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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總是離人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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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血的紅衣在雨中翩然起舞,夕顏踏著滿地的雨水在夜中疾馳,蒙蒙細雨沾濕了她的發,盈盈波動的睫毛上也凝結了一顆晶瑩的露珠。

竹林作響,風送清香,飛奔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夕顏倚著一顆綠竹,捂著胸口不住喘息,終於到了,一滴雨水順著她漆黑的青絲滑落,她擡起頭向四周張望,卻沒有看見那抹素凈的白影。

韓覃呢?

剛松懈的心弦又緊繃起來,被劍氣削落的樹葉零落在地,不久前的紫竹林定有一場激烈的打鬥,莫非,韓覃他已經……她不敢想,可心裏那種可怕的念頭卻在不停滋生,慕雲飛的武功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韓覃雖有天下第一劍的盛名,但若真交起手來,也未必是慕雲飛的對手,心中的焦急更甚,她不由大聲呼喚,“韓覃!”

可四周除了淅瀝瀝的雨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韓覃!”她又喚了一聲,透著幾分茫然與淒楚。

雨下得更大,發出細碎的聲響,淒寒的秋風帶著幾分蕭然,吹起她披散的黑發,她徘徊在竹林裏,希望在這漫漫無盡的黑暗中找到那抹素凈的白影。

仿似上天的眷顧,那抹熟悉的身影居然真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淚奪眶而出,他沒事嗎?飛奔上前,凝視著那人的背影,沙啞的問道,“韓覃,你可有受傷?”

聽見這聲音,白衣人木然轉過身,帶著滿臉的疏離與漠然,用一種駭然的眼光看著她,她微微一楞,向後退了一步,每每韓覃看她時,眼裏總帶著幾分柔情,可現在的韓覃陌生得讓她害怕,不由出聲問道,“你怎麽了?”

雨水洗去了夕顏臉上的淚痕,韓覃不曾看見夕顏為他流下的淚,他沒有答話,只是拔出手中驚雷,對準了夕顏的咽喉,雨滴劍身,發出清脆的響聲,“你,殺了小柔!”

聲音冷如寒冷,隨雨飄逝,劍還沒有刺下,卻已斬斷了她心底的希冀,他知道了,他竟知道了,她絕望的閉上了眼,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該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來的這般快,“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對於那個明媚如花的女子,她永遠都是抱歉。

握劍的手在發抖,韓覃的眼裏亦飽含著絕望,小柔,他這一生最摯愛的女人,在那煙雨蒙蒙中,撐著油紙傘向他走來,就如一朵墜落凡塵的白蓮,而眼前這個女人的雙手卻染滿了小柔的血,做夢也想不到,殺死小柔的,竟是與他朝夕相處的夕顏,他恨她,恨她的欺騙,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竟對殺死小柔的仇人動了心,他曾說過,跟她在一起時,有跟小柔在一起時的安心。

小柔,我對不起你!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因為我害怕!”他知道真相後的反應不正說明了原因嗎?“你要殺我,為她報仇嗎?”盈盈如水的眼眸再也抑制不住她心底的傷,為什麽?為什麽總要這般對她?

殺了她嗎?望著她滿是淚水的臉,他怎下得了手,劍收回,他冷然看了一眼夕顏,言語中透著無盡的滄桑,“我們就此別過吧!就當,”聲音竟哽咽了一下,“就當從未認識過!”

“你要丟下我?”夕顏淒然的看著他。

他默然,轉身準備離開。

“我錯了嗎?我只是因為一個命令殺了她,我錯了嗎?難道我是真的想要她的命?殺了她我也很內疚,我也很難過,當初我會救你,也是因為她,你們為什麽總是這樣,風逸然這樣對阿陌,你也這樣對我,我又有什麽錯……”夕顏說的撕心裂肺,泣不成聲,仿佛這絲絲秋雨也在為她哭訴。

她哭了,他的心也泛著疼,他多想撫去她眼角的淚啊,可是理智去告訴他不能,“我知道你沒有錯,可我過不了我自己這關!”

他不能與一個雙手染滿小柔鮮血的人一起生活。

韓覃轉身走了幾步,身後女子又喚住了他,帶著哭腔說道,“韓覃,你別走,難道江南的歲月是假的?難道杏花塢是假的?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每年春天,我們便一起看杏花!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不是嗎?”

