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山上的夜是寧靜溫暖，而京都的夜卻是充滿了陰謀與冰涼。

清雅的荷池中倒影著如水的月華，慕雲飛踱步在這月下，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夕顏的房前，猶豫片刻，他還是伸出手，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一盞油燈，照亮漆黑的屋，屋內的一切還是跟她在時一樣，就好像她從未離開過。

銅鏡映出慕雲飛的身影，他擡著燭臺走到銅鏡前，卻發現擺放銅鏡的桌上，放著一只梳妝匣，打開一看，裏面竟一些女子飾物，流蘇寶絡，簪花珠釵，她還有這些東西？慕雲飛不覺有些驚奇，記憶中的夕顏總是披散著頭發，未帶過任何發飾，想不到她還藏著這些女兒家的東西。

“主公！”

有人躬身對他行禮。

“何事？”慕雲飛冷冷問道。

“平樂郡主來了，在前廳等你！”

宋安平，她來幹什麽？“讓她先等著，我馬上就到。”

關上梳妝匣，慕雲飛拿起燭臺打量著屋中的物品，片刻後，還是吹滅了蠟燭，走出了房門。

杯中的茶已涼，宋安平拿著團扇，坐在座上，耐心的等著慕雲飛。

終於，慕雲飛掀開簾幕，走了出來。

“慕郎讓我好等。”宋安平嬌嗔道。

慕雲飛一臉歉意，“抱歉，讓安平久等了！不知安平來夜訪夜魂，有何要緊之事？”

宋安平眼裏閃過一絲惱恨，“我聽說夕顏姑娘已多日未歸，所以前來問問。”

慕雲飛臉上閃過一絲輕蔑之態，隨後又掛起面對宋安平時的招牌笑容，畢竟，他們都是在逢場作戲，“怎麽？安平何時關心起夕顏了？”

宋安平亦是嬌笑，“慕郎是安平的未婚夫婿，夕顏姑娘是慕郎的得力下屬，安平當然關心。”

慕雲飛呵呵一笑，“這次可要如安平的願了。”

宋安平團扇掩嘴，笑著問道，“慕郎什麽意思？”

慕雲飛收起臉上的笑意，恢覆了平日裏的冷若冰霜，“安平不是不喜歡夕顏嗎？現在，你得償所願了，我保證你再也見不到她。”

宋安平故作驚訝，道，“慕郎所言當真？”

腦海中浮現出一雙絕望的眼眸，劍刺入她身體的聲音再次回響在耳際，“自是真的！我又怎會對你說謊？”

宋安平不由想起了雨夜中就走夕顏的黑衣人，莫非，那人就慕雲飛，仔細看來，那黑衣人的身形是與慕雲飛有幾相像，眸光一動，隨即會意，“慕郎可真是安平的好夫婿，真為了安平……”

還沒等宋安平說完，慕雲飛便打斷了她，“夜了，安平還是早些回去吧，切莫被人說了閑話！”

這是逐客令嗎？竟對她下逐客令，她宋安平還未受過如此羞辱，只是，她卻說不出任何話來反駁，盈盈波動的睫毛掩住內心的起伏，臉上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安平這就告辭！”

慕雲飛還是極為客氣的說道，“你路上小心！”

宋安平欠了欠身，不失半分風儀，優雅的走出了前廳。

一池青荷散發著迷人的清香，月下漫步的宋安平不禁停了下來，走到荷池邊緣，荷花開得真好，那人似乎也喜歡看著荷花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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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至三更，腹上的傷隱隱作痛，讓夕顏無法入眠，而與她同榻的白華卻打著呼嚕，睡著正酣。

她坐起身子，將壁上的窗擡起一條細縫，窗外一片靜謐，盈盈月華為大地蒙上了一層輕柔的紗，沈思片刻，她還是下床穿上鞋襪，走出了小屋。

行至後山，只見幽幽月光下一抹白影倚樹而立，手中把玩著一只玉蝴蝶，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韓覃！”夕顏叫道。

“夕顏姑娘！”韓覃回應，將玉蝴蝶放回懷中，忽又覺得不對，“應喚淺漓姑娘才對。”

夕顏走上前，與他並肩而立，“以後莫在姑娘，姑娘的叫了，你若不介意，便叫我淺漓吧！”

“淺漓！”韓覃微微一笑，輕聲相喚。

夕顏不由低下了頭，又問，“你在等什麽？”

“剎那芳華！”

剎那芳華，她聽白華說過，這花是救她的藥引，一夜開一次，一次開一瞬。

“剎那芳華，只開一瞬，便零落於塵，這花太過孤寂，讓人心中生疼，我想再看一次。”

夕顏低低一笑，“想不到，你這樣的男子，也會惜花！”

韓覃沈吟一會兒，嘆道，“這花太像一個人，皎潔如月，柔情似水，只是綻放的時間太短，還沒看清，便已雕謝了.”

是像夏柔嗎？夕顏擡起頭，忘了忘天上那輪圓月，“夕顏也是一種花，黃昏盛開，翌朝雕謝，這名字是他送給我的。”

“他？”韓覃皺了皺眉。

“是要殺我的人。”

“他為什麽要殺你？”

斑駁的樹影掩住了夕顏的表情，夕顏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不知道，或許是我礙了他的路！”只是那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眸，卻洩露了她痛側心扉的悲傷。

“你，心裏很難受？”韓覃不知該不該問，猶豫片刻，還是問了。

夕顏自嘲一笑，“說不難受當然是假話，他是我追逐了少年時的一個夢，劍刺下來的時候，我覺得我失去了一切，現在想來，倒覺得有些好笑，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擁有過，又怎麽會失去？”

夕顏眼裏的傷觸動了韓覃，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與夕顏在一起時會感到安心，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同樣的孤獨，同樣的哀傷，同樣擁有解不開的心結，沈默良久，韓覃說出了心中想說的話，“你可願隨我去江南？”。

江南，煙雨蒙蒙，畫船聽風，如夢一樣的地方。

江南，也是小柔的故鄉，腦海中又閃過那女子死去時那一抹淒美的笑。

夏柔，或許是她今生最羨的女子，花一樣的芬芳，雪一樣的純潔，永遠給人最完美最柔情的一面，即使逝去，也會給人留下銘心刻骨的印記，而她，只是一個為情所哭，染滿血腥的女殺手，偏偏這樣的女子卻死在她手上，去她生長的地方看看也好，如今的她已是孑然一身，再沒有任何顧忌，“好！”

只是一個字，便拉近了兩人的命運，韓覃微微一笑，臉上洋溢著甚為少見的歡愉，從此，他們都再不是孤身一人。

忽然間，那潔白的花朵淩然綻放，在月下盛開出最耀眼的芳華，夕顏屏住了呼吸，靜靜凝視著這傲然挺立的剎那芳華。

只是片刻，它便寂靜零落。

孤寂如夕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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