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想的倒也沒錯，確實是老夫人對仆婦下的命令，不計手段地將她抓至自己身前。

盡管意外的是她沒有反抗，但老夫人並不能就此息怒。

哪怕葉正淩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人，每每氣得她只想吐血，卻總歸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如何能不心疼？況且他如今正是盛壯之年，沒有死在邊疆戰場，沒有為國盡忠……不過出府游玩幾日，歸來時便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這叫她如何接受？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及心酸，若不曾親身經歷，壓根就不會懂！

思及此，老夫人赤紅著雙眼，怒瞪著站在面前，哀毀骨立的小姑娘，她狠狠擡起手，重重一巴掌扇了過去。

“孽畜，你把我兒還回來！”

葉婉兮沒有閃躲，生生受了她這一耳光，左臉瞬時傳來腫脹刺痛感，似正被火焰焚燒著，火辣辣的疼。

而這種疼，一直蔓延到身體深處，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你們一起出府，他既躺著回來，你便也該躺著回來！”饒是她模樣恭順，神情自責，可老夫人仍不解氣，顫著身體嘶吼道：“你到底從哪借來的臉，還敢若無其事地站在這裏？”

她竟是要她跟父親一起去死嗎？她還沒有報仇呢，怎麽可能死？況且，葉正淩是為救她而喪命，她必然要珍惜他的心意！

葉婉兮冷下神情，漠然道：“祖母，您不問緣由不問是非，便斷定是我的錯，未免有失公允吧？我受您一巴掌，是因為我沒能保護好他，我確實有錯……可害死他的另有其人！”

她邊說，邊挪轉目光，準確無比地看向站在柳氏身邊的葉雅歌。

那眼神猶如利箭，似要穿透人心，葉雅歌嚇了一跳，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無比。半晌，她反應過來這個賤人壓根就看不見，此時定是虛張聲勢，故意拉個人給她墊背，便又強行冷靜下來。

她迅速蓄起一泡眼淚，哽咽難言地道：“三妹妹，父親生前最疼愛的人便是你，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害死他。”

“夠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不管葉正淩真正的死因為何，總歸不能讓外人知道，老夫人便厲聲喝斷姐妹倆的對話，喑啞著聲音說道：“事已發生，還是……早些讓他入土為安吧！”

葉婉兮冷然抿唇，不再出聲。

“是。”葉雅歌卻滿臉悲戚之意地頷首答應，只是詭異的感覺到始終有一道淩厲如刀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有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她頓時汗毛倒豎，全身僵硬不已。

半晌，咬牙狠狠瞪向葉婉兮。

這個賤人，莫不是察覺什麽了罷？可她不過是向朱明宸透露他們的行蹤，借他的手來除掉她而已，從不曾希望父親出事……所以，父親的死，跟她有什麽關系呢？

她沒有害死他！

這般想著，葉雅歌壓下心底那點不安，面上愈發戚戚然，淚水漣漣而落，正是一副喪父悲痛的模樣。

反之，葉婉兮的臉色雖憔悴，神情亦陰沈，可眼中卻無半點淚花，倒叫侯府中的其他人議論紛紛，暗地裏唾罵她是個沒心的狠毒之人。

她們雖不知道侯爺是因何身故，可總歸是跟三小姐一起出府沒錯吧？那他的死總跟她有些關聯，說不定就是為救她而死……當然，倒沒有人覺得葉婉兮會喪心病狂的弒父。

不管如何，父親去世，女兒卻一滴眼淚都不曾掉落，這便是不孝！是蛇蠍心腸！是忘恩負義！

葉婉兮入了侯府後，便始終呆在葉正淩周遭，倒是不知道這些詆毀。她靜靜站著，身邊的眾仆從直忙碌到半夜，終於將靈堂給布置起來，侯府裏的燈籠也換成寫著喪字的白色，並將喪事的消息傳遞了出去。

收斂葉正淩的棺淳，原是老夫人給自己準備的，此時卻只能先給他……許是太過悲慟，老夫人在入殮時直挺挺的昏迷過去。

柳氏母女哭得聲嘶力竭，便是葉玄風都時不時地擡袖拭淚，還有孫姨娘及已然毒發，容顏盡毀的葉芳菲都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唯獨葉婉兮挺直著背脊跪著，睜著茫然黯淡的雙眼，一言不發。

紅菱從外而來，聽著那些議論聲，氣得直磨牙，當即取出一塊自家小姐的帕子，淋了些辣椒水在暗處，然後趁無人註意，悄悄遞給葉婉兮。

“小姐，奴婢知道您不屑於跟她們一較高下，可您不要強撐著，哭一哭，發洩下心中悲痛，可好？否則關於您的傳言會越來越難聽的。”

葉婉兮怔了怔，將手帕塞回她手中，並冷冷道：“我不是戲子，斷不會做戲給別人看。”

紅菱微嘆，卻不敢再勸。

這晚，葉婉兮在靈堂跪了整夜，直到晨光熹微時分，外邊有人來報說朱景爍前來吊唁，她這才顫巍巍的起身。

靈堂布置在外院，她是閨閣女眷，不能再逗留下去，畢竟天明後陸續會有人前來悼唁，她必須回避。

紅菱攙扶著她回到書香苑，哄勸她用些東西再喝藥，葉婉兮想著自己不能垮下去，倒也聽從了。只是無論如何都不願休息，紅菱無奈，便替她在頭上綁了一條用麻線編制成的白色布條。

葉婉兮起身去了富澤園。

朱景爍正好在拜見老夫人，得知她前來，也不回避。老夫人見狀，雖然心有恨意，但念著他帶了高僧來做水陸道場，到底沒有出聲提醒。

於是當朱景爍看見他的姑娘只是間隔一夜，卻恍然消瘦不少，不僅眼底有著厚厚的青淤，且左臉還又紅又腫時，眼神便狠厲地瞇了起來，並緩緩從老夫人及一眾仆婦臉上刮過。

“兮兮，可是有人欺負你？”

葉婉兮緩緩搖頭。

朱景爍神情依然不悅，看向跟在她身後的紅菱：“紅菱，看好你家小姐，仔細照顧著，但凡有人欺她辱她，你只管記在心裏，然後告訴我。我倒想看看，我未過門的妻子，有誰敢欺辱？”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如同刀光劍影般殺氣騰騰，周圍仆婦頓時噤若寒蟬，便是老夫人都驚了驚。

紅菱早就聽不得那些背後的詆毀之言，但葉婉兮沒時間計較，她便也無計可施……如今得到庇護，她暗自高興，立刻響亮地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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