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民政部辦事的同志看著站在櫃臺外面的一群人，還有些奇怪和疑惑，“為什麽突然要改名和離婚？”

秦月娥頓時垂淚，“同志，我的情況你應該也聽說過。男人思想覺悟低下，帶著二房跑了路。當時我雖然捐了孫家的東西，可不足以抵消他們犯下的錯誤。這幾年我一直處於悔恨中。是我當時沒有勸阻他們，沒有傳遞好黨和國家的思想。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心裏一直過不了這個坎。只是那人已經逃跑，我不想當這種拋家棄國無恥之人的妻子，也不想我的孩子認這樣的男人當父親。”

“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用更名換姓和離婚的。”民政部的大姐道。

旁邊有個中年男人拿著掃帚，神色有些不好地盯著秦月娥一行人，呸了聲，“數典忘祖。”

秦月娥臉色變了變。

這中年人是孫家出了五服的旁支孫喜山，算起來是孫易禮的叔叔。家裏條件不好，以前靠著孫家過活。後來解放後竟然讓他進了鎮裏的民政部做打掃。

只是這孫喜山不喜秦月娥。

秦月娥知道原因，當初自己捐了孫家家產時，肉痛竟然是孫喜山，這人跑到家裏來痛罵她，被兒子給一拳打了出去。自此後看見她就要來這麽一句。

秦月娥沒有理睬孫喜山，當他空氣一般，對著辦事的女同志悔恨地痛訴，“同志，我羞愧黨和國家以及領袖給的紅色娘子的稱號。”

姚明珠站在孫雲芳的身邊，對外婆秦月娥的演技驚嘆不已，想不到外婆還有這一手啊。

民政部大姐還想說其實這麽久了，他們倆人已經沒有關系了，更不用改名字。卻突然見幾個帶著紅衛進來。

姚明珠見到來人 ，臉色一變。

幾個紅衛卻雙手拍掌，“好，好。這位老同志思想覺悟高。那種丟棄國家，丟棄祖宗的叛徒早該斷絕了關系。同志，給辦了吧。”

民政部的大姐神色變了變，最後點了點頭，很快就為秦月娥辦理了離婚手續以及幾個孩子改名的證明。這個證明拿到街道糧食證掛靠的地方改下就可以了。

姚明珠和表姐一起扶著秦月娥，一行人準備離開時，突然幾個紅衛上前一把楸住了孫喜山。

秦月娥嚇得站不穩，還好有孫女和外孫女扶著。姚明珠舅舅孫國文，不，應該是改名的秦國文見叔爺爺被人按住，準備上前。姚明珠嚇得一把拉住了舅舅秦國文。

“阿珠，叔爺……。”秦國文剛說幾個字，就被秦月娥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個憨子，剛才他還罵你媽我呢，你怎麽不幫我。”

舅媽秦雲彤（孫雲彤）立刻站在了秦國文身邊，輕聲細語地說，“國文，媽沒有讓你做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做就對了。”

秦國文不知所措，有些不能理解，不過還是知道自己老媽生氣了，也不敢再動了。

秦雲芳（孫雲芳）疑惑地看著那一幾個紅衛，之前老媽要改名字，秦雲芳還覺得小題大做，責備了挑事的阿珠，沒想到自己現在真的親眼所見了。

幾個紅衛押著孫喜山。

孫喜山也是莫名其妙，“幾位同志，你這是幹什麽？”

紅衛憤恨地道，“你家把紅書仍在角落被老鼠咬爛，不知道報備悔改，竟然把書扔到了外面垃圾堆。你這是嚴重蔑視黨和領袖以及人民。你的思想覺悟底，不能再擔當公社職責，現在我們要帶你去學習一番。”說著幾人就架著孫喜山從秦月娥一行人面前走過。

秦月娥一行人有些呆住了，直到孫喜山求饒的聲音漸漸消失才回過神來。秦月娥眼神轉了轉，“走，現在咱們去把糧食證全部換了。”

於是，一行人又陪著秦月娥去換了糧食證，徹底改了名字。

回到孫家，秦月娥也累壞了，但卻不能歇著，讓兒媳帶著孫子孫女把家裏家外都搜查了一遍，同時還把店鋪也檢查了，確保沒有隱患才放下來心。

秦雲芳（孫雲芳）和姚明珠跟秦月娥說了會兒話就回了姚家村，也把家裏收拾了一遍，同時把證明拿到了村裏公社改了名字。

姚明珠以為這場暴風雨有一段時間才會刮起來。沒想到鎮上從第二日開始了就陸陸續續一批批人被揪了出來，讓重新學習。

很快這股風氣從鎮子到了村裏。

姚家村有幾個人被紅衛拉走了，一個春節都沒有回來。

而這個春節，整個姚家村過得膽戰心驚，姚家也過得異常低調。

春節後的初二，姚明珠從田家回娘家，竟然在村子裏遇上了陳大丫。

姚明珠恍惚，她好像很久沒有見到陳大丫了，不過想想也是，陳大丫家在村子靠學校的那邊，而田家和姚家在一條線上，姚明珠回來的這段時間基本上就是兩點一線，沒有見到也算是正常。

想到鼻涕蟲黃四，姚明珠才發現，自己竟然兩年沒有他的消息了。正準備上前問好，卻發現陳大丫竟然盯著自己，眼神有些陰冷。

姚明珠一時有些不明白，只是下一刻陳大丫就迅速離開了。

“她是誰？”田兆明也發現那婦女不善的眼神，見阿珠似乎認識，於是問道。

“黃四，你記得麽？她是黃四的媽。”

田兆明聞言眼裏閃過一絲異樣，點點頭，隨口道，“走吧，咱們趕緊回，奶奶估計還等著呢。”