江南!好遙遠的詞,他閉上了眼,江南從來都是夢一樣的地方,又怎能希冀夢成為現實,就當是一場夢吧,“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江南,再也沒有杏花塢!”

說完,再不回頭,往那無盡的黑暗處走去。

“韓覃,你別走!”

“你別走!”

“不要丟下我!”

……

風雨淒淒,身後的女子發出淒厲的喊叫,可他的腳步卻沒有再停,熟悉的孤寂又湧上了心頭,只是一句話便改變一切,從此,他又是一個人了。

江南的歲月已是昨日雲煙。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

風雨下,竹林中,有一抹孤寂的紅。

夕顏抱膝坐地,埋首哭泣,任那蕭瑟的秋雨淋濕她的發。

韓覃走了。

再也沒有江南,再也沒有杏花。

雨再冷,也沒有她的心冷,她仿似又回到了慕雲飛殺她時的絕望。

耳邊似有腳步聲,是他回來了嗎?她就知道他不會丟下她的,她猛然擡頭,欣喜的喚道,“韓覃!”

可看見的卻是一身黑衣的慕雲飛,目似點漆,沈靜如水。

“鬧夠了?”冷然的聲音發出。

“是你!”怎麽會是他?她失望的低下了頭。

“你該回去了?”

“回去?”茫然的反問。

慕雲飛嗤笑一聲,“現在除了夜魂,你還能去何處?”

韓覃走了,她再沒有去處,天地之大,卻找不到她的容身之處,她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始作俑者,拔出了手中劍,劍仍是霜華,卻直直地指向慕雲飛的胸膛。

“怎麽?要與我動手不成?”慕雲飛不以為然的看了一眼泛著寒光的霜華。

“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他,韓覃又怎會棄她而去,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生活,卻生生毀在他的手中,從前是,現在也是,這人為什麽老是擾得她不得安寧。

“你的劍刺的下去?”慕雲飛似乎是篤定她下不了手。

可下一瞬,劍便刺進了慕雲飛的胸膛,汨汨鮮血湧出,染紅了霜華,慕雲飛不可置信的看著夕顏。

夕顏雙眼赤紅,死死地盯著他,“你毀了我,我恨你!我恨你!”

伸手拔出刺入胸口的劍,手掌被劃出兩道傷口,滴著鮮血,慕雲飛臉上是刺骨的冷,他幽然開口,“現在,我們扯平了!”

扯平了?什麽意思?

她再也支撐不住,昏死在了地上。

☆、番外 柔情似水之一 初遇

與夏柔的初遇是在煙雨朦朧的三月。

綿綿春雨洗盡塵世的哀愁,杏花雕零一地,在雨中散發出淒清的冷香。

那時,韓覃正在涼亭裏躲雨,他的眼眸裏透著尋常人無法察覺的孤寂,他的周身縈繞著生人勿近的冷厲,如雪的白衣上染滿了鮮血,就在剛才,他斬殺了三名意圖刺殺永寧王慕振南的刺客。

林花謝了春紅。

微雨中,傳來一股女子的清香。

他猛然擡頭,卻看見一把蠟黃色的油紙傘,以及一抹動人心魄的笑,雨水順著傘骨滴落在地,那是一個明媚如花的女子,一頭如墨的青絲,一雙含水的杏眸,踏著緩慢的步子向他走來,如一縷柔情的春風,拂過他的面頰,掃去他心中的陰霾。

她走進涼亭,與他並肩而立,一雙如玉的纖手收下油紙傘,她側過頭,對他溫潤一笑,“介意我站這兒嗎?”

她的聲音與她的人一樣,帶著絲絲柔情,暖人心田。

“不介意!”韓覃微微搖頭,依舊冷若冰霜,只是心中有些奇怪,常人見了他躲還來不及,這女子竟敢與他一同躲雨?

四周荒無人煙,只聽得見雨落的聲音。

手上的傘仍滴著雨,“你受傷了嗎?”沈默良久後,女子突然問道。

韓覃看了看身上的汙血,搖搖頭,“不是我的血。”

“你是殺手?”女子盯著韓覃,杏眸中閃著一絲好奇的光。

殺手?韓覃不由苦笑,“算是吧!”

