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聲音，像是魔怔了一般，葉婉兮差點想擡手去撫自己的臉，暗暗想著她這張臉莫不是當真能迷惑人？

念頭一掠而過，她默默擡手掐死，她從沒有蠱惑人心的本領，格烈為她所迷，是他自個兒心不正。

然而，這不正是皇帝期望的結果嗎？格烈越神魂顛倒，她得手的幾率便越大……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她曲起手指，緩緩摳著劍柄上的紅寶石，聲音卻冷若冰霜：“二王子，你既已知我的目的，便該明白我跟你走，是為的什麽。我不想殺你，可你莫要逼我。”

她字字蘊藏殺意，直撲格烈的面門，格烈心神凜然，微微清醒了些，可笑容卻越發地狂妄起來：“殺我？你敢嗎？王兄領十萬兵將而來，你敢動我，他就敢踏平宣府！”

葉婉兮一怔。

格烈卻繼續嗤笑道：“你覺得我為何能橫行到今日？誰都恨我，卻誰都不敢傷我，否則便會成為挑起兩國紛爭的罪人！這份罪孽，你可擔得起？”

原來如此，殺不得，傷不得，只能毫發無損的生擒，葉婉兮咬牙，忽然驚覺這壓根就是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不，不是無法完成，端看她怎麽做而已！只要她願意離開大明，前往金朝，格烈必定同意離開，屆時皇帝再把周衍還給她，那麽大明境內再無金人，金兵侵犯大明的理由便不覆存在……最關鍵的是，她離開了大明，便再不能跟朱景爍有所牽扯。

這，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

眼眶驀然一熱，她突然想哭。她未曾對皇帝設防，故皇帝一步一步地逼迫著她主動離開朱景爍，主動離開大明……他必然是知道一開始就對她說的明明白白，必然會引起她的抵抗，於是迂回曲折，讓她自己領悟。

可她現在明白了，卻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她若反悔，皇帝怕不會再這般客氣，只怕會強行將她驅離出境吧？

“你，你怎麽突然哭了？”格烈突然略顯無措地問道。

葉婉兮一怔，擡手往眼角摸去，指尖溫熱，隱有濕意，且綿延不絕，她猛地蹲下身，將臉埋在膝蓋之間。

格烈猶豫一番，慢慢靠近她，伸出雙手，似是想將她攬在懷中安慰，可他尚未觸到她的衣角，一柄銀白的軟劍便橫了過來，劍尖直指他的胸口。

“離我遠些。”

格烈無奈退後，視線卻始終縈繞在她的身上。已是夜深，光線昏暗得很，他只能看到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沒有動，亦沒有發出聲音，然而他剛才看到的眼淚分毫不假，可見她是哭得無聲無息。

他一生閱女無數，見過不少姑娘的哭臉，卻從未見過誰似她這樣，即便是悲痛落淚都不聲不響，不免生出幾分憐惜之意。

偏偏她不需要他。

半晌，葉婉兮終於站了起來，眼眶微腫，神情卻一片平靜。她啞著聲音，語帶茫然地問道：“金國，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格烈眼睛一亮，雖不明白她怎會莫名其妙地哭過一場就改變了主意，卻無比欣喜地反問道：“你願意去嗎？”

葉婉兮沈默良久，忽地轉了話題：“你能讓我見皇上一面嗎？就現在。”

格烈頓時警惕：“你見他做什麽？這會兒已是……。”

“我不死心。”葉婉兮微帶不耐地打斷他的聲音：“能，還是不能？你放心，我不會向他求救，更何況我兩個婢女的命不是還在你手中嗎？你怕什麽？”

掙紮會兒，格烈答應下來：“我試試。”

然後，葉婉兮便入了宮，且如願以償的見到了皇帝。地點依然是禦花園，空氣中還是飄蕩著沁人心脾的玉蘭花香，只是，她的心再沒辦法平靜。

“你不該再來見朕。”皇帝說道。

葉婉兮攥緊手心，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疼得她幾乎無法忍受。可她到底隱忍著，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我總得問一句為什麽罷？不管我是選擇六殿下，還是選擇兄長，結果是不是都不會改變？您是不是一定會逼我離開大明？是不是……壓根就沒有給我選擇的餘地？”

瞥了瞥她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皇帝到底不忍心，挪開了視線：“朕說話算話，既是選擇，就必然有兩種結果。只不過，你若選擇爍兒，便必須得先死一次，然後以另外的身份嫁給他。”

葉婉兮咬緊牙關。

這便是說，假若她最開始的選擇是朱景爍，她現在不僅得舍棄親人，還得舍棄身份、名字、親族甚至現在所擁有的全部？

憑什麽呢？她為什麽非得二選一不可？

像是看穿她內心的想法，皇帝緩聲說道：“大明從沒有異國出身的皇後，過去沒有，今後也不會有。”

“若，”掙紮會兒，葉婉兮終究說道：“我不願離開呢？”

皇帝的聲音變得冷酷了些：“那便得由爍兒來做選擇了，你跟朕，女人跟江山，他只能擇其一。”

要麽她失去所有，要麽朱景爍失去所有？眼眶一熱，葉婉兮再次有了落淚的沖動，不過這次她控制得很好，強行將眼淚壓了回去。

只是，溫熱的淚水流回體內，卻帶起一片苦澀的痛苦，剜心挖肺的疼：“我知道了，我離開大明……不過，我有條件。”

皇帝挑了挑眉：“朕準備的籌碼只有阿魯格。”

“既然我馬上就要拋家棄族，背井離鄉，那麽過往的恩怨，總得有個了斷罷？”葉婉兮厲聲道：“我父親慘死於大殿下之手，這筆賬，他必須得償還。”

“他的命不能給你。”皇帝淡淡說道：“再不喜他，他也是我的兒子。”

這個答案，葉婉兮並不意外：“好。”

說完，她轉身欲走，皇帝卻突然問道：“爍兒，你喜歡他？”

“答案重要嗎？”葉婉兮冷聲反問。

“重要，你的答案將決定爍兒的將來。”皇帝回答道。

葉婉兮一楞，想說她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可話到嘴邊，她突然猜到皇帝的心思，神情驀地冷了下來，聲音淒惶似含血：“皇上，您這樣待我，未免太過殘忍。”

“你既已決心舍棄，何不幹脆讓他死心？這樣於你，於他，都好。”

“哈哈哈！”葉婉兮忽地大笑，可雙眼含淚，神情悲傷：“好，好，既是您的要求，我都答應便是……我始終敬您如父，但您從未視我如媳，我自然得吃虧。惟願此次一別，再不相見。”

聲落，她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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