姚明珠聞言，手撞了撞田兆明，布滿道，“還不是你，昨晚鬧騰那麽久。”

田兆明沒有回話，摸了摸鼻子，一把攬住姚明珠朝著姚家走去。

姚奶奶和秦雲芳卻是是翹首以盼著。

阿珠大娘三十和初一都在田家，這是阿珠新婚後的第一個年頭，必須在婆家過，這是規矩。只是沒有阿珠在家，姚奶奶和秦雲芳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姚耀榮呢，雖然也想念自己丫頭，但比往年好些，今年有個陳叔陪著下下棋。

陳文逸滿腔心思卻又不能讓姚家人看出來，也只好跟姚耀榮下棋，一邊想著自己的事情。

姚奶奶見到姚明珠和田兆明，高興地迎了出來。

“奶奶，怎麽還站著門邊等我們呢。”姚明珠假裝生氣，如今的天氣倒春寒，還有些冷的，姚家大門口就是對著風口的，奶奶要是生病怎麽辦。連忙上前挽住姚奶奶的手臂，“媽，奶奶任性，你也不說說。”

秦雲芳無奈地笑了笑，“咱們家能管住奶奶的也就是你了。”

姚奶奶卻高興的，拉過田兆明的手，說“我從年前盼到年後呢，就希望你們回來的。”

姚明珠跟田兆明對視一眼，哭笑不得，年前臘月二十九到年後初二才三天呢。

田兆明心裏有些內疚，連忙說，“奶，咱們離開前就讓阿珠住在家裏。”

姚奶奶心裏頓時眉開眼笑，嘴上卻道，“不成，不成，結了婚的怎麽能住在娘家呢。”

“奶奶，難道您不歡迎我們一起回來住麽？”田兆明故作委屈。

“歡迎，歡迎，即使不歡迎阿珠回來，也歡迎兆明你來的。”

“奶奶，你不喜歡我了。”姚明珠假哭。

“好了好了，你們倆都歡迎。只要你婆婆不說啥話，就回來住。”姚奶奶眉開眼笑，被姚明珠和田兆明逗得很是快活。

秦雲芳在一旁看著，微笑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說說笑笑進了院子，秦雲芳關上了門。

姚奶奶和秦雲芳而後進了廚房，姚明珠則跟進去打下手。田兆明則在姚耀榮和陳文逸下棋的地方當了看客。

姚奶奶本想讓姚明珠出去，但隨即想著阿珠已經嫁了人，有些事情還是得學學。於是就沒有阻止，讓她跟在了媳婦身後學著做事。

一家人其樂融融，有滋有味。

吃完午飯後，男人繼續下棋，姚明珠就跟姚奶奶和媽媽嘮嗑起來，想到來時遇到的陳大丫，姚明珠忍不住八卦，“奶奶，陳國強出事後，謝志蘭如今是不在村裏了麽？”

“謝志蘭在的，不過除了上工，基本不怎麽出來。”姚奶奶不想提起這一家人，沒有多說。

“那陳大丫呢，還有黃四，怎麽在也沒有碰到過。”

“對了阿珠，黃四給……”秦雲芳剛出口，就被姚奶奶把話頭接了過去，“黃四給他家人弄到城裏去了。”然後趁著姚明珠不註意，對著秦雲芳搖了搖頭。

姚明珠卻沒有看見，皺著眉頭，“進城了？為什麽進城？”如今進城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姚奶奶沒有細說，只是道，“西北那邊煤場招工，他們家報名了。謝志蘭的小兒子也去了。”姚奶奶沒有說自從黃四離開後，陳大丫對他們家就有些臉色了。

“什麽時候？”姚明珠問。

“你去三線後不到十天這邊就來了招工的。”姚奶奶說。

姚明珠心裏有些意外。不過，如今對於黃四的未來，姚明珠也沒有個準確的信息了，畢竟上輩子這人是不存在的。不過，如今他能進煤場，雖然辛苦點，但日子是不用愁了，如今煤場的日子可是富得流油。

姚奶奶不想談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話題一轉，問起了姚明珠身子的事情來。

姚明珠羞羞答答地說了一下，秦雲芳原本想提醒阿珠，倆人之間不要太過了。回來的這段時間，老是看到阿珠睡不好的模樣。但因為婆婆在身邊，秦雲芳忍住沒有問。側面地提了兩句，同時說，孩子的事情還是得抓緊，阿珠已經二十了。

姚明珠心裏有急的，只是她跟兆明哥那事情上也算是和諧，可孩子就是不來，姚明珠也沒有辦法，想想也只是隨緣了。

幾人真是悠閑地聊著天，說著村裏的八卦。

說到跟吳志國一起出去的秦月生了一個女兒，姚明珠結婚走後不久回來探親過。秦雲芳遠遠看到過，感覺憔悴了很多。

還說到跟姚明珠一起去三線的姚國五，姚國五把所有的糧票和錢都寄回來了，家裏好了很多。姚國五的大妹也在看人家。還說到鎮上外婆家的表哥表姐都定了人家。只是婚期定在秋收後，讓姚明珠到時候請假回來參加下婚禮。

姚明珠點點頭。視線看了眼田兆明那邊，三個男人下棋竟然爭論了起來，姚明珠覺得好笑。回頭看到奶奶和母親溫溫和和說話的一幕，姚明珠心裏充滿了平靜祥和，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這一輩子，真好！感謝老天讓她重新活了過來。能看自己在乎的人健在，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姚明珠心裏說不出的滿足。

只是下一刻，美好的氣氛被打破。

碰的一聲，大門從外推開。

一群人帶著紅章的人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群看熱鬧的村民，以及滿臉焦躁之色的張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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