他是永寧王身邊的第一護衛,一把驚雷殺敵無數,江湖人稱天下第一劍,可事實上,他與殺手並無差異。

“你一定是個很悲傷的人!”

輕如風的一句話觸動了韓覃的心弦,他悲傷嗎?他從不覺得,可她的話卻像是一把插在心上的尖刀,他驚愕的看著身邊的女子,問道,“為什麽這樣說?”

“眼睛最容易透露人心底的秘密,你的眼裏凝結著化不開的悲傷。”她淺笑著,帶著一抹獨有的柔情。

是的,他憂愁,他悲傷,尋常人看不到的傷居然被一個初識的女子看破,而這個女子柔弱得如三月春風,“你不怕我?”他低聲問,似是受她的影響,他的聲音也褪去了方才的寒。

女子輕笑一聲,“我為什麽要怕你?”

“不怕我殺了你?我可是殺手!”帶著幾分玩味,韓覃說道。

她看著他的眼,帶著從沒有過的堅定,“直覺跟我說,你是好人!”

韓覃不由笑出了聲,活了這麽久,他從未像現在這般舒心過,“真是個有趣的人,你從哪裏來?”

“江南!”

怪不得!水一樣的江南,他從未去過江南,卻也聽過江南的美。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也只有江南才能生出如她這樣的女子。

“那你為什麽來京都?”韓覃又問。

“沒什麽其他原因,只是想來看看!”女子的聲音依舊輕如微風,隨著這即將逝去的春雨,飄散而去。

“你一個人?”韓覃皺了皺眉。

“嗯!”女子點點頭。

驟雨初歇,風聲停。

“我該走了!”地上仍有積水,足一踏,水花飛濺。

待女子走了幾步,韓覃不由自主地喚住了她,“你叫什麽名字?”說完之後才覺尷尬,但剛才內心的沖動,自己怎麽也控制不住。

女子回頭,杏眸含水,笑靨如花,“夏柔!”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果真是人如其名。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良久,韓覃心中燃起了他從未有過的悸動,那種感覺,陌生卻美好。

☆、番外 柔情似水之二 結緣

京都,夜深。

華燈熄滅,驟雨初歇,長街褪去了繁華,靜謐得只聽得見他的腳步聲。

清風帶著一絲微涼拂過韓覃額際的碎發,如雪的白衣微微飄搖,從風中他聽見了與他心一樣的寂寞。

“你一定是個很悲傷的人!”

今天那女子的話盤旋在耳邊,他悲傷嗎?他輕聲反問自己。

他太孤獨,活著,卻已死去,除了保護永寧王,他不知道自己活著的其他意義,寂寥的悲傷從心底蔓延,慢慢地,融入他的血液,彌漫他的眼。

唉……

夜裏有一聲嘆息,悲涼得惹人落淚。

長街將盡,可他卻發現街邊的角落處蜷縮著一團黑影,忽而遠處傳來打更聲,驚得那團黑影渾身一抖。

是她!

這團黑影竟是白日裏碰見的女子,帶著幾分駭然看著她,他問,“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

夏柔聞聲,擡起頭來,臉上竟帶著淚痕,見來人是韓覃,激動得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他,隔著衣衫也能感受到她溫熱的淚,這樣近的接觸,這樣溫熱的氣息,韓覃似乎能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這香氣清雅得如微雨中飄零的杏花。

韓覃是第一次被姑娘抱,一時不知所措,何況這姑娘哭的這般傷心,他又怎能將她推開,只得問,“你怎麽了?”

哭夠了,她離開他的懷抱,因為淚水的緣故,清澈的眸子裏泛著柔柔的光,她低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沒錢住店!我害怕!”

韓覃的眼睛瞪得渾圓,深更半夜縮在街邊哭,僅僅是因為沒錢住店?他是劍客,是江湖人,出門在外時隨便找一地兒都能過一宿,可眼前的這個女子不同,她只是個尋常人,過不了漂泊的生活。

“你的錢呢?”韓覃問。

夏柔對著他尷尬一笑,頭埋得更低,“被偷了!”

