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逸回過神來，神色覆雜，而後搖了搖。

店員的臉色陡然一變，斜瞇一眼陳文逸，心裏呸了聲，看起來人模人樣的竟然連住店都住不起，店員臉色無比難看地轉身就進了店內。

“陳爺爺，這裏有什麽問題麽？”姚明珠追了上前，問道。

陳文逸道，“沒有，我就來看看。”說著又道，“要不你們先去逛逛，等會再城門口集合？”

“不用了，陳老，你要去哪裏，我們陪你。”田兆明道，心裏卻有些好奇，陳文逸究竟為什麽要來奎縣。

姚明珠也連連點頭，“陳爺爺，我可不放心你一人逛奎縣的。”

田昭華有些無聊，本來想來縣裏看看能不能遇到同學，可卻一直被二哥禁錮在了身邊，有些百無聊賴。

陳文逸猶豫片刻道，“我還想去幾個地方，但具體方位不是很明確。”

“沒關系，我們跟這您走。”

陳文逸於是靠著朦朧的一點感覺朝著前走，穿街入巷。

田兆明觀察，這一路，陳老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停留，但臉上神情的變化和視線的停留田兆明還是看在了眼裏。而後又穿過了五條街道，到了一座橋上。

陳文逸看了看橋下的老城區，站立片刻後，從橋邊的小路走了下去，到了老城區的街道。

相較於上面的部分，老城區人少了些，生活化氣息比較濃厚。

沿著老街，陳文逸一幢一幢地尋找著，最後停留在了一幢比較氣勢的磚瓦房前。

田兆明眼裏有些詫異，姚明珠則是有些震驚，陳爺爺怎麽找到了他們在縣裏以前的家啊。

姚明珠雖然沒有來過，可看到過家裏人的照片。姚耀榮就是站在這座房屋前和孫雲芳照了很多像，有單人的，也倆人的，還有奶奶年輕的時候。只是後來局勢不好，姚奶奶就把縣裏的這房子低價轉賣，回了姚家村。

陳文逸在門口站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兆明，麻煩你幫我問問，這家主人叫什麽？”

田兆明還沒說話，姚明珠就激動地問，“陳爺爺，您是怎麽找到這屋子的，您打聽著主人叫什麽，是有什麽關系麽？”

“阿珠，這事情比較覆雜，等我問清後就告訴你。”陳文逸聲音裏有些急切。

“姚爺爺，這房子以前是我家的。後來時局不好，被我奶奶給買了，然後回了姚家村。以前聽奶奶說過，這家現在好像姓周，名字忘記了。”

陳文逸聞言，腦海中立刻想起了阿珠爺爺的事情，想起自己站在姚家村姚家屋子前，腦海閃現的畫面，想著自己對姚家內部外院格局的懷疑。想到自己那隱隱的猜測和祈盼。

如今聽到姚明珠的話，心裏只剩下震驚和肯定。雙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雙手抓住姚明珠，雙唇顫抖地問，“阿珠，你家關於你爺爺有沒有什麽消息？”

姚明珠疑惑地搖了搖頭，“爺爺的事情，最了解還是奶奶。姚爺爺，你想知道什麽，回去後可以問奶奶。”

田兆明則若有所思，心裏隱隱有個念頭，但卻覺得有些不可能，事情不會那麽湊巧吧？

陳文逸聞言心裏有些失望，努力平覆自己激動的情緒。只是怎麽努力都難以平靜下來，畢竟這麽大的事情在自己面前發生，無論是經歷多麽豐富的人，相信此刻都難以平靜的。可陳文逸卻不能現在讓阿珠知道，努力平覆，幾次深呼吸後，語氣還是有些顫抖，但陳文逸已經顧不了那麽多，趕緊問，“阿珠，你奶奶姓什麽？”

姚明珠道，“我奶奶姓陳。”

陳文逸聞言，眼眶卻有些紅了，伸手摸了摸胸口帶著的銀牌，追問，“全名叫什麽？”

姚明珠察覺到陳文逸的激動，忍住好奇，立刻回覆，“奶奶全名叫陳逸舞，聽說還有小字呢，不過如今不講究這些了，奶奶也沒有提起。”

陳文逸聞言，握住銀牌的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銀牌藏在衣服裏面，陳文逸用一根繩子一直帶著。銀牌跟銅錢差不多大小，上面一面刻著蘭花，一面則刻著陳，逸以及中間一個模糊的字。

當初醒來，陳文逸以為是自己的姓名，因為其中一個看不見了。只好根據比較清晰的兩個字重新取了名字。想到不這塊鐵牌竟然是阿珠奶奶給自己的。

想到阿珠是自己的親孫女，陳文逸心裏滾燙起來。他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好事，竟然這麽碰巧遇上了自己的親孫女！剛想說出自己的猜測，突然，腦海中突然想起兆明對阿珠爺爺的評論：“姚爺爺是個英雄，但卻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丈夫……。”

想到此，陳文逸上前的腳步頓住，他能告訴他們一切麽？

他們會原諒自己麽？

陳文逸自問，心裏卻懷疑起來。

“陳爺爺，怎麽了？”姚明珠發現陳文逸眼眶竟然含淚，心裏一驚，連忙上前扶住陳文逸雙手，有些急切地追問。

陳文逸擦了擦衣袖，拍了拍姚明珠的手，“沒事，沒事，我這眼也是老毛病，迎風就容易落淚。”說著拉住姚明珠走到背風的地方。

姚明珠心裏卻不信這說辭，又問，“陳爺爺，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以前你來過奎縣麽？還有剛才問我奶奶的名字做什麽？”

