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挽點點頭，趙承熙繼續說道：“他們一起蹴鞠，射箭，投壺。可每次我想加入進去都會被推出來。他們說，我是奴才生的，不配和他們玩。所以，我就只能在旁邊悄悄的看著。就連入學的時候，我也只能在角落裏一個人坐著。”

雖然不知道趙承熙想說什麽，但蘇清挽還是一臉耐心的聽著。“但也有例外。有一次，我去順娘娘宮裏的時候，正碰見六弟和一個小女孩在一起堆泥巴。那個女孩，長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純真可愛。她把那堆泥巴堆成了一個花的圖案，可惜她不會做花蕊。”

“我大著膽子走上前去，用樹枝包裹泥漿做出了花蕊。她沖著我微微一笑，遞過來一塊繡著合歡花的手帕。我楞著神接了，才知道自己的臉上濺了好多泥點。那是唯一一次，六弟沒有把我攆走。”

盡管雨意寒涼，但趙承熙卻是一臉的溫暖模樣。他伸出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塊小小的手帕，上面是幾朵小小的合歡花。趙承熙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那朵杜鵑花說道：“當時這塊沾滿泥漿的手帕被我偷偷留了下來，洗了好幾遍才洗幹凈。”

蘇清挽兒時的記憶漸漸被喚醒，她輕聲說道：“我還以為那塊手帕丟了呢。”趙承熙微微一笑，沖著她說道：“蘇姑娘是在怪我不告而拿？”蘇清挽的臉上帶著笑意，嘴上卻說道：“既然是王爺拿了，今日也好物歸原主。”

趙承熙把手帕遞到蘇清挽眼前，卻說道：“這塊手帕是本王童年時為數不多的美好印記，還請姑娘小心保存。”蘇清挽聽言心中不忍，手上略一遲疑，趙承熙已把手帕又放回懷中，“既然蘇姑娘不想要，還是本王好好留著吧。”

蘇清挽無可奈何的一笑，卻也沒有追究下去。“這就是王爺的賀禮？”趙承熙搖搖頭，“若我說這便是我的賀禮，姑娘一定會覺得我把自己的情意強加給別人。所以其實，這個故事不過是我想找人傾聽心聲罷了。”

趙承熙的心思如此敏銳，讓蘇清挽十分動容，面上卻不露聲色道：“方才王爺還說賀禮便是故事，如今卻又變了。可見王爺是慣會哄人的。”趙承熙搖搖頭，伸手指向天邊，“方才的故事不過是拖延時間，這才是真正的賀禮。”

蘇清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天空剛剛放晴，火紅的雲霞旁是一道七色的彩虹。青山之旁，湖中倒映著藍天虹霞，美輪美奐，又有幾尾不同顏色的魚兒，躍動蓮中。三十年來，蘇清挽所看見的除了宮墻便只有小小的一方藍天，因此今日的美景對她而言異常罕見。

她微昂著頭，眼中放出喜悅的光芒。趙承熙的眼中看著彩虹，心卻看著蘇清挽。她律動著的心臟，仿佛一聲聲呼喚，拉著自己靠近她的身邊。“王爺怎麽知道今天會有彩虹？”

趙承熙微微一笑，“本王自己常常會在此處遇見，只是今日本王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若是沒有彩虹，那本王的賀禮就只能是一個乏味的故事了。好在上天成全，想讓小姐看見這樣美的天地人間。”趙承熙的那一句天地人間扣動著蘇清挽的心，她假裝賞著美景，不敢再看趙承熙的雙眸。

許久，彩虹漸漸淡去，趙承熙才說道；“今日的事…”沒等趙承熙說完，蘇清挽連忙道：“今日的事，是霓裳閣的店主自作主張，不是我的主意。”趙承熙一楞，這才明白蘇清挽說的是什麽，他微微一笑說道：“我是想說，今日令姐一事。”

蘇清挽面上一紅，“我以為王爺說咱們衣服的事。”趙承熙假裝疑惑道：“咱們的衣服怎麽了？”蘇清挽會意的一笑，搖頭道：“沒事。”覆而恢覆了鎮定繼續說道：“我與太子曾有婚約，今日之事不過是我為了取消婚約罷了，順便讓某些人知道我蘇清挽並不好惹。”

趙承熙點點頭，“蘇夫人與蘇大小姐心機重重，你能先下手為強是好事。只是，今日蘇相也算是聰明。”蘇清挽點點頭，“今日我已把事情弄到如此境地，無論結局如何，長姐與太子有染的事都會人盡皆知。父親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會當場坐實此事，逼迫太子承諾要娶長姐。”

“只是無論是陛下還是順貴妃娘娘，恐怕都不會再允許蘇大小姐成為太子正妃了。蘇大小姐恐怕會因為此事更加記恨你。”趙承熙關切的說道。蘇清挽滿不在乎說道：“即使沒有這件事，她也沒少記恨我。”

