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線建設的名單定下來後，縣裏很快定下了離開的時間，就是今年秋收之後。

姚奶奶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也不再對姚明珠生氣，開始為姚明珠準備起東西來。

西南偏遠，又處於山裏，氣候潮濕又陰冷，而姚明珠要秋收後離開，去了那邊沒有幾個月就要過冬天了。保暖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於是，姚奶奶跟孫雲芳，姚耀榮商量後，準備開家裏的地窖。

姚明珠卻有些猶豫，那場浩劫雖然還沒到來，可如今已經開始萌芽了。自己家堵住地窖口的花壇邊上已經長起了青苔，看起來完全是渾然一體。姚明珠不想打開，讓人發現。

姚明珠把顧慮說了下，姚耀榮思考了會兒後準備點頭。

姚奶奶卻不同意，“應該不會有人明目張膽地沖進家裏來的。咱們晚上一點點弄，白天就用從山裏弄回的青苔石英草蓋住，然後就把各種背簍簸箕和家裏的一些雜物堆在那裏。等後面拿出東西後，封了口子，那些青苔和石英好好養養下來，十天半個月就可以恢覆原樣了。”

孫雲芳也道，“阿珠的棉襖小了也舊了，棉花不保暖了，是得全部換掉。”

姚奶奶接話，“還得做兩雙保暖的鞋子。”

姚奶奶和孫雲芳決定了事情，姚耀榮就開始執行了，花了五個晚上在花壇邊挖出了一個洞，同時把封住洞口的石板移開了。姚耀榮下了地窖，把藏起來的一袋棉花和棉布以及姚家剩下的一塊油布也拿了出來。

後面又花了五日把洞口封嚴實，還照著姚奶奶說的在上山摘了青苔和石英放在了花壇的四周。四周也堆滿著雜物。

然後，姚家幾人就開始為姚明珠做衣服，鞋子。

而村裏的田家呢，也迎來了一件大事，那就還是田昭麗要成親了，定在今年年底春節的時候。

田耿生對張衛華是喜歡的，只是沒想到一直來並不熱絡的秦小梅也對張衛華比較滿意。不僅沒有要彩禮，還大方地幫張衛華操辦房子的事情。

田耿生心裏有些疑惑起來。

姚明珠莫名其妙地上三線的名單他可是知道，忍不住就有些懷疑是自己老婆秦小梅。

晚上躺在炕上，田耿生就問了出來，“阿珠去三線的事情跟你沒有關系吧？”

秦小梅卻是炸毛的貓，頓時跳起來，“什麽關系，跟我有什麽關系？田耿生，你什麽意思？竟然懷疑我？”

田埂生與秦小梅活了大半輩子，聽了秦小梅的話，原本只有五分懷疑，如今變成了十分了，盯著秦小梅說，“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你可把分寸給弄好了。這一次就這樣了，下次你小心點。”

“田耿生，你什麽意思？”

“你自己心裏明白。”田耿生垂下眼皮子，頓了頓，說，“以後少打擾衛華。我以後會告訴他別聽你的。”

“……”秦小梅被戳穿了心思，漲紅了臉，還有滿腔的惱怒。

而田耿生還沒放過秦小梅，“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想阻止老二跟阿珠，你幹嘛還把阿珠送到三線？”

“什麽意思？”秦小梅顧不得被掀了老底，聽了田耿生的話連忙追問。

田耿生斜瞇了眼秦小梅，“你難道忘了老二也是去三線？”

秦小梅一楞，回過神來，有些不確定地說，“三線建設涉及了大半個國家，他們怎麽可能遇到？”頓了頓，又念叨了兩句，“他們肯定遇不到了，肯定遇不到。"

田耿生，“希望能如你想象的一樣，老二可是也去西南的。阿珠們這一批也是去那邊。”

秦小梅呆住了，“那，那怎麽辦？”

