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

“你喜歡的地方。”

系統提示：你正在前往素月清秋。

再睜開眼，林涼發現他們正處於一片水域中，腳下是一朵蓮花燈，一朵接一朵地往前鋪開，兩旁圍滿了白裏透粉的蓮花，形成一條“蓮花路”。她再擡眼看，滿目深藍，涼月高掛於天幕中，夜風習習，霧氣朦朧，如夢如幻。

“這和我印象中的【素月清秋】不一樣……”

“一樣就沒有驚喜了，我們往前走。”他回答她，牽著她，走上“蓮花路”。

“咦……還會下沈？”林涼以為腳下的蓮花燈是固定不動，一腳踩上去，卻發現它竟順勢下沈，嚇得她連忙抓緊他的手。

“傻，水有浮力。”他握緊她的手，並扶住她的腰，幫她保持平衡。

“我知道，可游戲裏，角色可以在水面上走，所以……”

“它不是人。”

“……嗯。”林涼在心裏嘆氣——她用的詞語是“角色”，他回答的是“人”……細細一想，意味深長。他的神情倒是自然平靜，她卻因此忐忑，連帶著神情也多了一些惆悵。

風祁夜用餘光看她，只見她低著頭，眉頭微皺，大概又在胡思亂想什麽。他沒出聲，只是引著她往前走。

這段路不長不短，他們走得不急不緩，林涼忐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踩上實地，心裏產生一種不真實感，她回頭一看，花鋪滿路。心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歌詞——來時花鋪滿路，去時已荒蕪。

“怎麽了？”他在一旁問。

“沒，很美。”她收回目光，對他笑笑，目光卻只和他匆匆一撞，看向別處。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只說：“等會兒細看。”

“好。”

風祁夜推開小院的木門，引她一路往前走。

林涼的目光匆匆一掃，便見院中處處可見精心布置。她印象中的素月清秋很美，但沒有美成這樣。

他一路引她到了圓臺，圓臺四周架著木架，木架上掛滿了畫。

林涼一看到畫中人，便松開他的手，主動走過去，隨後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回他，以食指指著自己，“現實中的我？”

“嗯。”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眉頭緊皺，眼睛微瞇，嘴唇微抿，這樣的神情究竟想表達什麽意味，她自己也說不清。

“很意外。”她又扭頭看畫，一幅又一幅地看過去，或蹲下，或彎腰，或墊腳……仿佛是在參觀博物館，只是這個博物館裏，只有畫，畫中人都是她，包括她真實的模樣和如今的模樣，她的乖巧與美艷並存於他眼中。

林涼蹲在一幅畫前，沒再挪動。

風祁夜在她身旁蹲下，問她，“喜歡嗎？”

畫中場景是她的大學宿舍裏，陽光斜照在她身後的地板上，她坐在書桌前，以手撐著下巴，頭微偏，笑得眉眼彎彎。

“你怎麽……做到的？”她輕聲問。

“透過別人的眼睛看你。”

她扭頭看他，眼裏是洶湧而出的熱淚，“什麽……意思……？”

他伸手替她擦著眼淚，“你怎麽這麽能哭？”

“我……”

“我之前說過，你上號玩游戲的時候，我偶爾會在一旁看你。不是以自己的眼睛透過屏幕看你，是從別人眼裏，他們的眼裏有你，我就能看到你。”

聽著真難過，引誘她眼中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害怕嗎？”他問。

“不是，我不是，我是……很意外，很……我不認為我值得……我沒別的意思，我……”

“接受不了？”他替她說完整了。

她沒回應，垂著眼睛，神情沒有喜悅，反而是沈重。

他看著她，“你說過，短時間內不能完全信任我。”

她不回答，發出輕微的抽泣聲。

“所以，目前，我說什麽你也聽不進，也不會信，是麽？”

他的語氣照舊平靜，話中意味卻讓她心驚膽戰。她深知是自己過於敏感又偏執的性子，在一次又一次地消磨他對她的熱情與耐心，可她沒辦法。如果連心也失去了，那就真是無藥可救了。

“我也說過，我這人很沒意思。很容易被感動，很難被勉強。”林涼用右手抹了抹眼睛，再擋著嘴，起身，後退幾步，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她眼中的他，已經是面目模糊的樣子。

