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殺是用道歉就能解決的事情嗎？葉婉兮很想唾罵他，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沮喪，想必殺人對他而言是一件很難承受的事情。

這種感覺，她曾深有體會，便輕嘆口氣：“武器是死物，只順應人心，你心有雜念才會分不清敵我。”

季陽春無言以對，眼角餘光卻忽地瞥到不遠處有寒光一閃，直沖著葉婉兮而去，他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小心！”

葉婉兮已有察覺，想也不想，回身便是一劍。

她出手又快又狠，絲毫都沒有留餘地，故軟劍從下往上挑去，竟將用盡身上最後力氣，意圖偷襲的範安的胳膊整齊切斷。

血噴如泉。

範安捂住斷手，痛喊著倒在地上，身體如離了水的魚一樣不斷抽搐，接著有青黑色的血珠從他的眼睛、鼻孔、耳朵等處溢出。

季陽春親眼目睹他的神情從憤怒痛苦到慘淡灰敗，臉色也由紫紅變成青白，手裏輕巧精致的袖箭忽地重若千斤，令他再拿不住，於是無力跌落在地上。

他垂眸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雙手，忽覺它變得像血一般鮮艷，他忍不住反覆用力揉搓，本是想擦掉這令人惡心懼怕的顏色，可手指越來越紅，越來越紅……他憤怒不已，突然聲嘶力竭地吶喊：“啊啊啊啊啊！”

葉婉兮默默無言地任由他發洩，直到他恢覆平靜，她才說道：“季大人，你的手只適合握筆，不用勉強它沾染血腥。”

靜默半晌，季陽春說道：“抱歉，謝謝。”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是截然相反的意思。葉婉兮明白他是為自己的怯懦與失控道歉，又謝她幫忙報仇，便輕“嗯”一聲。

沒多會，範安死得透透。

在原來的計劃中，範安死後，他們本需將屍體悄無聲息地運回範府，然後借機引來順天府的人將整個範府徹查一番。當然，真正的重點是那本賬冊一定要落到蔡承九的手上，如此才能借他的手順藤摸瓜，查到老狐貍柳浩魏的身上。

可現在他府中已有屍體，足夠讓蔡承九出面，範安便已不再重要。於是趁著前後無人的時候，葉婉兮將屍體拋在官道上。

他到底是朝廷命官，卻被明目張膽地棄屍官道，這件事必然會引起不小的轟動，而她希望它變成一顆炸炮，炸得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無所遁形。

萬幸事情的發展正如她所期望那般，範安在自家府邸連殺九人，且任由屍體橫陳在正院，很快就引得蔡承九親自帶著小吏入府徹查。

於是賬冊很是“意外”地落入他手中。

這本賬冊裏記載的內容牽涉數十名在任官員，官職有高有低，且多是朱明宸一派的人，蔡承九立刻把它上交給敦親王處置。

待看過賬冊裏的內容，敦親王一時猶豫不決。

若依著賬冊內容不依不饒地追查下去，毫無疑問可以一舉拔除朱明宸的大半勢力，但朱明宸不會坐以待斃，若是放手一搏反撲過來，他也得吃虧。而另一個辦法，則是讓朱明宸主動付出一定代價來將這賬冊換回去。

到底哪種方法能讓他獲得最大的利益，他需要跟幕僚仔細商討一番……想著，敦親王便要吩咐隨侍婢女去將以江廖為首的諸位幕僚喚來議事，卻突然有仆從進來稟告。

“王爺，六殿下求見。”

這麽巧？敦親王垂眸看著手中賬冊，雙眸微微瞇起。將時間掐得這麽準，這其中不可能沒有貓膩！

他心中隱有推斷，卻對仆從說道：“請他進來。”

很快，便有輪椅“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敦親王適時擡眸，便見那個素來羸弱的少年穩穩坐在輪椅之中，面色有些病態的蒼白，神情卻隱隱含著冷厲之感，如一柄未被完全收入刀鞘裏的刀。

敦親王仍舊手持賬本，很沈得住氣的等著朱景爍主動出聲。

“皇叔，”朱景爍沒讓他等待太久，眼神落在他賬本上，神情很有些意味深長：“看樣子，你已經審閱過這本賬冊，可有想法？”

“爍兒的意思是，你也看過這本賬冊？”敦親王迅速抓住這句話裏的重點，而後故作驚訝：“這賬冊可是順天府府尹蔡大人從戶部郎中範安家中直接查獲，你怎會見過？”

“不敢欺瞞皇叔，範大人已為我所殺。”朱景爍道。

敦親王詫然地瞪住他，差點就要從椅子上彈起來。他竟親口承認殺人，而且殺的還是朝廷命官？這可是個不可多得的把柄，若是好好利用起來，指不定能把他們兩兄弟給一起送下地獄！

然而一次解決一個人跟同時解決兩個人的難度系數相差很大，甚至很有可能逼得他們兩兄弟聯起手來對付自己，故敦親王僅是想想而已。“那這麽說來，這本賬冊乃是你故意送到我的手中？”

“是。”朱景爍點頭承認。

雖然辦法是由兮兮所想，而實施者是白虎，可他確實有份。

敦親王沈臉不悅：“你想做什麽？”他自己對付朱明宸，跟被人利用著對付朱明宸……這兩者的區別很大，而且他拒絕被人利用。

“皇叔，我們合作吧！”朱景爍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道明來意。

合作？如何合作？共同目標是誰？盡管一直在揣測著他的想法，可等他自己挑明心思，敦親王卻意外不已。

但他沒有出聲詢問，在沒有徹底弄明白這小子的來意前，他不能流露出任何興趣意向。

“皇叔知道，鎮遠侯是我的未來岳父，可前不久他慘遭殺害，而我一路追查，終於確定殺他的人乃是出自皇兄身邊。這個仇我可不能不報，不然娶不到媳婦……，”說到此處，朱景爍的神情裏泛上幾分無奈，一副被逼得沒有辦法的模樣：“我仔細調查過，發現皇兄命人殺害鎮遠侯，是想要隱瞞一件事情。血濃於水，我並不能殺皇兄報仇，只能把他試圖遮掩的事情曝露出來，因此，我非常需要皇叔的幫助，皇叔，你可願意幫我？”

敦親王滿臉審視地看著他，半晌都沒有說話。雖說他們表面是叔侄的關系，看似親厚，但利益之中毫無親情，他不能信任他，也不敢信任他。

畢竟，他轉臉就會拿刀子在背後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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