韓覃的眼睛瞪得更圓,夏柔自己也很無奈,第一次出遠門便丟了銀兩,如今她身無分文,若韓覃再不收留她,她只能露宿街頭了,這地方太陌生,她害怕一個人呆在無人的街道,害怕這會吞噬人心的漫漫黑暗。

幸好遇上了他,她的心在對自己說。

“隨我走吧!”這樣楚楚可憐的女子讓人無法拒絕,尤其是剛才她還在他的肩上哭泣。

夏柔欣然一笑,跟著他的腳步向前走。

————————

走到一間大宅門口時,韓覃停了下來。

“怎麽不走了?”走在身後的夏柔低聲問。

幾點稀疏的星光灑落在韓覃的臉上,他擡頭,眼裏溢出無法言語的落寞,“到了!”

順著韓覃的目光,夏柔也擡起頭,卻看見大宅頂方赫然刻著的四個大字,‘永寧王府’,心下一驚,道,“你不是殺手嗎?怎麽帶我來這兒?”

韓覃沒有說話,而是摟住夏柔的腰縱身向上飛起,夏柔一聲驚呼,只覺天旋地轉,可下一刻,她便平靜的落在了地上,睜開一只眼,看見的是滿是芳華的庭院,再睜開一只看見的是水榭歌臺,長舒一口氣,看來她已經隨韓覃進了王府,猛然意識到她還在韓覃懷裏,面色一陣*,不動聲色的脫離了他的懷抱。

“什麽人?”忽然一大批穿著鎧甲的人湧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是我!”韓覃走上前,冷然道。

領頭人見是韓覃,立刻變得恭敬起來,“原來是韓公子,失禮了,這麽大動靜,我還以為是刺客闖了進來。”忽而瞥見了他身後的夏柔,又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朋友!”韓覃依舊冷若冰霜,他在這王府裏從來都是如此。

三更半夜帶朋友回來?領頭人看著夏柔,暧昧一笑,想不到冰塊兒一樣的韓覃還有這樣的情趣,“這樣啊!”他轉頭對後面的侍衛道,“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給韓公子讓道!”

侍衛們立刻向兩邊退,為韓覃讓出一條道,夏柔幾乎不敢看這些人,一直低著頭跟在韓覃身後,她知道,這些人暧昧不明的眼光告訴她,他們一定誤會了什麽。

屋內燭火搖晃,將兩人的身影映在壁上,偶爾能聞到庭院裏傳來的絲絲芳香。

韓覃為自己倒上一杯茶,道,“今夜你睡床吧,我睡外間的榻,有什麽事叫我便是!”

“多謝!”夏柔柔聲道。

終於沾到床了,夏柔躺在床上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

燭火滅,一室黑暗,半掩的窗扉透進清涼的風,屋內靜得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

“你真的不怕我?”沈靜半響後的屋內又響起了聲音。

“我說了,你是好人。”似是囈語,她的聲音輕如流水,卻柔如三月春風。

夜涼如水,將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緊緊拴在一起,若是那夜他沒有遇上她,她便只是他人生的過客,可他們都是凡人,永遠掙脫不了命運的枷鎖。

☆、番外 柔情似水之三 定情

從杏花微雨的三月到清荷盛開的夏日,韓覃與夏柔已相識四月,只是四月,卻像是一生那樣長,在這最美的四月裏,他愛上了這個如春風般柔情的女子,她的出現融化了他冰一樣的心,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活著,什麽是為自己而活,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軀體,第一次感受了愛,跟她在一起太安心,沒有刀光劍影,沒有殺戮,有的只是細水流長,他愛她的如花笑靨,他愛她的含水杏眸,他愛她的柳葉彎眉,這一切都如夢一般美,若真是夢,那就讓它永遠不要醒來。

夏雨紛紛,荷香陣陣,她蓬松的烏發漲滿了他的眼簾,一顆紅豆出現在她的手心,她低眉,嬌羞一笑。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韓大哥,你知道紅豆的寓意嗎?”她擡起手心的紅豆,癡癡的看著它。

韓覃搖搖頭,他素來對這些文雅的東西素來不懂。

“紅豆是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纖纖玉手握住韓覃的手,將紅豆放入韓覃的手中,長期使劍,讓韓覃的手生出了一層厚厚的繭。

望著韓覃的眼,夏柔的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絲酸澀,他的眼太悲傷,身體不由倒在韓覃的懷中,側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他的心跳在耳邊回響,她柔聲問,“你可曾去過江南?”

