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話未說完，但葉婉兮已經從他身上流露出的氣息明白過來，皇帝是想讓她利用自己的美色去對付格烈。

若是換一個人對她說這些話，葉婉兮都能認真考慮衡量一番，偏偏他是朱景爍的父親，這讓她如何抉擇？

答應？她今後怎麽擡得起頭？他又會怎樣看待她這個準兒媳？拒絕？他畢竟開了口，必是希望她答應……似乎怎麽選都是錯啊！

實在難以抉擇，她只能沈默不語。

皇帝卻輕飄飄地拋出了自己的誘餌：“作為交換，朕替你救出阿魯格。”

葉婉兮頓時有些動心。

憑她現在的處境及實力，單槍匹馬成功救出周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尤其想要吞沒她的浪潮一波接一波，若沒有庇佑，她保住自己都不太容易……可若色誘格烈並將他擒住，她將來還有什麽臉面去見朱景爍？

想到這兒，葉婉兮突然明白過來，皇帝其實是讓她在周衍跟朱景爍之間選其一。若選擇周衍，她便必須割舍跟朱景爍的一切情誼，從此再不往來；若是選擇朱景爍，那麽就必須拋棄金人的身份，以及周衍。

心口處傳來一陣陣鈍痛感，她深吸口氣，緩緩問道：“若無人相救，哥哥，他會如何？”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是她的答案……皇帝盯著她看了會兒，心裏隱隱嘆息，神情卻稍微放松：“他會死。”

葉婉兮猛地擡眸看他，茫然無神、毫無焦距的雙眸仿佛倒映著星光之輝，熠熠發亮：“即便我拒絕您，再想出其他辦法救下他，您也會將他殺害，對嗎？”

見她果然明白自己的深意，皇帝隱含讚許地答道：“不錯。”

葉婉兮驀然閉起眼睛，只覺眼眶一陣陣刺痛，差點落了眼淚。

只怪她天真，面前這個人在成為慈父之前，得先是皇帝……這麽多年，他在敦親王的排擠打壓下依然保存著自己的實力，又怎會簡單？

“爍兒是朕一早就認定繼承人，那時他跑來向朕求旨賜婚，朕雖覺你身份低微，但他一臉的情深，朕終究答應下來。”皇帝微轉目光，看向不遠處幽香罪人的玉蘭花，語氣很輕很輕，像是自我呢喃：“雖說他的妻室便是未來的皇後，可到底得先是他的妻，他想娶個喜歡的姑娘，朕不會反對，亦不會管是什麽出身，什麽身份……但皇後二字，到底非同小可，你若想穩坐著它，就必須得有所舍棄。”

葉婉兮無可辯駁。她不得不承認，帝後二字聽著是風光無限，受萬民景仰，可要坐上這個位置，究竟得舍棄多少東西？

若她當真成為皇後，而葉正淩還活著的話，他看到她必須得行三跪九叩之禮，畢竟那時他們已不是父女，而是君臣。

半晌，葉婉兮睜開眼睛，神情中已無掙紮之意：“您想要生擒，還是殺無赦？”

這是在問如何處置格烈……皇帝收回視線，緩聲道：“最好生擒，他活著還有作用。”

葉婉兮面無表情地點頭：“好，不過我需要幫手。”

“你放心，朕會把尹萬海調給你差遣。只是，如此一來你便不能再繼續留在宮中，你想去哪兒？”

尹萬海是錦衣衛的指揮使，皇帝把他給她，等於把整個錦衣衛都交到她手中……若此時是另外的人接下這份差事，怕是會覺得這是極其難得的殊榮，可葉婉兮半點都高興不起來：“我想回鎮遠侯府。”

皇帝自然答應。

葉婉兮便起身告辭，因心中存著怒氣，她不等他回答，轉身就走，皇帝卻在她身後問道：“不會後悔嗎？”

後悔？怎麽不後悔？她心中每走一步，心中的空洞便擴大一分……可她能怎麽辦呢？難道真要舍棄周衍的性命，跟朱景爍恩愛兩不疑？

她怎麽可能做得到？

更何況皇帝壓根就沒有給她選擇，他明明就在逼著她離開朱景爍……葉婉兮眼眶一熱，腳步微頓，有那麽一瞬間很想回身拆穿他這張偽和善的面容，可剛才他確實將她從賢妃的手底下救出，那麽幹脆就算兩相抵消了吧！

拎起裙擺，她儀態全無地快步離開禦花園。

“小姐，您怎麽……哭了？”紅菱適時地攔住她，本想問她為何跑這般快，小心摔倒，結果擡眸卻看見自家小姐瑩白的臉上竟掛著兩行清晰的淚痕，頓時急出一身冷汗。

擡手往臉上胡亂擦拭一番，葉婉兮勉強鎮定：“沒事，我們回去，回鎮遠侯府。”

她的眼神裏有股想撕碎一切的狠意，紅菱不敢多問，喏喏應“是”。

葉婉兮不知道的是，她的神情作態全部被人傳給了皇帝，皇帝聽後，沈默許久許久，而後猛地砸了手邊的茶盞。

自古情深留不住。

站在鎮遠侯府的正門之外，葉婉兮再次感受到什麽是淒涼，眼前這偌大一座侯府中竟傳來陣陣腐朽的味道，著實令她心寒。

“小姐。”紅菱抖著嗓子喚她。

葉婉兮回過神，邁步上前，擡手在偏門上推了推，偏門絲毫未動，想是上了鎖，或是裏邊落了栓之故。

她摸索著往旁邊走了幾步，勾手示意紅菱過來，待她靠近，擡手攬住她的腰，提氣往裏一躍，輕而易舉的翻墻入內。

這是她極為熟悉的地方，並不需要人引路，故葉婉兮邁步徑直朝書香苑而行。

紅菱邊跟著她，邊絮叨道：“小姐，府中像是被人洗劫過，不僅沒有值錢之物，且到處狼藉，而地上堆滿落葉，想是久已無人清掃，地上……還有一些幹涸的血跡。”

葉婉兮並不意外地輕“嗯”一聲。

柳氏跟老夫人應是從侯府之中被抓到墻頭之上做了俘虜，故此地應有過一番爭執，或許還死過幾個家仆吧？畢竟那些素來蠻橫的士兵，可不會善待已然落魄的勳貴奴仆！

至於其他人，怕是擔憂災禍再次降臨，故竊財潛逃了吧？

葉婉兮默默想著，本以為府中已是人財兩空，可快到書香苑時，卻聽到一聲細弱又驚喜的呼喊聲：“小姐，是小姐回來了！”

是春希的聲音。

緊接著，四周一片紛亂的腳步聲，葉婉兮眼前一片漆黑，紅菱倒是瞧見不少熟悉的面容從各種角落裏探出來，看見她們，面上皆是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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