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一開口，“我……”帶著濃濃的哭腔，根本無法完整地說一句話。她心裏很著急，眼淚也跟著掉，而他靜靜地站在對面，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能理解……感情，不能拯救一切，誰也救不了誰。”她斷斷續續地說著，“這麽說吧，很早以前我就意識到‘優秀是一種負擔’，要忍受很多人事，要活在別人目光裏，我不能接受，我只想躲在角落裏自得其樂。於是這些年我就活成一個路人，一個傻X。應了那句‘醜人多作怪’，既自卑，又自傲，做人很有問題，讓很多人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我不想勉強別人理解以及接受我，很多原則性的東西，不能因為別人不喜歡就去改變，我嘗試過，我做不到。然後就想著相看兩厭，互不禍害就好了……然後，我想，可能真的沒有看透我還能接受我的人了。”

“以前很難接受這件事，現在無所謂了。比起‘優秀’的光環，我更害怕它附帶的負擔。我喜歡優秀的人，想要遇見對的人，但我又覺得還是不要遇見好了。因為我會很難過、很遺憾我沒有從小努力做一個優秀的人。比如……現在。”

“我想命運真的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我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你。其實我不了解你，我不理解你……我的確不能完全相信你，建立在我連自己都不信的基礎上。你有很多選擇，我無法理解，你怎麽會選擇我？”

“但是，我好像，也能想到……就是之前說的，詭異的‘執念’，你說一開始你就沒有選擇，對，就是這種陰差陽錯下形成的非正常的‘執念’，不是喜歡，不是愛，你很好，你很冷靜，你被困住了，你……”

“說完了？”

她看到他向自己走來，她便後退。他前進一步，她後退兩步，重現最初發生在舊棧臺的情景。只是這次，她身後有欄桿，他把她困在自己和欄桿之間。

“走開……”她對他說。

他低頭親吻她的眼睛，她的手抵著他的胸膛，卻沒推開他的力氣。

“你為什麽……非要逼我……我不想……”

“你不能擅自解釋一切。”他回答她，“你要勇敢、清醒、快樂地活著，和接受我不沖突。”

這倒真應了那一句，聰明的兔子始終會被比它更聰明的狼吃掉，因為狼會“讀心術”。她的心理防線在他面前形同虛設。

“我不認為……”

“沒盡人事，為何聽天命？”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她。

“我盡力了，可……”

“這一次是我，你還沒有盡力，只是一味地拒絕我。”

“我不想重蹈覆轍……”

“你答應了要給我們一個機會。”

“你怎麽這麽煩？我說了，我要回去!我要做回自己!我的確不想接受自己，但我只能接受自己，我不想活成別人!我不想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聽你說這些!”

“你希望是什麽情況？”他追問。

“我的世界，我自己。”她帶著平靜的絕望，說出這七個字，“你為什麽不能（給我留點臉面）……”

“好。”

她猛然擡頭看他，看見他的眼眸裏有著蠱惑的意味，“你說什麽……？”

“你以為，我想方設法，只為了送你回去？”

“你是說，你想過，和我一起，回我的世界？”

“不是想過，是正在做。”

“你……瘋了？”

“也許。”

她無法思考，無法說話，只知道，心裏燃起了名為“希望”的小火苗，一吹即熄，可是……足夠了。她是不是還是太天真了？

“你不要騙我……”她抱緊他的腰，把頭埋在他頸窩裏，話音顫抖。

“你可以嘗試相信我。”他回答。

她卻說：“即使是騙我……我也認了。”她認同那一句：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在特殊情況下，即使諾言最終可能不能實現，但這一秒是真的，她會接受，也會滿足。

金黃色的畫舫悠然地蕩漾在水面上，皎潔的月光照著畫舫上的兩人，風祁夜靠著臺子而坐，林涼坐在他腿上，抱著他，下巴放在他肩上，閉著眼睛。

“在想什麽？”

“沒有。”她否認，像一只慵懶的貓蹭了蹭他的臉頰，“很難得……什麽也不願想……”

“是麽？沒想著畫下來？”

“沒有好嗎!”她睜開眼，直起上身，看著他帶著笑意的眼睛，決心辯解一下，“我知道我每次在關鍵時候就摸出紙筆是挺可笑的，可我只是想著，也許什麽都留不住，只能抱緊一堆死物了，比如照片，比如畫卷。”

“我知道。”

“你不一定知道。”林涼搖搖頭，“我吧，就是一只鹹魚，多次嘗試翻身，最終發現，翻身之後還是鹹魚，懶得做無謂的掙紮了，自娛自樂算了。突然天降‘奇遇’，這奇遇又不是幾百萬獎金，是活生生的人，我無法淡定。”