“沒有!”他擁住她,又搖了搖頭,踏遍千山萬水,卻獨獨沒去過江南。

“江南真的很美,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此時,江南已經到了梅雨季節。”夏柔的聲音飄渺如風,卻帶著一絲常人聽不到的幽怨。

“你想回家了?”韓覃似是聽出了她聲音裏隱含的憂,他的聲音也帶著幾分淒涼,她若想回去,他絕不會阻攔,只是他的心卻空了,本能告訴他,他不願她在。

玉手撫上韓覃的眉眼,一筆一劃描出他的眸,帶著濃濃的眷戀,“我只是為你眼裏的傷而愁,隨我去江南吧,那裏有你想要的生活。”

一句話亂了韓覃的心,她的意思是要他永遠離開京都,可永寧王對他有知遇之恩,“我……”他不知該如何作答,愧疚的低下了頭。

“你在永寧王身邊待了幾年?”夏柔又問。

“十年!”十年前的他還只是一個癡心武學,卻默默無名的毛頭小子。

灼灼目光對上他的眼,“十年難道還不夠還他的恩情?”

他默然,眼望向窗外的疏雨,這是城郊一間雅致的小居,臨湖聽雨,風情別樣,他握住她的手,“留在京都,我們也可以在一起,我會娶你,你會是我的妻。”

“京都是你的夢魘,這裏的煙雨永遠洗不盡你眼裏的憂傷,難道你真的喜歡這樣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他是真的厭了,他厭惡鮮血,厭惡殺戮,厭惡像木偶一樣活著,十年的刀光劍影,磨滅了他當日的壯志豪言,如今他真的成了天下第一劍,卻再找不到當初的半分喜悅。

江南,那樣柔情似水的地方,似乎只會出現在夢裏,更重要的是,江南有她的陪伴。

韓覃忽而轉頭,對她微微一笑,“我今晚就向王爺辭行。”

夏柔眼裏綻放出月一般的光,欣喜地摟住韓覃的脖子,“我發誓,一定會讓你愛上江南。”

韓覃淺笑,“我還沒去,就已經愛上了呢!因為那個地方有你在。”

一只白玉蝴蝶出現在夏柔手中,悠悠晃動,晶瑩剔透,她伸手遞給韓覃,微笑道,“送給你!”

“這是?”韓覃接過玉蝴蝶,蝴蝶上還沾著夏柔手中淡淡的暖意。

夏柔的臉微紅,“在江南,情人之間都是有信物的,這是我娘的遺物,就當我們的定情信物吧!”

定情信物嗎?韓覃撲哧笑出了聲,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兒家的飾物。

“你笑什麽?”夏柔嗔怒道。

“沒什麽!”韓覃立刻將玉蝴蝶收入懷中,“我會好好珍惜它的,看到它就像看到你一樣。”

嗔怒的臉又變得嬌羞,江南女子的風情盡顯在她的臉上,“這還差不多!”

韓覃哈哈大笑起來,隨後踏著細雨,踩著浮萍,漸漸遠去。

就在他即將消失在她的眼前時,她大聲喚住了他,“韓大哥!”

韓覃回頭,對她微微一笑,“等著我!”說完便消失在了煙雨中。

可屋內的夏柔卻褪去了方才的羞澀,換上的是無以言語的憂愁。

韓大哥,永寧王真的願意放你走嗎?我們,又真的有未來嗎?我只是不願看見你悲傷。

☆、番外 柔情似水之四 辭行

回到永寧王府時已是黃昏,殘陽正用盡它最後的力氣映紅整片天空,林中的蟬鳴聲不絕,荷花也因今日的清雨變得更加嬌艷。

韓覃在永寧王身邊十年,是王府第一護衛,也是永寧王最器重的人,在王府裏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路過的侍衛們都紛紛對他行禮以示恭敬。

“你可知王爺現在在何處?”韓覃對一個迎面而來的侍衛問道。

侍衛忙對他躬身行了一禮,“王爺現在在書房!”

