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昊看著他，冷冷一笑，說道：“怎麽？你是不是在想，如果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就好了。又或者在想，自己曾經的兄弟，作為一個警察，怎麽會變成了一個殺人犯，一個劊子手？”他盯著秋宇的眼睛，聲音越來越大，突然厲聲呵斥道：“是不是這樣？”

秋宇感覺自己渾身虛脫，似乎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他連忙伸手扶住身旁的樹幹，看著眼前這幾乎快要不再認識的人，眼中充滿了無限的傷心和絕望，緩緩說道：“大天，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終結別人生命的權利。不管他們做過什麽，都應該接受的是法律的審判和制裁，而不是你這種毫無人性的報覆。”

“人性？法律？”馮昊一臉的不以為然，突然大笑了起來。

秋宇呆呆的看著他，心中一陣難過，居然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性的是他們。”馮昊歇斯底裏的怒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曾經做過什麽。這些人，連豬狗都不如，根本就不配活著。他們害死了我妹妹，害死了我全家，這些雜種，豬狗不如的雜種，我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啊！”秋宇簡直是驚駭到了極點。

馮昊依然在不停的狂吼，聲音越來越大，秋宇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快要瘋狂的男人，眼中漸漸流下淚來。他不知道馮昊經歷了一些什麽，但他完全明白，這些東西一直積壓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或許才是他真正得以徹底宣洩的時候。

馮昊的怒吼依然不停的在山間回蕩，突然，王冰的身體居然極其輕微的動了動。在這漆黑的夜裏，誰也沒有註意到她那雙已經悄悄睜開又連忙閉上的眼睛。

“法律是什麽狗屁，這操蛋的法律不都是保護那些操蛋的壞人麽？你他媽的要是還相信法律，又怎麽會去辭職，你說！你說！你說啊！要是法律能幫他們報仇的話，還用的著老子動手嗎？”

馮昊依然在那瘋狂的怒吼著，叫囂著。或許，只有在這個自己唯一信得過的兄弟面前，他才能如此敞開心扉，發洩他那早已無法抑制的痛苦和憤怒。

無限的悲哀拼命湧上秋宇的心頭，看著眼前這幾乎快要發狂的兄弟，他突然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將他死死的抱住，聲淚俱下道：“大天，我知道你經歷得太多太多，哭出來吧！大聲的哭出來，你現在需要的是痛哭一場。”

馮昊突然楞住了，過了一會兒，兩行熱淚順著他的面頰留了下來，他也緊緊抱住秋宇，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歇斯底裏。秋宇的臉上同樣布滿了淚水，卻緊咬著牙關，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地上躺著的王冰依然一動不動，但臉上卻充滿了濃濃的疑惑。

過了好一會兒，馮昊才漸漸安靜了下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又在秋宇的背上輕輕拍了拍。

“兄弟，謝謝。”馮昊哽咽著說道。

兩人背對著王冰，並排坐在了地上。此刻，已經漸漸接近了黎明，四周不再漆黑一片，秋宇這才發現，前方是一個斷崖。那激烈的流水聲，正是從這崖下傳來的。

馮昊打了個盤腿，見到身旁的秋宇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我信佛。”

這事早在秋宇的預料之中，他稍顯驚訝，卻只是苦笑了笑，說道：“殺了這麽多人，居然還敢說自己信佛。”

“我這是在送他們下地獄。”馮昊嘆了口氣，又道：“當然，我也會跟他們一樣。”

“深信因果，勤修善行，舍諸所惡。既然明明知道這種後果，為什麽還要去做？”秋宇深深的嘆了口氣，又道：“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既然你信佛，就應該相信，這些人將來自有報應，你實在是不應該這麽做。”

馮昊眼中露出一絲震驚，卻只是淡淡說道：“沒想到你居然也是同道中人。”他頓了頓，又道：“我深信因果，深信輪回，但同時我也相信，我就是他們的因果，他們這一世的輪回，應該由我來終結。”

秋宇心中一陣苦澀，無奈的笑了笑，問道：“咱們有多久沒見了？七年還是八年？”

“快十年了吧！”馮昊深深的嘆了口氣，眼看著前方，無限眷戀的說道：“這一轉眼，咱們都離開警校十六年了，要是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那段日子，該有多好。”