陳文逸說，“以前認識一個戰友是這邊的，說了些關於奎縣的事情。我就走著過來看看了。沒想到跟那人描述的一樣。對了阿珠，奎縣怎麽幾十年竟然沒有多大的變化。”

姚明珠註意力被轉移了，“奎縣雖然是個老城，但地理位置並不是很重要，戰亂時，這裏有部隊經過也是暫時歇腳，整個縣城除了城門修過外，其他基本沒有毀壞過。如今又是講究節儉，整個縣城也就沒有怎麽修整。”

陳文逸又問起了其他話來，把姚明珠的思緒一時拉到了天際。

田兆明卻在一旁審視起來。

剛才那些問話，阿珠因為關心則亂沒有其他想法，可田兆明這個局外人卻看得分明。

田兆明敢肯定，陳文逸內心明顯是發生了很大的波動，這些波動應該跟姚家有關系的。雖然近兩年的相處，陳文逸也是真心待姚明珠，可如今陳文逸似乎發現了什麽，卻隱藏了起來。田兆明心裏就有些微妙，暗暗做了一個決定，他是該找個人好好查一查陳文逸了。

至於之前腦海浮現的念頭，田兆明不排除，但這一切得他把陳文逸查清楚後再說，免得到時候阿珠和奶奶，以及叔叔嬸嬸空歡喜一次。

姚明珠開始給陳文逸介紹起奎縣來。

田昭華跟著幾人身後真的有些無聊，忍不住低聲地對田兆明道，“哥，我能一個人去玩麽？”

田兆明剛要說話，突然一陣喧鬧聲從街頭響起來，“抓住他，抓住他。”

一個中年男子在前面奔跑著，後面跟著一群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穿軍服，手臂帶著紅章，氣勢洶洶地追跑前面的中年人。

這一群人一出現，人群頓時靜了聲，立刻分成了兩邊站立。姚明珠幾人也隨著大流站在了一邊。

有人問，“同志，他犯了什麽錯？”

“這人那領袖海報墊桌腳，這是對咱們偉大領袖的嚴重蔑視和不尊敬。”帶著紅章的人群裏有人道。

問話的人立刻禁了聲音。

帶著紅章的人很快追趕上了中年人，然後像犯人一樣被抓著，有人上前掛了一個牌子，接著這一群人一遍大罵，一邊拉著游起了街，還有人在一邊誦讀著中年人的罪行。

姚明珠全身顫抖，仿佛看到上輩子父親的模樣。

“阿珠，怎麽了？”田兆明發現姚明珠的一樣，抱住了她問道。

田昭華則一個勁兒地朝著紅章人群裏看，忽然看到了老五的身影，連忙拉了拉田兆明的衣袖驚叫，“二哥，二嫂，老五，老五。”

姚明珠被田昭華的驚叫聲喚醒，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兆明哥的懷裏。想著昭華的話，一時竟然從上輩子的魔障中清醒過來，朝著人群看了過去，真的在隊伍的末尾看到了田兆光的身影，姚明珠擔憂地碰了碰田兆明手臂，“兆明哥，老五他竟然在打人。”

田兆明聽到田昭華的話後就看了過去，頓時眼睛冒怒火。

聽到姚明珠開口時收斂了怒氣，見阿珠時沒有害怕，連忙說，“等會我揪他回去。”

姚明珠點點頭，從田兆明懷裏退出來站好，只是心裏卻依舊不能平靜。

如今還只是這些年輕的人鬧一鬧，隨著上層風氣的轉變，逐漸演變成了一場政治浩劫。姚明珠忍不住朝著陳文逸靠了靠，企圖能讓自己冷靜下來。這輩子，陳爺爺應該不會走上輩子的路了。即使踏上了那條路，姚明珠也要盡一切可能把他拉回來。

“二哥，我去找老五。”田昭華看到了其中有還幾個同學，感覺好威風啊，心裏有點蠢/蠢/欲/動。

田兆明一把拉住了田昭華，厲聲道，“乖乖呆著。”說完，對著姚明珠和陳文逸道，“阿珠，陳老，你們現在這邊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姚明珠和陳文逸點點頭。

田兆明就朝著那少年走了過去。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起來。

“那人到底犯了什麽事？”

“我知道，我知道，那人以前是何家書鋪的老板何莨，後來生產合並後就改成人民書店，何莨算半個老板。前幾日書店的一個工人舉報了，說何莨把領袖的海報墊在桌角下面。紅衛們跑去抓人時，何莨從後門跑了。沒想到還是被逮住了。”

“這下可慘了。”

“對了，對啊，前幾日那個裁縫鋪子的，只是把領袖的胸章弄臟了，如今被紅衛們弄到牛棚去了。說讓他也試試骯臟的滋味。”

“以後可小心點了。”

“對，對，對。”

陳文逸皺了皺眉眉頭，一年多在山裏沒有出來，如今怎麽成了這般模樣？

姚明珠心思也比較沈重，不僅僅是陳文逸的事情，還有家裏的地窖也讓姚明珠擔心。若是爆出來，她們一家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估計又會被打破吧。

田兆明很快就領著田兆光回來，幾人也沒有心情再逛縣城了，於是朝著渡口走去。

四人坐了最後一班渡船回了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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