韓覃溫和一笑,拱手道,“多謝!”說完便一溜煙的往書房方向走,只留下一臉驚愕的侍衛。

這侍衛顯然有些摸不著頭腦,方才韓公子是笑了吧?在王府當了三年的侍衛,他從未見韓覃笑過,難道是他看錯了,又或者是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因為在侍衛們的眼裏,韓覃就是一萬年不化的冰塊。

書房的門扉緊掩,韓覃站在門口輕叩三聲門扉,屋內又響起了那威嚴而熟悉的聲音,“進來。”

心忽而變得惶恐,手心不禁冒出絲絲冷汗,猶豫片刻,他還是推門走進了屋,隨之而來的是滿室的書香,此時,永寧王慕振南正捧著一本泛黃的古書坐於高座上。

“參見王爺!”韓覃躬身行禮,不敢有一絲懈怠。

書又翻過一頁,慕振南並未擡頭看他,只是平淡的說道,“找我有事?”

心裏默念了百遍的話哽住了咽喉,他看著慕振南欲言又止,這個高高在上的人不僅對他有知遇之恩,還有師恩。

不待韓覃說話,慕振南忽而又想到了什麽,放下手上的書,帶著幾分疑惑說道,“我聽說你最近和一名女子在一起?”

“是!”韓覃點頭答道。

慕振南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韓覃,隨後笑出了聲,“真是想不到啊,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女人呢!”

不知哪來的勇氣,韓覃終於說出了口,“請王爺恩準我離開王府!”

笑聲止住,漆黑的瞳孔中射出一道駭然的光,“你再說一次!”

韓覃退了一步,低下了頭,神色卻比剛才更加堅定,“請王爺恩準我離開王府。”

韓覃眼前的是叱咤風雲的永寧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刻,他的臉上透著不怒而威的霸氣,“因為那個女子!”

“是!”韓覃默默答道。

眼眸閉,沈默片刻後,慕振南道,“你可還記得十年前?”

十年前!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腰間的驚雷似乎也有所感應,散發出一陣寒氣,與他的心共鳴。

思緒飄到了很久以前,十年前,他還只是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少年,一心向武,踏遍千山萬水,只為習得天下武功,而陪他走江湖的只有手中這把劍,那個時候,這劍還沒有名字,他想將天下的武功都學盡,可江湖門派又怎會輕易將自家武功的精要傳給外人,在江湖上漂泊了三年,卻也只學會了各大門派的皮毛,那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麽蠢。

那一日,他到聽雨閣求聽雨閣主為他指點武學,卻被閣主無情拒絕,三年來,他早已習慣這樣的拒絕,心煩之際來到聽雨閣附近的一間茶棚。

陽光正燦,杯中的茶溫涼,初入江湖時,他曾立誓要成為江湖上的第一人,可三年了,他卻仍是籍籍無名,清茶入口,卻也消不掉他心中的愁。

準備離開之際,茶棚裏卻來了四個人,看他們的穿著打扮應是聽雨閣中人,其中一個他認識,是聽雨閣主的大弟子,也是將他趕出大門的人。

那人似乎也看見他了,不懷好意的對他笑了笑,“師弟們,看看這人是誰啊?”

其餘三人順著那大弟子的目光,看向他,都哈哈笑了起來,“大師兄,這不是今天被你掃地出門的傻小子嗎?”

“他叫什麽來著,好像叫韓青!”

“不對,不對,是韓覃!”

“管他叫什麽呢?”

“看他那熊樣,還想學咱們聽雨閣的武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

……

傷人的話語不絕,韓覃再也受不住,拿起手中的就準備走,可那幾名弟子卻圍了上來。又將他按在了座位上。

“這麽急著走幹什麽?我們幾個長得很可怕嗎?”

“大師兄,人家沒學到武功,正傷心呢?”

那大弟子看見桌上的劍,眼睛忽而一亮,立刻將劍拿起打量,“喲,這劍倒是不錯,看不出你這小子身上還藏了這麽一把好劍!”

見劍被奪,韓覃急了,這把劍陪了他三年,是他唯一的夥伴,“把劍還我!”

大弟子看著他,不屑一笑,“小爺我看中這把劍了,我就不給!”

“你!”韓覃真的怒了,想也不想,就一掌打向那人的胸膛,伸手將劍奪回,而那大弟子,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哎喲,我的媽呀!”

其餘幾名忙上去扶,“大師兄,你沒事吧!”

“你小子,敢打我!你活得不耐煩了!”大弟子捂著自己還泛著疼的胸口,對扶著他的師弟道,“全都給我上!給我往死裏打!”

