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們一片死寂，既沒有人抗拒，也沒有人應承。

他們低垂著腦袋，身上散發著一股子哀傷絕望的氣息，隱約可以看到麻木的神情以及空洞的眼神，仿佛失了靈魂一般悲觀著消極著，周遭的氣氛壓抑至極，放佛整個天空都隨之黯然下來，再無希望。

葉婉兮看得心神梗塞，因而勸誘的話語說得格外誠懇：“若你們願意信我，便即刻轉身回去道觀裏呆著，然後聽從我的安排行事……瘟疫雖然可怕，但並非不能治愈，我們一起努力來度過這次難關！”

依然沒人回答，偶有人左右看看，見無人動作，便依然狀似謙卑地跪著。

盡管她並不懂救人，這些話也像是在畫著一張大餡餅，空虛得很，但她好歹抱著一顆赤誠之心，怎麽就沒人要相信她呢？說起來她是真的救過他們吧？

哪怕當時她就掛個名，但這想救他們的心是真真切切的啊！現在也是啊！

葉婉兮微怒，擡腳重重踢在王毅身上，見他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縮，她便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聲音冰冷如霜：“其實這場疫病來得蹊蹺，必是有人從中作妖！此人教唆你們尋釁滋事，不安好心，你們若繼續受人挑撥、頭腦發熱，不管不顧地往外沖，只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全部都死在這兒！我會動手殺了你們！”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殺氣凜然。

她手染鮮血，曾殺過不少人，故即便她的聲音帶著小姑娘獨有的綿軟，可這句話聽著依舊格外有震懾力。

殺意蔓延，仿佛有血在眼前彌散開來。

始終沈默著站在她身邊的清華道長終於忍不住側眸看她。小姑娘站得如同一桿標槍，神情帶著倔強及狠意，眼神裏卻糅合著不忍。

盡管這不忍藏得很深很深，但他很清楚，哪怕她表現出一副兇狠且絕不留情的模樣，其實心中始終存著善意。

不過她做得很好，總歸這裏的人在疫病結束前絕不能離開。既然勸誘無用，安慰無用，那麽只能用拳頭來說話，不服者，殺無赦！

等流民們明白強行離開一定會死，留下總還有些微的希望……這件事情也就徹底過去了。只希望他們雖然想要逃離，卻更多的是被人挑撥才有勇氣生事，這樣好歹能避免增加一些不必要的殺孽。

他倒是無所謂血腥不血腥，但小姑娘肯定在乎……清華道長回過神，見她正格外用力地握住手中的劍柄，便擡手取走她手中的佩劍，柔聲道：“三娘，你做得很好，但見血的事情由我來，你在旁邊看著就可以了。”

心情不虞，葉婉兮誰都想懟，於是斜眼睇他，冷笑：“我可不是什麽柔弱膽小的性情。”

言外之意，不用你多管閑事。

“我知道。”清華道長擡眸看著前面的道觀，神情平靜如水：“我知道你勇敢堅強，但這些流民都是我的責任，你無需背負太多。”

這意思是全部都是他的責任？無論這次的瘟疫會死多少人，都是他的過錯？他打算將所有的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甚至於後果都一並承擔下來？

葉婉兮有些驚詫，隨即感覺到他在保護她，心情便愈發沈悶。盡管心裏對他的耿耿於懷並未散去，但她又忍不住地想，像他這樣一個溫潤靜謐，與世無爭的人，若身上背負起數萬流民的性命，得有多累？更何況這場瘟疫並不是他的過失！

只是還沒有等她出聲辯駁，從剛才沖入流民之中後便一直不見身影的蘇一突然出現，然後恭聲說道：“道長，那些發病的人皆是高熱懼冷，胸痛咳嗽，痰中帶血，偶有惡心嘔吐。”

清華道長臉上的神情沒什麽變化，依然溫溫潤潤的，只是看著葉婉兮輕聲說道：“十有八九是瘟疫。”

聲音裏有著沈重。

盡管心中肯定瘟疫已經發生，但他能及時派人去確認一次，總歸是更妥當的……這樣，在這些流民們失控的時候，他們才不會手軟。

葉婉兮點頭，小臉上的表情愈發陰沈。

在疫病結束以前，任何人，都不能離開這兒！

或許是聽到了清華道長的聲音，被蘇一丟出來的王毅的同黨之一突然一個打滾從躺屍中爬起來，神情癲狂地往外跑：“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啊！”

葉婉兮攥了攥手心，看著清華道長持劍掠身擋在他面前，神情冷冽，聲音言簡意賅：“回去，或者死，你選一個。”

那人仿若未聞，繼續朝前跑，便見銀色的劍身在空中劃過一個好看的弧度，緊接著嫣紅色的血如紛紛揚揚的花朵般散開，他繼續往前跑了兩三步，然後猛地栽倒在地上，身下有一朵格外妖冶的血花緩緩綻放。

“啊啊啊！殺人啦！殺人啦！”王毅再次發出尖銳淒慘的嚎叫聲。

格外濃郁且新鮮的血腥味隨風蔓延，流民們擡頭，看著清華道長以及他手中正在往地上淌著血的劍，終於失了理智，全部從地上爬起來，瘋狂亂竄。

葉婉兮提氣，正要怒喝，清華道長卻先她一步出聲：“所有兵士聽令，但凡有妄圖從道觀逃跑者，殺無赦！”

場面雖又一次地混亂起來，但他的聲音穿透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直達內心深處，葉婉兮看到不少人臉上流露出了懼意，包括地上躺著的王毅，雖然嘶喊著，卻壓根就不敢動彈。

她微嘆。

論起威懾人心來，她確實不如清華道長。

“是！”許是因為有聖旨在，清華道長這個命令得到數百個兵士毫不猶豫的回答，聲音極其響亮，震耳欲聾。

然後，他們舉起手中的武器，不分目標地對著流民們刺了過去。

身後的寧馨驚呼了一聲，葉婉兮忍不住閉上了眼，卻能感覺到鼻尖縈繞著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慘叫聲越來越淒厲。

但強行鎮壓的手段無疑十分有效，等她默了片刻再睜開眼睛時，所有還能跑動的流民都在往道觀的方向瑟縮著，再無人敢上前哪怕一步。

而在兵士們的腳邊，倒了數十個身上鮮血淋漓，目前不知生死的流民，還有一些似乎是他們親屬的人趴在他們身上嚎啕大哭著……這場面不可謂不嚇人，尤其是對於其他已經備受折磨的流民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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