立刻回到上清苑,只能清楚地感應到結界一點點破開,先是最外層的護苑大陣,再是靠近門口的障眼法,然後是上百小陣。

隨著陣法一道道破裂,段惜的氣息也開始飄忽不定,終於在某個瞬間徹底消失。

徹底消失了……謝道卿瞳孔紅得滴血,亂竄的靈力幾乎要將衣衫點燃,理智在欲斷不斷之間來回掙紮,只差一根線便徹底消失。

“段惜……段惜……你若敢趁機逃走,我定會、會……”會如何?一句狠話也說不出,因為閉上眼睛,便都是她朝自己的劍撞來的畫面。

終於,他只用了來時一半的時間,便回到了源清宗,可惜上清苑已經一片狼藉,所有陣法都碎了。

謝道卿看著被毀得差不多的院子,以及再也尋不到氣息的某人,眼睛愈發紅了,周身的威壓不知收斂,壓得方圓十裏內的活人都痛苦不已,有道行淺些的,直接吐血暈厥過去。

謝千羽原本正帶人四處搜尋,察覺到不正常的威壓之後,連忙頂著壓力上前,只是在走到謝道卿十步遠的地方時,便再也走不動了:“北辰星從密道進了宗門,要我們交出……段蕓。”

說出這個名字時,她有些艱難,謝道卿卻面無表情,只是呼吸愈發急促。

“……我們沒有,他便突然出手,開始攻擊上清苑的結界,”謝千羽終於忍不住後退兩步,這才繼續道,“他與你實力相當,你又離得太遠,結界沒有後續靈力支持,很快便破了。”

說著話,她突然跪下:“屬下無能,沒能抓住他。”

“段蕓呢?”謝道卿總算說出了回來後的第一句話,“跟他走了嗎?”

謝千羽頓了頓,眼眸微微泛紅:“不知道,我從頭到尾都沒見到她。”

謝道卿眸色晦暗,靜靜看著面前的狼藉。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謝千羽終於問出了許久之前就想問的問題。

謝道卿卻充耳不聞,任由自己沈浸在近乎癲狂的情緒裏。

謝千羽察覺到他的靈力溢出愈發嚴重,盡管習慣性地克制,但還是流露出一絲擔憂:“宗主!你冷靜一點!”

謝道卿雙手死死攥拳,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騙了他,她果然騙了他,做飯、散步、親昵都是假的,她就是為了今日的調虎離山,才會步步為營鉤織一張大網,冷眼看他在網中折斷筋骨融毀皮肉,再頭也不回地離開……她就是個騙子,從未愛過他的騙子……

眼看著他的眼睛越來越紅,謝千羽意識到有入魔的可能,連忙擡高了聲音:“你不想找到段蕓了嗎?!”

只一句話,謝道卿倏然冷靜,烈烈翻飛的衣袂也垂直落下。

謝千羽松一口氣。

自段蕓死後,他連承受業火時都不像此刻這般失控。謝千羽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也突然對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生出懷疑——

他這麽愛段蕓,當真舍得殺她?

謝道卿靜靜站在狼藉之中,全然不在乎周圍的人來人往,謝千羽有心安慰兩句,可惜多年的隔閡已經讓她沒辦法再好好與他說話,猶豫許久後選擇繼續搜人,希望能盡快找到……段蕓。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逗留上清苑附近的人越來越少。

謝道卿站在庭院裏,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動了一下,擡腳一步步丈量這裏的土地。

走到藏寶閣時,他憶起段惜氣息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這裏,眼眸微微動了動。

推開門,走進去,架子上擺著各種奇珍異寶,只少了一件隱身衣……謝道卿頓了頓,正要繼續查探,墻角突然傳來一聲響動。

謝道卿眼神一凜,猛地看過去,只見墻角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他剛要收起疑心,突然想到什麽,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許久,他艱難開口:“……段蕓?”

墻角再次傳來一聲響動,片刻之後,段惜憑空出現一顆腦袋,看到他後猛然松了口氣:“你怎麽才回來!”

謝道卿怔怔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就在眼前。

段惜脫下隱身衣,一邊朝他走一邊抱怨:“北辰星是瘋了麽,突然打了過來,搞得好像與我說好了一樣,我怕你擔心,也怕他真把我帶走,就在他破除最後一道入門陣之前躲進了藏寶閣,幸好閣內有這東西,可以隱去身形,就是不能亂動,本來還想出去看看情況,只是……”

話沒說完,謝道卿猛地將她抱住。

“你沒走……”他聲音微微發顫。

段惜頓了一下,倏然生出一股心疼:“嗯,沒走。”

“沒有騙我……”他語氣逐漸平靜,只是將她抱得越來越緊。

段惜抿唇不語,心想這次不管成與不成,騙身騙心的缺德事都不能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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