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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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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謝依艱難的吐出一個中原字,從地上撿起被她撕碎的紙屑捧在手中,墨綠色的眼睛裏閃過小動物般的迷茫。

蘇慕握著他的手,一字一句:“謝依,你自由了。”

謝依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但這一刻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好像拴在他脖子上的無形枷鎖被人解開,連呼吸都暢快了。

蘇慕拉著他坐下,手指了指自己,說:“蘇慕。”

謝依眨巴眨巴眼睛。

蘇慕也而不急,繼續用手指著自己,聲音拉長:“蘇、慕”

謝依恍恍惚惚的明白了,單薄的唇瓣開口:“酥、莫?”

“蘇、慕,慕、”

“蘇慕?”謝依試了好幾次,終於念清了她的名字。

“真棒。”蘇慕微微一笑,笑意淺淺淡淡像湖面上蕩漾開的漣漪:“吶,給你。”

她從袖中掏出一顆蜜子糖,鮮紅如漿果,靜靜躺在她白皙的掌心。

謝依好奇的看了看,眼中疑惑:“唔——”

不待他發問,蘇慕直接將糖塞進了他的嘴裏。

謝依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驚詫,下一刻糖果的甜味在他的口中散開,帶著杏子的香味,好甜。

他望著蘇慕笑了起來,眼眸彎彎,笑靨明媚如春,墨綠色的深眸若一彎碧波。

“喜歡嗎?我這裏還有。”她從袖中抓出一大把蜜子糖,顆顆灑落在桌上,若一顆顆璀璨的紅寶石散發著亮晶晶的光澤,空氣中仿佛都飄著糖果的濃甜。

她知道謝依最喜歡吃糖,蜜子糖是他上輩子最喜歡吃的糖。

每次他被顏霽月欺負了,蘇慕都會買這個來哄他,他每次都會全部吃完,一顆不剩。

謝依看著眼前顆顆圓潤的糖果,震驚的不敢相信這是她給自己的。

直到蘇慕將這些糖果往他面前推了推,他才終於意識到這些都是給他吃的。

口中的硬糖還哽在喉嚨間。

他試探著又吃了一顆,含在嘴裏,觀察著她的反應。

蘇慕就這麽支著頭看著他,笑意溫和,在她笑容的深處也是幹幹凈凈的,似乎找不出一點令人作嘔的雜質。

謝依突然發現,新主人比前主人溫柔好多。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蘇慕望了望天,拉起他往廚房裏走去,指著廚房裏還有的米面糧油說道:“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做東西吃,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著,蘇慕準備離開。

忽然謝依拉住了她。

她回頭,謝依已經將她剛剛脫下來的外衫整齊的疊好。

蘇慕笑了笑,說了聲謝謝,準備自己穿上。

但謝依卻已經自覺的將外衫攤開,親自為蘇慕穿上。

潛意識裏,他還認為自己是個仆人。

可惜現在他聽不懂中原話,蘇慕下定決心一定會讓他盡快熟悉這裏,然後改變他現在的作風。

蘇慕走後,小院子安靜的只能聽見蟲鳴。

謝依對窗獨坐,手裏拿著被蘇慕撕碎的紙屑,腦海中不斷想起白日裏她當著自己的面將賣身契撕碎的場景。

一只小飛蟲嗅到了甜味飛到了糖果邊,正要伸出口器吸允舔舐,就被謝依兩指撚在手中。

小飛蟲在他指尖拼命掙紮,謝依面無表情的看著,墨綠色的瞳仁裏沒有絲毫情緒,直到他指尖用力一碾,飛蟲在他的手裏碎成了泥,他的嘴角在終於有了一絲冷淡的笑容。

他將手洗凈,布滿細小傷痕的手還在滴水,一顆一顆將蜜子糖含在口中,杏子清甜混合著濃濃的糖漿,攪在舌尖,甜的發膩。

謝依其實不愛吃糖,這種甜到發膩的糖他更加討厭。

以前和父母弟弟生活在邊疆,他連葡萄幹都嫌甜,基本碰都不碰。

可他還是將所有蜜子糖都吃了下去,貝齒將硬糖要成碎片顆粒,碎片鋒利的尖角劃破了他的舌尖,他眉間微蹙,甜的糖,腥的血,一起咽入喉嚨。

“蘇慕......”謝依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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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剛剛走到落楓苑門前,就看見裏面亮著燈火,想起白天顏主君說的要讓顏霽月親自來道歉的話。