“這尚且是小事，我擔心的是六弟。從小到大，六弟想要的東西都會努力得到。而他如今最想得到的，卻是我的眼前人。”盡管趙承熙的面上雲淡風輕，可他的心裏已經做好了與太子相爭的準備。

從上次太子對自己圖謀不軌未遂以後，蘇清挽便覺得自己不能單單依靠嫡母來取消自己與太子的親事。於是，她開始謀劃新的辦法，恰好蘇嫣然有孕的消息傳來。

蘇清挽原本以為自己想法子讓太子與蘇嫣然的醜聞鬧出，順貴妃為了彌補蘇家，必然不會再逼迫自己嫁給太子。可聽了趙承熙的話，她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太子的重要性，心裏未免也有些惴惴不安。

趙承熙正要再說話，卻聽見旁邊的聽荷遙遙喚道：“小姐，小姐，天色晚了，咱們快回去吧。”蘇清挽沖著聽荷點點頭，轉身說道：“王爺，那我就先走了。”趙承熙點頭微微一笑。蘇清挽向前走了幾步，又回身說道：“今兒謝謝王爺請來的醫士。”趙承熙笑道：“舉手之勞罷了。”蘇清挽這才款款離去。

趙承熙身後，慕青走上前來說道：“王爺，太子那有動靜了。”趙承熙皺眉問道：“怎麽樣？”慕青答道：“太子一回去就去了順貴妃娘娘那，順貴妃娘娘便趕緊帶著太子去了陛下那。您知道的，陛下一向不重視這些事的，只說要顧及蘇相的名譽，封蘇嫣然為太子側妃。”

“承旭沒趁機說別的？”趙承熙問道。慕青搖搖頭，“那奴才就不得而知了。這些話都是從咱們的人手那傳出來的，別的倒是沒傳出來。”趙承熙點點頭，“只怕還有得鬧呢。對了，那件事怎麽樣了？”慕青點點頭，“您放心就是。”

回到蘇府之中，眾人早已散去，只留下蘇槐一人坐在廳內。蘇清挽知道，蘇槐在等著自己。她不慌不忙的走到廳內，緩緩坐下。蘇槐帶著滄桑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挽兒，你可知道你今日做錯了什麽？”

蘇清挽端起手邊的茶水，毫不畏懼的說道：“女兒錯在毀了長姐的名譽，蘇家的名譽。”蘇相平靜說道：“若是沒有你今日這麽一鬧，你長姐或許會成為太子正妃，就連你也或許會成為側妃。”

“那如果女兒今日不鬧出此事，而太子也並未上門提親呢？”蘇清挽的目光鎖定了蘇槐。蘇槐一楞說道：“本官是虞朝的左相，太子娶了本官的嫡女，對他而言是有益無害，太子怎會不上門提親？”

蘇清挽搖搖頭，“父親您說，一道菜是放在自己的碗裏踏實，還是放在別人那裏，等著他送來更加踏實呢？”蘇槐的心裏略一警惕，覆而嘆氣道：“罷了，從前竟沒發現你是如此的聰明。可挽兒，為父不是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

蘇清挽的臉色沒有半點被看破的慌張，她笑著道：“女兒不過是不想嫁給太子，父親不必想的太多。”蘇槐一楞，“怎麽你不是想當正妃，而是不想嫁給太子？”蘇清挽點點頭，“女兒今生最大的心願就是不入宮門。”

蘇槐的心裏頗為惱火，他原本覺得清挽這樣聰明，實在是一個正妃，甚至是皇後的材料。所以即便今日她害嫣然名譽盡失，蘇槐也沒打算計較。因為他知道，蘇清挽比蘇嫣然更適合做皇後。可此刻聽了蘇清挽的話，蘇槐才真的怒火中燒。

瞧著蘇槐面色漸冷，蘇清挽輕聲道：“父親已是左相，無可覆加的富貴，何必還要對權勢孜孜以求呢？更何況，雖說趙承旭已是虞國的太子，可我不相信父親就沒看出他的能力根本不能夠掌控一個國家。”

“往近處看，諸位皇子相爭，太子未必能夠順利登基，到時候即使是太子正妃又有何用？往遠處看，即使太子成為天子，來日諸國來戰，國土覆滅，父親貴為國丈，必定是首當其沖。到時候皇後的名位帶給蘇家的，恐怕只能是滅門之災。”

蘇清挽放下手裏的茶盞，清脆的聲音讓蘇槐渾身一凜。他皺著眉頭揮揮手，示意蘇清挽退下，然後一個人陷入了沈思。蘇清挽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也不再多言。

即使如今父親對自己的關註不多，可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蘇清挽希望自己能夠提點著父親，讓他從對權勢的貪婪之中脫離出來。只有這樣，父親才能逃過幾年後那一場苦戰所帶來的浩劫。

回到後院，滿院的綠意盎然。蘇嫣然正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靜靜的喝著一杯熱奶茶。她的眼泡微腫，顯然是哭了許久又化妝蓋住。“你還敢回來。”蘇嫣然的語氣死氣沈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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