田耿生沒有在理秦小梅，翻身就睡下了。

秦小梅見狀，咬牙切齒盯著田耿生，這人真是惡劣，把問題全部說出來讓自己煩惱，他卻呼呼大睡去。可秦小梅不敢打擾田耿生，她知道姚明珠的事情，田耿生是有些生氣了。

於是只能帶著滿腔的心思躺在了床上。

……

時間過得很快，忙完了秋收，整個鎮子，各個村子墻壁上都用紅色的字寫了些激勵的言語：“嚴格遵守黨的方針，積極支持三線建設，熱烈歡迎我鎮階級同胞前往三線。”

姚明珠幾人離開的日子也定了下來，就在五日後。

他們全鎮人員會坐渡船到縣裏，縣裏會安排五輛卡車運送到市裏的火車站，然後做火車到臨近的城市。

上輩子姚明珠還走了十來天的路，做了幾天的牛車才最終到了目的地。

姚奶奶和孫雲芳給姚明珠準備了三大包東西，姚明珠有些感動和心酸。

“媽，奶奶，我拿不了這麽多的。棉被奶奶留著蓋。我不帶走。拿兩身棉衣和兩身裏面的衣服，外面就穿去年做的的確良衣服就好了。”姚明珠挑著東西道，“那邊想要建設好，肯定對人員的安置好的。”

“你還小，不知道窮家富路的道理。被子帶著走。”姚奶奶道。

“可您……”

“這不是奶奶蓋的那床，是新的，被套拆的我睡的那一床。”若不是怕帶著新被套紮眼，姚奶奶就會弄新的了。

“這是炒好的米粉和肉粉，外面我用打滿補丁的布袋子裹著，你到了那邊自己一個人住時吃吃。”

“奶奶，這兩個袋有二十斤吧，我拿不了這麽多。”

“拿不了也得帶著，我讓你爸爸用柱子編制了一個手提箱子，你到時候帶著。”頓了頓指了指衣服 ，“這棉衣內裏的棉花是新的，我也曬過了，外面是用你媽媽以前的舊衣服包了一層，然後我做了些補丁，衣服看起來不打眼，但很保暖的，你要註意放好。”

姚明珠點點頭。

姚奶奶又拿出一件棉衣，這件棉衣比剛才的要薄也要舊。姚奶奶拉著姚明珠的手放在了棉衣的衣袖處摸了摸，“這裏用塑料膜包了五塊錢，五張糧油票。”然後又指了指包裹裏面的貼身衣服，“這裏也有，你都註意下，到時候穿著走。”

“我不要拿這麽多錢和票。”姚明珠摸著縫在衣服中間的錢和各種票，想著父親最近老是背著東西往鎮上跑，心裏沈甸甸的，鼻子還有點發酸。

“要拿的。這麽遠，你不拿我們怎麽放心。”姚奶奶和孫雲芳還沒有開口，姚耀榮就道，眉頭卻皺得老高，明顯是不放心。“這些東西你不用也沒有人用了。咱們家換回來就是給你備著的。”

姚奶奶接話，“家裏你就不要擔心了。咱們後院產出不少，還有這些雞鴨，村裏的分糧，日子肯定比你在那邊要好。”

“奶奶說得對，阿珠，在外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孫雲芳拉著女兒的手，心裏是滿滿的不舍，“家裏你就不要擔心，咱們低調點，好好過日子就好了。”說著語氣都有些咽噎起來。

後面的幾日，姚明珠感覺到家裏的氣氛有些低沈，父母奶奶對她不舍，姚明珠心裏也是深深的掛念。只是時間並沒有停留，很快到了姚明珠離開的日子。

一早，村裏學習語錄後，村幹部組織大家給姚明珠幾人帶著紅花，同時一一進行了表揚。然後讓自己的家人給道別。

賴頭三原名叫秦文三，家裏原先兩個哥哥，只是災荒的三年因為家裏幾人都懶，餓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則在山裏找吃食時摔下了山崖的。於是就剩下就賴頭三一個孤家寡人，也沒有親人送。賴頭三到沒有覺得孤單，視線在人群掃視後，落在不遠處的李秀秀身上，神色有些迷離。他最近老是做夢自己李秀秀時自己的妻子。

