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珠高興地跟著奶奶回家，父母剛剛也放工了，去村裏會計處登記後回來。

太陽的餘暉還未褪去，姚耀榮連忙到竹林處砍了竹子。他打算晚上編簸箕。村裏馬上就要育秧苗了，需要的簸箕比較多，而村裏每年都會收一部分村民編織的簸箕，姚耀榮想攢點錢。

姚奶奶則開始清理後院曬著的藥材。

把已經晾曬好的收撿起來，放在準備好的竹箱子裏面。

接著又拿出小背簍，清理前幾日尋找野菜時順便采摘的藥材。而後放在後院的回廊上陰幹著，有的則需要暴曬，姚奶奶都分類收斂著。

這幾年來，姚奶奶炮制藥材的手藝也越來越好了。只可惜國家成立沒多久就控制經濟，不讓買賣，要不然姚奶奶賣藥材就能夠一家生活。

以前收集藥材是為了姚明珠父親的身體。後來他下地幹活後漸漸好轉，姚奶奶也形成了習慣。看到好的藥材才會收集起來炮制好，然後不知不覺就堆積了很多。不過，有時家裏人生病，姚奶奶會弄點藥。冬季也會弄些草藥泡腳。

晚飯姚家一般都不吃，但睡前會喝一點姚奶奶熬的湯水，加了中藥，幫助睡眠的。

姚明珠洗漱後喝了湯水就上床睡了。姚耀榮和孫雲芳則在院子裏忙活起來。

而此時，村後的馬路上，一個人影扛著兩麻袋的東西下了小路，借著微弱的月光朝著村子走。

那人影穿過村子到了村長姚梗生的房屋前，輕輕敲響了房門。

秦小梅躺在床上跟田梗生聊著姚家女兒割草的事情。

田梗生說她少見多怪。

秦小梅氣呼呼地捶了田梗生一拳，正要罵兩句，卻聽到了敲門聲，推了推田梗生，“老田，是不是有人敲門？”

田梗生一下子坐了起來，傾聽了兩聲，立刻就下了床。秦小梅也趕緊跟在了後面，輕聲說道，“是不是老二回來了？”

田梗生沒回應，快速披上衣服就出了房門，連忙打開了院門。

秦小梅跟著出來就看到自己二兒子扛著兩袋糧食走了進來，頓時眉開眼笑，心裏也大大松了一口氣。春節後沒有多久，田家就斷了糧食。田兆明提出去大哥田兆亮那邊弄點。

對於田兆明去田兆亮那邊，秦小梅和田梗生倒是沒有什麽擔心的。因為兒子上大學後已經去過好幾次了，而且老二天生力氣大。兩口子想著家裏有五張嘴，於是同意了。只是沒想到田兆明去了快一個月都沒有消息，秦小梅急得嘴上都起了泡，還好前兩日收到了電報，說已經在回來途中。

田梗生上前拿下一袋子糧食扛進了屋子。

秦小梅滿是關切地問，“老二，路上還順利麽？你大哥怎麽樣？”

“還行，大哥很好的。”田兆明回了句，“媽，給我弄點吃的。”

“好好好，我去給你做吃的。”秦小梅滿臉喜色，有這兩袋吃的，心裏總算踏實了。正準備轉身進廚房卻見兒子並沒有放下肩膀上糧食，反而扛著他那袋糧食轉身就走。

秦小梅追問，“老二，你幹嘛去？”

田兆明卻似乎知道自己秦小梅要說什麽，腳步沒停，趕緊跑出了院子。

秦小梅傻眼了，回過神來就叫，“田兆明你……”

“吼什麽吼，大晚上的。”田梗生出現在院子裏，瞪了眼秦小梅。

“你看老二，他，他……”秦小梅說著就心疼起來，想起罪魁禍首，忍不住捶打田梗生，“都是你，都是你，當年要是不讓他去孫雲芳那養幾年，我兒子如今會這樣？家裏五口人的口糧都不夠，他還大方地送人家一半……。”

“好了。”田梗生被秦小梅說得心煩，視線緩緩擡起，看著被月色籠罩下越來越遠的人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村裏每日還有發糧，後面……。”

“發發發，你知道最近發的都是些什麽？摻雜沙石的。”秦小梅說起就來氣，“你好歹是村長，別被陳國強和譚宗林合夥起來騙了。”

田梗生也是有苦說不出，他是村長，管著生產的，如今兩年一年不如一年，上面對他早就不滿了。去年陳國強就虛報了產量。把村裏的糧食大部分上交了，這事他也同意了。只是這樣一來，今年就至關重要了。若是今年歉收，估計這村長的位置也難做了。

