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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幾番無奈在官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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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幾番無奈在官渡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真的是挺可怕的。蔡嫵這種半吊子的預見居然也快跟上郭嘉那神棍似的忽悠了。就在她說這些話的同一時刻,在官渡,曹孟德已經開始正式紮營,跟袁紹部隊對峙兩側。

看著遠方黑壓壓一片袁軍聯營,正帶著幾個親信巡視營盤的曹孟德終於顯出了面色凝重,心中隱憂:袁軍之勢,果然名不虛傳。如此數量差距,要如何才能打贏這場仗呢?

“主公。”

曹孟德聞言回頭,看著只有意態閑適,卻雙目微瞇的郭嘉問:“奉孝?奉孝有何諫言盡管說來。”

郭嘉搖搖頭:“非是諫言。只是提醒主公:袁軍勢大耳!”

郭嘉話一落地,他身邊程昱就狠狠瞪了他一眼:這不著調的,袁軍勢大是個人都瞧著呢。你不說主公心裏也有數,還用你刻意再提醒一次?

曹孟德也被弄地怔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是。奉孝所言極是。”

郭嘉擺擺手,把目光投向遠方敵營,看了一會兒以後呼地一下轉身盯著曹孟德語氣肯定地說:“主公心裏怕是在想:觀望等待些時日吧?”

曹孟德心頭一凜,同樣看著遠方說道:“袁紹氣盛而來,本應當去進攻之勢,今番卻駐紮在此,營盤堅深,其意在守呀。”

郭嘉挑了挑眉:“袁紹可以守之,主公卻斷不可如此。我軍精銳,可以一當十。應以急戰挫其銳氣。攻其驕橫,若遷延日久,糧草不敷,則事可憂矣。”

曹孟德拉住韁繩,偏頭思考著郭嘉的話。

郭嘉眼睛瞇起,同樣勒馬:“主公以七萬之眾對戰七十萬之眾,必須當機立斷,少有遲疑,則與敵可乘之機,久而,軍心必怯。”

“奉孝以為?”

“明日摘去免戰牌,即刻點將出戰,許勝不許敗!”

在郭嘉跟曹孟德獻策的時候,在袁紹軍中同樣有人在跟袁紹諫言。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差點兒留郭嘉在冀州的沮授沮公與。只是這時的公與先生卻沒了當年那份謹慎任氣,更多的是一種拼死一搏的無可奈何。因為他的好友田豐在日前曾因諫言袁紹:公應休養生息,切勿急兵發至官渡。勞師襲遠,雖兵多糧足,距敗以不遠矣。結果被袁紹以禍亂軍心的罪名打入了死牢。臨入獄前,揪著沮授的袖子交代:“主公若是疾兵出戰,必為曹孟德所敗。公與千萬勸誡主公,務必列盾為陣,以守代攻!”

沮授當時看著滿臉焦躁的田豐,合了合眼睛,輕輕地點點了頭。

而等到了那一天,探馬回報袁紹:“報主公:曹孟德發兵七萬,前來迎戰!營寨紮於官渡,前軍已向我進發”時。所有人,包括袁紹都在捋須而笑,渾不在意地說:“曹阿瞞真不自量力,區區七萬人馬也想抵禦我七十萬大軍,真是無異於以卵擊石呀。”

甚至在說完以後手中寶劍一揚:“來人,傳令三軍:整飭兵馬,明日,一戰決雌雄!”

只有沮授沈吟不語,他一個人憂心忡忡地看著左右眾多同僚,最終還是咬咬牙,出列給一夥人潑了一瓢冷水:“主公,萬萬不可急戰速進!”

彼時袁紹心情很好地挑了挑眉,看著沮授問道:“大軍勢勝,何出此言?”

沮授眼角閃過一道光芒,拱手答道:“主公,我軍雖眾,而勇猛不及曹軍。曹軍雖精,而糧草不如我軍。我軍有糧多兵足,利在緩守,若可曠日持守,則曹軍不戰自敗。”

袁紹聞言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看上去對沮授此意很是反感。

偏偏沮授還得繼續把話說完:“我軍若速進急戰,正中曹孟德下懷!望主公三思呀!”