顏霽月怎麽可能來道歉,來興師問罪差不多。

她一進院子,就看見小萍守在門外,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少夫人您可算回來了,少爺等了您好久,連主君都沒讓他等這麽久過。”

言外之意,就是諷她架子大唄。

以前蘇慕可能還會解釋一下,但現在蘇慕一心只想和離,開始擺爛:“等就等唄。”

小萍嘴角的笑容抽搐了一下:“您說什麽?”

蘇慕毫不在意:“我又不知道顏霽月在等我,既然是他主動來我院子裏,等我一會兒不是應該的嗎?難不成我還得跪門迎接?”

多大的臉啊。

小萍面子上掛不住,艱難維持著笑:“那倒不必,少爺還在等您,您先進去吧。”

他緊咬著牙,打開門。

顏霽月坐在主位上,一襲紅衣冷目低垂,他的模樣冷中帶艷,眼型不似現代流行的歐式雙眼皮,而是極具傳統古典韻味的單眼皮丹鳳眼,乍一看還有點不習慣,但越看越有風韻。

可惜這麽好看的一張臉,配了這麽個狗脾氣。

顏霽月擡眸深深凝了她一眼,聲音清冷如冰棱碰撞:“聽我爹說,我的侍從沖撞了你,還被打了二十棍?”

顏霽月一上來就開門見上,直奔主題。

“是啊。”蘇慕斜依門框,長身玉立,白衣如雪束腰如血,紅白相配若積雪紅楓,眼尾微微上揚挑釁:“花露向你告狀了?”

“告狀?”顏霽月丹鳳眼微瞇,冷冷的看著她:“先告狀的人不是你嗎?身為主子,連下人都鎮不住,還需要我爹出面,哪像個女人。”

她鎮不住下人還不是拜你們父子倆所賜,還好意思在這裏對她指指點點。

不過現在蘇慕懶得跟他計較。

她合上門並從裏面將門栓扣住,將小萍阻擋在外。

“你想幹什麽?”顏霽月瞬間站了起來,神色緊張地看著她。

小萍這時也發現了不對,著急的拍打著房門,大聲呼喊:“少爺,少爺,少夫人您快把門打開。”

顏霽月警惕的看著她,往日倨傲清高的他此刻微微後退。

那感覺就好像蘇慕意圖不軌的老色批一樣。

蘇慕玩心上來,故意笑了笑:“我的小少爺,我們可是夫妻,你說我想幹什麽?”

“你——,無恥。”顏霽月靠著墻壁,緊緊攥著衣領。

蘇慕輕笑,她和這對父子到底誰更無恥呢?

玩心褪去,蘇慕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她直接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甩在他的臉上。

“這是少爺一直想要的。”

顏霽月不明所以的打開信封,隨意的瞄了一眼,隨後眼眸微睜,不可置信的看向蘇慕。

蘇慕倚在書桌邊,唇角噙著淺笑,縈窗素月垂秋練,吹動她的長發如瀑。

“你、你當真?”顏霽月緊緊捏著這張薄薄的紙,力道激動的仿佛要把它捏碎。

“自然。”蘇慕點點頭,理了理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還給你。”

“好。”顏霽月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生怕蘇慕腦子清醒後反悔,馬上說道:“紅泥呢?”

“不用紅泥。”蘇慕的房間裏也沒有那種東西,連這房間裏的筆墨也是她自己買的。

“那用什麽?”顏霽月反問。

“用這個。”蘇慕咬破手指,拿過和離書,在自己的名字上摁下了血手印。

顏霽月有些震驚,他沒想到蘇慕竟然真的願意跟他和離,還用如此決絕的方式。

當初不是她趁人之危,主動求著入贅顏家嗎?

如今她得到了想要的地位和財富,過著少夫人優越的生活,除了得不到他,她還要什麽不滿意的?為什麽會主動提出和離?

還是說入贅之後,她才發現,贅妻的日子並不想自己想象中的風光,知難而退了?