三名弟子飛身而上,韓覃忙拔劍迎敵,無奈,他雖懂多個門派的武功,卻不會運用,招數又散,加上對方三人作戰,不過數十招便敗下陣來,那大弟子將他狠狠地踩在腳下,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剛才不是挺橫的嗎?怎麽,現在不橫了!”說著

朝身邊弟子招了招手,“把他手上的劍給我拿來。”

那弟子得令,伸手就要去奪韓覃手上的劍,可韓覃卻死死將劍握住。

那弟子掰了幾次也沒能將手掰開。

“你們幾個一起去,我還就不信了!”大弟子又吩咐其餘兩名站著的弟子。

手腕被人踩住,傳來刺骨的疼,他擡頭便看見那大弟子得意的笑。

三個人,六只手,饒是他握得再緊,也無能為力,手指被一根一根掰開,劍很快被奪走,送到大弟子的手中,“好劍就應該配強者,像你這樣的廢物,又怎配擁有這把劍?”

廢物,多麽刺耳的詞,他的心從沒有這麽涼過,他感覺自己的眼淚快要落出來,可他不能哭啊,他不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廢物,那時的他也只有十六歲。

“大師兄,你看那眼圈紅了,是不是要哭了?”一個弟子吼道。

“就這樣就哭了,你果真是個廢物!”

這幾人哈哈大笑起來,仿似看到這時間最好笑的事,就在這時,一枚石子兒從暗處飛出,正打在那大弟子的手腕,大弟子吃痛,手一抖,劍立刻掉在了地上。

“什麽人?”大弟子怒吼道。

望向四周,整間茶棚只有角落邊有一位茗茶的客人。

茶杯落,那客人穿著一身黑色大衣,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們,“諸位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你又是什麽人?要你來多管閑事?”大弟子又是一聲叫囂。

“在下只是一個路人,看不下去幾位的作風,想出手教訓你們幾下!”黑衣人眼中有種與生俱來的霸氣,讓這幾人不禁有些害怕。

“你可知我們是什麽人?”

黑衣人冷然一笑,挑眉反問,“你們可知我是什麽人?”

“真是廢話多,給我上!”大弟子耐不住了,對身後的師弟們吩咐道。

三名弟子拔劍向前,準備與玄衣人進行一場惡鬥,可不料,還沒近到黑衣人身,便被一股無形的大力打到在地,幾人面面相覷,黑衣人一直站在那裏,未曾出手,可他們感覺得到,那股大力,是從黑衣人身上發出的。

退回原處,他們對大弟子道,“大師兄,這人恐怕是絕世高手,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大弟子卻是不屑,“都是一群廢物,看我的!”說著拔劍沖向前。

眼看劍就要刺進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仍是一動不動。

“住手!”在一旁觀戰的韓覃也不由怒吼。

可形勢逆轉,劍僅差一寸,便會刺進黑衣人的身體,大弟子卻定在了那兒,有一股內力將他阻在此處,這劍怎麽也刺不進去!

怎麽回事?他一陣心驚,可下一刻這股內力發力,將他震在了三尺之外,霎時一口鮮血噴出。

“大師兄!”幾名弟子忙扶起他。

“算你狠!”大弟子丟下一句話,便帶著幾名師弟走了。

韓覃沒有說話,而是默默撿起那本屬於他的劍,準備離開這間茶棚。

“小兄弟留步!”玄衣人喚住了他。

他回頭對玄衣人淡淡一笑,“方才多謝大俠出手相救!”

玄衣人仔細打量著韓覃,“小兄弟的劍很有意思,武功也很有趣,可惜……”

“可惜什麽?”韓覃心下一緊。

“可惜你不會融匯貫通!”玄衣淡然一笑,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韓覃

“你什麽意思?”韓覃問。

“江湖門派的皮毛武功往往最容易被人忽略,但這些皮毛武功加在一起卻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所學甚雜,倘若有高人指點,教你融匯貫通,假以時日,你定能將這些皮毛武功便成自己的東西!”

韓覃的眼中立刻放出了光彩,仿佛在最絕望的時刻找到一條生路。

“你可曾有過理想?”玄衣人又問。

三年前的堅定又湧現在他心頭,“我想揚名立萬,成為江湖第一人,我想江湖上人人都敬我,怕我!”

“好個江湖第一人!”玄衣人點頭稱讚,“你可願隨我走?”

“你究竟是何人?”韓覃經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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