袁紹沈了聲,手按上腰間佩劍,看著沮授,面帶警告:“田豐禍亂軍心,以被孤打入死囚牢中。今大戰在即,爾等又出此妖言,真是可氣至極!”

沮授楞是一點也沒畏懼,回視著袁紹一字一句說的極其緩慢:“主公不辨忠言,與戰不利!”

袁紹眼睛一瞇,語氣森然:“左右,與我把這個妖言惑眾,亂我軍心之徒拖下……斬了!號令三軍……”

沮授豁然擡頭,邊被托著往外走,邊沖袁紹喊道:“主公不辨忠言,與戰不利!與戰不利!”

袁紹不耐地揮揮手,剛要說一句“趕緊拖下去”就見一旁審配拱手出列,急言說道:“主公!主公且慢!三軍未戰,先斬謀臣,恐與軍心不利!不如暫且拘押,以待日後發落。”

“主公,正南先生所言甚是。主公三思呀!”審配話音一落,不少將領都跟著覆議,前排郭圖閃了閃眼睛,也出列而言:“主公,正南先生言之有理。公與先生便是失言,也是因替主公著想。其心可嘉。主公若要懲處,何妨待破曹之後再行治罪呢?”

袁紹環視著滿滿佇立了一堆的為沮授求情的人,冷哼了一聲:“且將沮授鎖入軍中,待孤破曹以後,再與田豐一並治罪!”

眾將聞言,各自舒了口氣。移步退回了隊列。只留下險險躲過一劫的沮授在被人托架之時心中不甘地大喊道:“主公,不納忠言,大勢必敗……大勢必敗!”

袁紹煩躁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示意托人的親兵動作快點兒。然後就回轉身吩咐:“傳令三軍,東西紮營。以據曹軍!”

袁紹陣營這裏是一番緊張的諫言觸怒,下獄囚牢。而在曹孟德營帳卻同樣也是一番緊張氣氛,只是這氣氛的原因和袁紹那裏全然不同,這裏可沒人要下獄,只是一個個瞪著曹孟德的眼睛像是燃了一把期待的小火苗,各個目光發亮,眼神灼灼。

所謂什麽帥,有什麽兵。蔡威那樣的領導,教育的手底下竟是些桀驁難馴的刺頭小豹子。管休的部下則頗有義膽忠肝,死而後已的忠義,像曹孟德這樣的有時候有些抽風,有時候又酷愛毛線的頭兒,手下最多的自然是一群聽到要打仗不是發怯而是鬥志昂揚,興奮不已的主兒。許都頭腦敏銳,行事穩健的武將自然不少,但是這時節,只要有點悟性都知道:現在可不是捂著藏著的時候,也不是打怯退縮的時候。官渡乃許都咽喉所在,若官渡有失,則許昌門戶洞開。那一城老弱婦孺,連帶著他們的妻兒老小全部都得早了兵戎之災。這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曹孟德掃了一圈,眼瞧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氣氛醞釀差不多了才輕咳一聲:“明日疾戰袁紹,諸公可有願意出戰者。”

“末將願往!”

“屬下願往!”

“末將請戰!”

曹孟德話音一落,就呼啦啦出來一批要求出戰的將士,甚至暫降許都的關羽也在其列。

曹孟德微微瞇了瞇眼睛,對將士們這種踴躍參戰的積極性很是欣慰。只是看著自己眼前站著的一排人,曹大人微微犯了難:剛才奉孝說,明日之戰,只許勝,不許敗。可是袁紹軍中,謀臣如雲,將才如雨,且不知他明日派誰出戰,孤要點哪個人應對明日之局呢?

曹孟德想了想,最後把目光投向賈詡:“文和以為何人可以出戰?”