哎，這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這一去估計再也見不到了。不過賴頭三也知道，自己要是還呆在村裏，估計是當光棍的下場，畢竟這周圍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但這一出去就不一樣了，說不定自己也能過上老婆孩子熱床頭的日子呢。賴頭三美滋滋地想著。

秦月和吳志國身邊則站著秦家的人以及村會計譚宗林。

吳志國的熱絡跟譚宗林冷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秦華則在一旁搭起了圓場，“志國，希望出去了，能好好照顧我妹妹。”

吳志國道，“大哥，你放心，我肯定會好好照顧月月的。”

秦月在一旁低頭嬌羞。

譚宗林卻是皺起了眉頭，他不看好這個吳志國的。

若不是秦月跟他成了事實，還懷了身孕，他肯定不會同意把把秦月嫁給吳志國，然後讓吳志國以秦家上門女婿的身份送到三線。還有更讓譚宗林氣惱的是秦月這個丫頭，懷了身子竟然要跟著奔波。譚宗林反對後，秦月竟然要死要活地要跟吳志國離開。譚宗林被氣得心寒，如今是再也不想管自己這個外甥女的事情了。

姚國五身邊則站著他家大哥二哥和大妹，大哥懵懵懂懂的什麽也不知道，二哥還算好點，讓姚國五放心，他在家好好做活，掙工分，照顧父母，養家。姚國五點點頭後，開始叮囑自己的大妹家裏的事情。

姚明珠這邊的人就比較多了，有姚家的三人和田家的。

田耿生讓姚明珠好好在當地幹，以後有機會就轉到城裏，到時候在城裏當工人。還送給了姚明珠一個包裹。

姚明珠是不想收的，但架不住田耿生冷著一張臉硬要姚明珠收起來。

姚明珠無奈，只好拿在了手裏。

秦小梅在一邊看著，神情有些覆雜，一會看姚明珠，一會又皺著眉頭。弄得姚明珠心裏怪怪的。本以為她有話要對自己說，但到了最後也只是在一旁盯著她，不知道想些什麽。

最讓姚明珠沒想到的是田昭麗，她竟然送了姚明珠一雙千層鞋。

“謝謝你，抱歉哈，你結婚我參加不了。”姚明珠真誠地道。

“沒關系嘛，你們是為了國家建設。”田昭麗笑了笑。

自從跟張衛華把婚事定下來後，田昭麗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

張衛華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視線看了看秦小梅，什麽也沒有說，拉著田昭麗站在了一邊。

李秀秀走到姚明珠面前，一把抱住了她，“阿珠，好好保重自己。多給姐寫信，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讓我自己。”

姚明珠點點頭，“秀秀姐，你不去隨軍麽？”

李秀秀笑了笑，“要去的，等八斤一歲後我就去。”雖然丈夫田兆亮的級別是夠了，但他們夫妻商量了，那邊的條件艱苦，八斤還小，等大點在過去。也因此李秀秀才會競選村裏的宣傳委員。

姚明珠跟李秀秀聊了會兒後，孫雲芳和姚耀榮扶著姚奶奶走到姚明珠面前，孫雲芳和姚奶奶早已淚流滿面，姚耀榮的眼眶也紅紅的。

姚明珠給奶奶和母親擦了眼淚，又擦掉自己的，“奶奶，媽，爸，你們在家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孫雲芳泣不成聲，“阿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常給家裏來信。”說到這裏，聲音放低，“有什麽事情不要強出頭，要安全地回來。”

姚明珠點點頭。

姚耀榮從姚明珠後面，把家裏的三個女人抱在了懷裏，語氣咽噎，“阿珠，好好照顧自己。”

姚明珠點點頭，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好了，好了，趕緊要走了，等會要坐渡船呢。”鎮上下鄉接應的同志催促道。

姚明珠一家三口才放開。然後背著母親做的背包，拿著父親編制的竹箱子，跟著那接應的同事朝著鎮上走。

村裏的人把五人送到了渡口，然後看著五艘渡船載著滿滿的人到了對岸的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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