“很遺憾？”

“嗯……這麽說吧，如果是我的世界裏，我希望是中了幾百萬，而不是……”

“這樣啊……”

“我說的是‘我的世界’，你不要……這個條件很重要好嗎？因為我知道，那裏不會有你這樣的人，我也會比現在更難接受……”

“我知道了。”

林涼狐疑地看著他，風祁夜挑挑眉頭，“怎麽了？”

“你太能裝傻了……”

“有嗎？”他露出微妙的笑容。

“……其實很多事我能想到，你多半就能想到。但你會視情況而定，比如要不要拆穿，要不要靈活運用成‘坑’……就是每次都很一本正經地想著一言難盡的事……唔。”

他扶著她的後腦勺，唇在她唇上反覆磨蹭，舌頭趁著空隙探進她的口中，與她的舌頭攪在一起。

林涼仰著頭，臉色潮紅，雙手抱著他的脖子，手指緊張地糾纏在一起，心在怦怦直跳。怎麽辦？這樣的他太吸引她了。

“那你猜我現在是什麽一言難盡的心思？猜錯了有獎勵，猜對了有懲罰。”他誘惑她。

“……同一個套路能套我兩次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

林涼用食指輕輕地點著他的胸膛，“醒醒，你說的每句話都要在我腦海裏過幾遍，我才放心。”

“這麽謹慎？”

“當然……啊……”她敏感地一抖，被他用舌尖挑逗著的耳根，傳達給她無法承受的刺激感。

“……我想退貨!”

“退貨……？”他擡起她的下巴，讓她與他對視，“嗯，你要給我名分，我們再談別的事。”

“……這什麽臺詞……我不聽，還我高冷蠢萌溫柔的大貓!”她拉下他的手。

“你不是初次見我就在想‘喵哥嫁我’？”

“……不是，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觀察你這麽久，你那點心思藏得住？”

“……我生氣了。”

“OK，算我胡說。”兇殘喵哥見好就收，立刻放低姿態，“來，我們一起回顧一條消息——【有涼明月】：QAQ，我被我的小號們包圍了!!我再也不隨便刪號建號了!!我再也不是喵哥癡漢了!!風祁夜嫁我!!”

“你還敢說!我被一群人笑瘋了!到現在還有人密聊我說恭喜!”她惱羞成怒地拍著他的肩膀。

“那就成全他們，成全我們。”他平靜地回答。

“會不會……急了點？”

“嗯，你還有時間做心理準備，不過結局已經註定。”

“是誰做心理準備還說不定呢。”她反駁。

“是嗎？”

“剛才我看那些畫……心裏想：明明是一個帥氣迷人的人，審美怎麽歪成這樣……所以你最好……”

“閉嘴。”

“好啊……這還沒什麽你就那什麽了……”林涼含糊地指責他。

“等我們有什麽我就不那什麽了。”他回答。

她的臉色更紅了，不回應。

“不是有一句話叫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反問。

“可你的濾鏡加得有點重……”林涼怯生生地反駁，然後主動轉移話題，“反正我希望我回去時，能把它們都帶走。”

“我呢？”

“……腳長在你身上。”

“我的心在你身上。”

媽呀，怎麽這麽能撩？我怎麽可能扛得住？林涼內心在哀嚎。

“你當初為何取名為‘有涼明月’？”他又問。

“隨便想的，那個‘明’本來是‘名’，名字的名，打錯字了，本意就是：有一種涼涼的東西叫月亮……”

“沒錯字，正好。”他反駁。

“為什麽？”她不解。

“有涼明月，你是明月，是我曾經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我……當不起啊……”

“我不想改變你的想法，你也要尊重我的想法。”

“嗯……”她點點頭，“所以……感謝天賜良緣好吧？我很幸運，很幸運。”她的唇貼上他的額頭。

“你親錯了。”

“……你怎麽這樣啊？”

“嗯？”

“……”

“你懷疑我這麽久，就這樣打發我……唔。”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好像是披著輕松馬甲的致郁文，我也想哀嚎，可我寫不來純粹的甜文／虐文，就喜歡悲喜交加。

再也不想寫林涼這種人設的文了。

PS.“來時花鋪滿路，去時已荒蕪”——《水月》，是《水月洞天》或《靈鏡傳奇》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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