賈詡一楞,微微睜眼轉向正對上十幾雙巴巴地瞧著自己的眼睛,心頭不由一顫:從呂布之後,除了對劉備那種小打小鬧外,許都算是有兩年沒有大規模作戰了。一堆熱血男兒整天被窩在許都,每天跟校場兵馬操練死磕,是個武將都得憋出毛病來。

賈詡為難地看了看一排人,最後捋了捋胡須,老臉上少有的笑模笑樣地開口道:“官渡之勢,袁紹之軍雖多,卻不及我軍精銳。諸位將軍各個驍勇善戰,以一當百,只是明日之戰,關乎我軍士氣,派人出戰,還要仔細斟酌。昨日賈詡與公達曾談到此間,公達似乎頗有心得,主公不妨問問公達如何論處。”

一排眼睛“唰”地一下都瞄向荀攸,荀攸楞了楞,轉看著賈詡表情,心頭晃過一絲了然,掃了眼身邊正無所事事的郭嘉,神色鄭重地回答:“主公,攸與奉孝之見相同。”

曹孟德眨了眨眼,腦中已經有幾分明透:謔,敢情這倆都是人老成精的。事關重大,誰也不願挑頭開口,只能把問題一個個往下拋。

郭嘉那會兒正仰著頭,很是悠閑地數著帳頂紋路呢,聽到荀攸叫他名字茫然地回過神,待對上一幫看他跟看失散多年親人的武將後,郭嘉也微微抖了抖,把拳頭抵在嘴邊,故作嚴肅地清清嗓子,然後跟曹孟德慢悠悠地說:“嘉以為……”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聚精會神地看著郭嘉,希望在他口中聽到自己名字。

結果郭嘉停頓良久,卻來了一句讓眾人都覺得特無語但仔細一想又特別能讓人尋味的話:“明日見到袁紹之將,諸將中,誰能有把握拿下敵將,誰便出列迎戰。許勝不許敗!否則,軍法從事!”

曹孟德眼睛一亮:果然,這浪子的點子跟別人是決然不同的。袁紹的細作估計怎麽打聽怎麽想也不會想到自己陣營根本沒有預備明日迎敵的將領,隨機而取,有風險,但是卻能讓手下將領自己看的最清楚,這樣的出陣,也最有針對性。盡管……它聽上去不靠譜了點兒。

郭嘉話說完,一堆武將就鄙視地看了眼他,有耐不住性子的直接開口為自己明不平:“奉孝先生,這不是讓他們自己挑對手嗎?你未免也太瞧得起他們了。”

郭嘉不以為然地搖搖手,肅起臉,挺直身子鄭重其事地說道:“明日之戰,事關重大!所謂首戰鬥將,公等明日若看不清局勢,貿然上陣,拿不下戰局,當自裁謝罪!”

話音落地,中軍帳中武將立刻噤聲不語。謀臣裏程昱等人縷著胡須微笑:這倒是誰也不得罪。而末排的劉燁、司馬懿等人看著這情形,也是瞇起眼睛,微微點了點頭。

曹孟德雙掌一合,收回袍袖斷然結論:“就依奉孝之言!諸公今日可入帳準備,以待明日之戰。”

一帳武將聞言後表情各異地站起身,沖曹孟德拱手行禮後,退出營帳。

郭嘉挑了挑眉,也甩甩袖子,打算出去,不料卻被曹孟德開口叫住。扭頭一看,荀攸程昱也沒回去:“主公,還有事?”

曹孟德蹙起眉:“奉孝曾在冀州待過些時日,可曾知道袁紹軍中有深藏不露的過人之人?明日之戰,可要多加提防。”

郭嘉想了想一下,滿不在意地回答:“文臣嘛?多智多謀的很多,可能得袁紹親信的卻很少。武將的話……”

“武將的話,顏良,文醜乃河北名將,然此二人匹夫之勇,少謀寡智。但於袁紹軍中卻威望甚高。明日對陣未必會有此二人出現。還有一人:沮授沮公與,此人雖是謀臣,但手下先登死士曾破公孫瓚白馬義從,若此人出戰,許都軍中,恐怕只有高順將軍新練陷陣營可與之一搏。”荀攸不急不躁地接過郭嘉的話頭,條理清晰把河北軍中武將中棘手的人的情報說了一遍。

郭嘉眨眨眼,沈吟片刻:“細作來報,田豐因反對袁紹征戰出兵,在戰前被打入死牢。沮授為人剛直,又與田豐交好,此一戰要麽會因為為田豐求情遭了袁紹厭惡,要麽會因為和田豐一樣看法,同樣被打入死牢。所以,這個人明天斷無可能出戰。倒是……”郭嘉說著話忽然停了下來,看著荀攸、程昱面帶苦笑。