“好了，趕緊去給老二做吃的。”田梗生不想聽秦小梅嘮叨，轉身回了屋子，上了床，想著村裏的生計。

秦小梅心裏很是氣憤自家老二送糧食的舉動，在院子裏低聲哭訴自己命苦，大兒子二兒子都是給被人養的。直到田梗生聽不下去出來罵了兩句才轉身進了廚房。

田兆明扛著糧食到了姚家門口。

姚明珠躺在床上，想著如今的日子，該怎麽才能改變呢？

腦海中想了無數的點子，可想來想去都感覺不行。正迷迷糊糊要入睡時，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姚明珠猛地坐了起來。

“阿珠，幹嘛？”姚奶奶問。

“奶，有人敲門。”姚明珠細細聽了下說。

院子裏已經有了動靜。

姚明珠也趕緊穿上衣服，“奶奶，你躺著，我去看看。”然後踏著拖鞋就朝外跑。

姚明珠出來的時候，看到父母竟然都拿著棍子朝著門口走出，連忙跑了過去，拉著姚耀榮的手輕聲問，“爸，是誰？”

姚耀榮搖了搖頭。心裏卻想著，大晚上會是誰來？

剛解放那兩年，常有村裏或者其他村的二流子跑到姚家來翻東西，以為姚家藏了什麽。後來姚耀榮拿起刀，砍了一個人胳膊兩刀後才沒有人再來姚家。大集體合並後，國家大整頓，最近這幾年治安好了很多。

門外的敲門聲又響起來。

“誰？”姚明珠和姚耀榮同時出聲問道。

“阿珠，姚叔是我。”田兆明聽到姚明珠的聲音還有些吃驚，阿珠膽子那麽小，估計被自己嚇壞了，立即回應，“我是兆明。”

姚耀榮和孫雲芳聽出了田兆明的聲音，扔了木棍，連忙打開了門。

田兆明扛著糧食就走進來，熟門熟路地把糧食放在了廚房。

孫雲芳跟過來，眼眶微紅，激動地上前，“兆明，我們怎麽能再要你的糧食。”說著要把糧食拿出來。

姚耀榮雖然沒有說話，但神情也有些動容。

田兆明按住了孫雲芳的動作，低沈著聲音道，“嬸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孫雲芳連忙解釋，“沒，沒。”她怎麽會瞧不起田兆明呢，她瞧不起的是自己。

“那就拿著。”田兆明強硬地道，“你跟叔叔年輕無所謂，可阿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奶奶也年紀大了，不能老吃野菜。”

孫雲芳臉微紅，看著身材魁梧，高大健壯的田兆明，心裏五味雜陳。

當年把他帶到自己院子裏養著其實是想給自己帶來孩子。後來養出了感情，她是準備收養田兆明做養子的。想著以後給她和耀榮養老。只是沒想到後來自己竟然懷孕了。

生下阿珠後，孫雲芳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姚明珠身上。可這孩子不僅沒有埋怨，反而比她還疼明珠，真真的當親妹子疼著。也是後來時事變化，姚家出了事情，田兆明才回了田家。

可這孩子長情啊！這麽多年下來，一直惦記著她們家。

姚耀榮站了出來說道，“兆明，那叔和你嬸就收下了，以後有任何用得到叔的地方跟叔說，不要客氣。”說著拍了拍田兆明結實的肩膀。

田兆明說，“好的，以後一定不會跟您客氣的。”

孫雲芳給田兆明倒了碗晚上熬的水。

“好想念奶奶熬制的水。”

“那你就多來咱們家。”孫雲芳笑瞇瞇地說。

田兆明點了點頭。

幾人又說了兩句，田兆明讓姚耀榮和孫雲芳把東西都收拾起來，袋子他要拿回去。

田耀榮和孫雲芳立刻把那袋糧食搬到了睡覺的屋子。

整個袋子並不是只有一種糧食，有半袋粗糠大米，一小袋土豆和紅薯，還有小半袋玉米和小麥面。孫雲芳和姚耀榮看到這些，兩人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姚耀榮是男人，情緒內斂些，很快就幹起活來。只見他掀開屋子一角的一塊地面，露出一個洞來。

孫雲芳拿出洋火點了松油燈，然後兩人把東西一點點地放了進去。

此時，外面的田兆明看著沈默地站在月光下的姚明珠，心裏卻有些奇怪，說道，“阿珠，怎麽，不認識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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