“是啊！那段日子，這輩子我都忘不了。”秋宇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笑著說道：“你記不記得，當年周末為了去吃一頓自助火鍋，咱們可以一整天不吃飯。為了能堅持得更久一些，大家使勁的比賽睡覺，直到餓得不行，快吃晚飯的時候才去火鍋店。當時咱們就跟鬼子進村差不多，感覺自己能吃下一頭大象。再後來那家火鍋店就倒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們吃垮的。”

“哈哈哈…….”兩人都大笑了起來。

“我記得當年你最愛泡網吧，白天收費太貴玩不起，你就經常去熬通宵，熬得跟個瘦猴子差不多。”馮昊看著他，又似笑非笑的說道：“這麽多年沒見，居然還是一個瘦猴，沒有半點長進。”

“呵呵呵……你當年倒是最喜歡運動，還特別愛打架。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好像唯一喜歡的書就是拳擊與格鬥。我記得有一次跟我到鹿城去玩，有幾個不長眼的地痞還被你打了一頓。”秋宇的目光在他那魁梧的身板上掃了一圈，有些羨慕的說道：“這麽些年過去了，當年的竹竿都已經變成了壯漢，看來你這功夫也沒落下。”

馮昊微微一笑，眼中多了一些莫名的東西。

兩人不停的聊著當年警校時期那些開心的往事，不時的大笑著，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大學時代的友誼，沒有任何的利益糾葛摻雜在其中，或許，只有那個時期的感情，才是最最純粹的。

“這麽多年了，像你這樣的大帥哥，身邊應該有的是女人，怎麽一直沒見你安個家。”秋宇隨口說道：“我記得當年就連學校裏那個目空一切的校花都被你追到了手，怎麽沒繼續下去？”這話剛一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連忙閉上了嘴。

“沒必要避諱，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像這樣的聊天，恐怕以後都不會再有。”馮昊看著前方，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憤怒，卻又極其平淡的說道：“我知道，黎淑嫻已經死了，要是讓我查出是誰幹的，她的仇，我同樣也會幫她報。”

“多殺一人，少殺一人，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是不是都一樣？”秋宇心中一痛，無奈的說道。

“沒錯，只不過，還得看這人該不該殺。”馮昊依然是極其的平靜。

“你殺的人都該死？”

“沒錯，這些人都該死，都沒資格再活著。”馮昊眼中露出一絲憤怒，緩緩說道。

秋宇簡直是驚訝到了極點，看著身旁一臉平靜的馮昊，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你殺了多少人？”秋宇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忘記了。”馮昊隨口說道：“除了必須要殺的那幾個，其他的，只要遇到了，就順手解決他們，免得再去禍害別人。”

秋宇差點沒被這話給噎死，而馮昊卻依然是那麽的平靜，就像他說的不是殺了人，而是殺了幾只雞，幾只鴨。

“大天，咱倆十年沒見，十年後的第一次見面，居然是半夜三更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秋宇突然笑了笑，又冷冷說道：“你把我引到這，自然不是為了跟我敘舊，也不會是想要殺我，更不可能僅僅只是想告訴我你殺了這麽多人。說吧！要我幫你做什麽？”

馮昊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眼中卻也多了一絲敬佩。

秋宇眼看前方，又緩緩說道：“雖然咱倆都已經不再是警察，但你可千萬別以為我跟你是一樣的人。不管別人對我做過什麽，至少，我不會選擇去殺人，更不會幫著別人去殺人，就算這個人是我最好的兄弟。”

馮昊卻搖了搖頭，冷笑著說道：“你說的這話其實我一點也不信。你沒有殺人，只因為你還沒有遇到那種能讓你放開一切的機會。你我的經歷不同，我只能說，我遇到了，而你還沒有。”他頓了頓，又冷冷說道：“至於我們是不是一類人，這倒實在是難說得很。不過，既然你能在雄鹿博得那麽大的名聲，自然絕不是泛泛之輩。我相信我的選擇不會錯，從那天晚上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上天安排來幫我的。”

“切，這簡直是無稽之談。那天晚上遇到你，實在是算我自己倒黴。”秋宇極其無奈的說道。

“你錯了，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馮昊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說道：“而你，即便是脫了警服，也註定這輩子還是要做個懲惡揚善的人。”

聽到這話，秋宇突然大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看著他，冷冷說道：“幫助一個殺人犯，就算是你眼中的懲惡揚善？這簡直是可笑到了極點。”他頓了頓，又道：“我憑什麽要幫你。”說完這話，他突然想到了躺在地上的王冰，不禁有些惱怒的說道：“難道你以為用我的朋友做人質我就非得聽你的？如果你是個這樣的人，那我可還真是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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