荀攸楞了楞,隨即也無奈地偏過了頭。程昱轉眼看了看兩人,還算體貼地寬慰了句:“不過各為其主耳。”

上首曹孟德見此也微微瞇了瞇眼睛,輕嘆一聲後並沒有說什麽,只是對三個謀士揮了揮手:“下去吧。”

荀攸程昱聞言,很謹慎地應諾出門。只有剛才急著出門的郭嘉依舊留在了帳中。靜靜地看著曹孟德,耐性很好地等著曹孟德說些什麽。

曹孟德沒回頭,像是自語又像是在跟郭嘉敘述:“奉孝,還在吧?”

郭嘉欠欠身:“嘉在。”

曹孟德轉身,指指一旁的座位:“坐吧。陪孤說說話。”

郭嘉沒動彈,也沒吱聲只拿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曹孟德:剛才提到的各為其主,是說他和荀攸終究還是和昔日的同窗們站在了對立戰場。而曹孟德雖然和他們略有差別,可是若有一天,這世上那個相識多年,曾經一起胡作非為,曾經一道並肩作戰的故交老友,這一刻卻站在你的對立面了,與你刀劍相向。心裏滋味如何,恐怕只有本人才知。

曹孟德也在陷入這種舊日今日的糾結,他像一個驟然陷入回憶的老人語速輕緩地說道:“十年啦,奉孝,十年前,孤何曾想過如今這般樣子?位列三公,應奉天子,以令不臣。十年前的曹孟德,熱血赤誠,正和本初他們在離此地不遠的陳留,興兵起師,聯合諸路諸侯,討伐董卓。卻不想這十年後……”

“主公……”

“奉孝不知道吧,孤年少時,比你現在可是胡鬧多了。孤記得有一回孤和本初溜進一家辦喜事的人家,那時酒宴未散,孤就和本初一道商議著偷走人家新婦。結果半途被人發現……呵……那場面可當真是混亂至極呀。”曹孟德在講到這些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地帶出一股愉悅和輕松,就像是在跟一個哥們兒講述自己以前和兄弟們一道幹的荒唐事。

“勢使之然……主公,自當寬懷。”

曹孟德自嘲地笑了笑,搖著頭輕嘆道:“是呀,勢使之然,孤亦是如此勸自己的。少年時,孤只不過夢想自己死後,能在墓碑銘文上攥下:‘故漢征西將軍曹侯’而已,可是如今……數萬將士生死系於一身;家族子孫前程系於一身,三州百姓興衰系於一身……這八個字了……恐怕早就成了黃塵書卷,不為別的,就因為……孤是權臣!聲譽毀謗加諸一身的權臣。”

郭嘉眨了眨眼睛,擡起頭看著曹孟德,嘴角掛著一絲悵然回憶地笑意:“主公之心路,嘉或許能揣摩一二。”

“哦?”

“嘉當年亦曾為一事煩擾寒心,困惑良久。”

“卻是何事?”曹孟德挑挑眉,很感興趣地問道。

郭嘉垂下眼睛,張嘴一字一頓地吐出:“天子縛王司徒於陣前!”

曹孟德一楞,隨即仰頭哈哈大笑:“孤還當為此傷心過的只有孤一個,卻不想奉孝亦曾如此。如今看來,這倒的確是‘勢使之然’了。”

郭嘉也聳肩低笑了幾聲:“適才主公言說您是權臣,聲譽毀謗加諸一身的權臣,那麽嘉想問問,主公對這權臣之路可曾悔過?”

曹孟德一挑眉:“奉孝當年不是諫言孤不為忠臣,不為奸臣,只為權臣嗎?怎麽今天卻問起這個?”

郭嘉沒有回答,而是又固執地問了一句:“主公可曾後悔?毀謗加身,流言加身,高處孤寒,無人能訴,不能辯,不能駁。如此情景,主公可悔過?”

曹孟德笑了笑:“曹某不悔。不能辯,不能駁,那是老夫無需辯駁。老夫擔當身前之事,無愧於心。至於身後之名,何須計較後人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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