“到你了。”不等顏霽月細細思考,蘇慕就打斷了他的沈思,催促道。

明明在這段婚姻中痛苦的是他,她有什麽好迫不及待的?

顏霽月忽然覺得心煩。

她可是女人啊,和離之後,她還可以娶另外的男子,而他卻成了二婚,那是要被千夫所指,背負罵名的。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要和離,他討厭蘇慕,討厭這個惡心的女人。

顏霽月在和離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果斷的咬破手指摁下。

“從此以後,我們再沒有任何關系。”顏霽月狠狠撂下一句話。

“等等!”

“你還想怎麽樣?想反悔?”顏霽月將和離書妥帖的收好放入懷中,甚至怕她反悔倒退了兩步:“和離書已經簽好,你不能反悔。”

蘇慕被他的樣子逗笑了:“我才不會反悔,但我覺得和離書應該一式兩份,這樣對雙方都好。”

竟然不是反悔,顏霽月漸漸放松下來:“那你再寫一份。”

蘇慕點點頭,提筆開始寫,室內忽然安靜下來。

書桌上躍動的橘色火光映在她的側顏上,眸中明波隱約。

顏霽月忽然後知後覺的發現蘇慕竟然會寫字,而且寫的一手好字,筆鋒柔中帶韌且有游龍之勢。

“你會寫字?”他忍不住問道。

“嗯。”蘇慕低聲應道。

這還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說話,沒想到卻是在他們和離的時候。

“你之前不是不會嗎?”他又問。

蘇慕或許不知道,顏霽月從前是見過她的,只是她那時在外宅,而他在內宅,他遙遙的見了她一次,聽聞下人議論她的身世,說她認得幾個字卻不會寫,白瞎了這麽好看的一張臉。

後來他就理所應當的以為她是個粗人,寫不來字。

“以前是不會的,後來在顏家做下人時,抽空就會練一練。”蘇慕淡淡說道。

她剛剛穿越在陌生的時候,骨子裏是惶恐的,在意識到自己無法回去之後,她開始拼命的學習,只為求一個立身之本。

女尊世界的文字類似繁體字,她會看不會寫,所以每天忙完之後練習到深夜,那時候她還買不起紙筆,就拿著木棍在地上寫,慢慢的學會寫了。

顏霽月忽然發現,眼前的蘇慕跟他想象的中的很不一樣。

“你不要對蘇慕心存偏見。”父親的話突然在他腦中想起。

顏霽月心思變得有些雜亂,他站了起來,第一次打量起了蘇慕的房間。

幹凈、整潔、樸素,而且東西很少,根本不想已經住了半個月的樣子,更像是一位旅客,連衣服都少得可憐。

她不是處心積慮要進顏家嗎?為什麽進了顏家,過得卻比奴仆還要差。

房間中唯一的點綴就是她書桌花瓶上一枝粉白芍藥,芍藥的花瓣上還凝著一滴水珠,看起來是被她悉心澆灌過的。

蠟燭的光照在芍藥柔嫩的花瓣上,溶浸在蘇慕低垂的側顏,提筆間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冰姿玉骨。

平心而論,蘇慕是美的,用美來形容女子實在有些冒昧,但蘇慕卻十分合適。

她的五官比男子還要柔和嫻靜,可眼神裏卻偶爾透著疏離冷欲,便是穿著紅衣也似雪般清冷。若細細品鑒,連沈二小姐也要遜色她三分。

可惜這樣的人心思不正,出身不如沈二小姐,才華也不如沈二小姐,卻不知道憑自己的本事立足,只想著歪門邪道攀高枝,連女子的臉面都不要了,做上門贅妻。

“寫好了。”蘇慕放下筆,在和離書上摁下了手印,然後交給了顏霽月。

“少爺?”見顏霽月沒有反應,蘇慕又喚了一聲,顏霽月的思緒才堪堪被拉了回來。

他看著和離書上的字,既已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們確實二心不同,難歸一意。

“少爺,摁手印吧。”蘇慕低聲催促。

顏霽月看著鮮血淋漓的手指,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難以忍受的躁郁,那股心情來的莫名,他甚至想不出任何原因。

終於和離了,他不是應該開心嗎?為什麽他卻遲遲按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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