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娘！”暗暗偷覷著周遭的反應，盛郎像是情不自禁般擡手回抱住她：“有你此言，我便是死也再無遺憾。”

柳氏將腦袋依偎在他胸膛，滿臉情深意切：“你不會死，我不準你死！”

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著情話，語氣溫情脈脈，姿態也甚是親密，所有親眼見到這一幕的人皆目瞪口呆，膽小的柳依瑤甚至驚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

時間似凝固般靜止不動，所有人皆呆楞當場，直到一聲暴喝如平地驚雷般突然炸開在每個人耳邊。

“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把姑奶奶從賊人的手中救出來！”

諸人一驚，擡眸看見柳浩魏大步流星地怒趕過來，於是全部慌張地忙亂起來，或將柳氏拉開，或重新壓迫著盛郎跪倒在地，總之等柳浩魏站到她們面前時，盛郎跟柳氏之間已有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在詭異的沈默中，柳氏的眼角餘光瞥見盛郎正用一種“此生無望，下輩子再見”的悲哀神情看著她，頓時心軟求情道：“父親，盛郎他沒有錯，他第一次前來柳府，分不清東南西北本就正常。反倒是錦娘幾人，明明身為閨閣女子，卻隨意進出前院，委實罔顧規矩禮儀，您可得重重罰她們！”

柳浩魏冷冷瞥她一眼，語氣嚴厲：“你閉嘴！還嫌自己不夠丟人是吧？”

接著他轉臉看向柳蘭錦：“錦娘，你來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微帶得意地瞥柳氏一眼，柳蘭錦將剛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敘述了一遍，然後道：“祖父，您可不能讓這樣奸詐的小人繼續跟在姑母身邊，否則姑母的名譽遲早會被破壞！”

在守喪期於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跟出身低賤的男子摟摟抱抱，還有什麽名譽能剩下？柳浩魏在心裏冷哼，面上卻沒有多說。他跟柳蘭錦一樣認定她會是將來的皇後，故處處給她留顏面。

但親生女兒柳氏卻領悟不到他的意思，梗著脖子沖柳蘭錦怒喊：“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算什麽東西，少操心我的事情！”

完全沒想到柳氏竟為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自甘墮落至此地步，柳浩魏猛地沈下臉。

其實早在柳老夫人告知他柳氏想要改嫁之時，他便已決定要不著痕跡地將她的奸夫處理掉，以保全他的聲譽及柳府的名聲。

當然，柳蘭錦的一面之詞並不可信，可他打量過這個男人的面相，容貌雖然生得不錯，人模狗樣兒，可一雙眼睛太不安分，骨碌碌地亂轉，分明是主意多且不安現狀的虛妄性格，斷不是什麽良人，八成就在打著攀附巴結的主意，他便愈發堅定心思。

於是他問道：“錦娘，依你的意思，要如何處置他？”

“此奴以下犯上，當被亂棍打死！”柳蘭錦毫不猶豫地說道。

“慕娘，快救我，我真的冤枉！”見勢不對，盛郎立刻大聲呼救。

柳氏剛想說話，卻被柳浩魏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像是驟然有冰雪籠罩在身上，她打了個寒顫，突然就失了聲音。

“依八小姐之言照辦。”柳浩魏擺擺手，一語定乾坤。

盛郎瞬間失去鎮定，原本儒雅的面容因恐懼而扭曲變形，再不覆斯文之相，嘶吼出來的聲音更是宛如針尖般刺人耳膜：“我沒犯錯，你們濫殺無辜，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慕娘，你快點來救我，我不想死，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跟你長相廝守啊！”

柳氏眼圈一紅，拼盡全力掙脫仆婦的桎梏，並以從未有過的速度撲到盛郎身邊，邊使出吃奶地力氣拽住他的手，邊扭頭對柳浩魏哀求道：“父親，您放過盛郎吧，他無意冒犯錦娘，是錦娘自己孟浪啊父親！”

區區一介賤民，豈能跟將來的一國之母相提並論？柳浩魏氣她糊塗愚鈍，更惱她不知趣，當即命人取來布團塞住她的嘴，然後強行帶她離開。

柳氏登時淚如雨下。即便淚花模糊著她的視線，可她始終瞪著眼睛看著盛郎離開的方向，聽著他不斷呼救的高亢聲音漸漸變得喑啞輕忽，她眼底的亮光徐徐變淡，最終寂如死灰。

待到夜幕降臨，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麻袋由兩個小廝擡著，從偏僻的後門處出了柳府，然後被扔在一輛簡陋的牛車上。

“扔去亂葬崗。”小廝之一說道。

車夫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聞言卑躬屈膝地答應下來，然後緩慢馭駛著牛車離開。

待牛車消失在街道拐角，兩個小廝便想重新從後門進入柳府，可他們剛剛邁出腳步，卻忽地有兩個麻袋從天而降，瞬間將他們裹入黑暗之中。

待視線恢覆光明，卻見周圍站著兩排衙差，皆是滿臉肅穆地手持水火棍，而頭頂懸著的匾額上以遒勁有力的字跡書寫著“正大光明”四字，桌案後坐著一個頭戴藍寶石頂戴，身穿九蟒五爪官袍的男人，身份十分明顯，順天府的府尹蔡承九。

以這兩個小廝目前的身份，雖然連皇帝預備軍都曾遠遠見過，卻從沒有到過公堂，尤其是眼下這架勢，他們倆分明就是誤被當成犯人，頓時滿心懼怕地跪倒在地上顫顫發抖。而其中一人身下慢慢暈開一灘水漬，分明是尿了褲子。

腥臭難聞的騷味在空氣中散開，蔡承九憋著氣，滿臉不耐煩地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堂下何人？姓甚名誰？速速報來。”

兩個小廝迅速報了姓名，因為懼怕，那膽大點的小廝哆哆嗦嗦地問道：“大人，小人乃是柳首輔府中的下人，從來都本分老實，不曾犯錯，您為何將小人請來公堂？”

“你們當真是首輔柳大人府中的小廝？”蔡承九微瞇起雙眼，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剛才有人前來擊鼓鳴冤，說他昨夜從柳府的後門處接收一具要扔到亂葬崗的屍體，他在出城前將麻袋打開，本是好心想開導寬慰死者早日投胎做人，卻發現屍體乃是他失蹤已久的侄兒……於是他遞了狀紙，狀告你們倚仗權勢、濫殺無辜，可有此事？”

“大人，我沒有殺人！屍體是從府中運出來，我們不過是負責處理掉而已，求大人明察啊！”

這個答案，蔡承九毫不意外，順著就問了下去：“若你們沒有殺人，那兇手是誰？可是柳首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