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包括葉婉兮在內的人都變了臉色。

葉婉兮沈著臉便想沖過去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但她被朱雀拽住，然後身旁有兩道人影沖了出去。

是玄武，還有白虎。

白虎隨著他們一起出宮，負責駕駛馬車，雖然身形高大，卻意外的沒什麽存在感，當然這也是因為他一路上都沈默不言的緣故。

此時他正沖向巴圖，以免他妨礙玄武教訓格烈。

而玄武的速度真的很快，一馬當先地沖到格烈面前，然後擡手便是一拳狠揍過去。

等格烈意識過來，他卻連胳膊都沒有來得及擡起來，只能生生挨下這重重一拳，身體不由自主地退後。

然而身後是敞開的窗戶，他這一退，差點兒就跌入水面，急急想穩住身形，奈何玄武不給他這個機會，擡腿一掃，他頓時往後栽了出去。

沒多會兒，雅歌裏的眾人便聽得沈悶的“噗通”入水聲。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王子掉入湖中的巴圖目眥盡裂，見擋在身前的人沒有繼續跟自己動手的打算，大步沖到窗邊，瞅著自家王子在湖面上沈沈浮浮，他急得直跳腳。

直到聽見水裏的人大喊救命，他這才紅著眼睛揪住正倚在窗邊看戲的玄武的衣襟，憤怒地用蹩腳的漢語怒喝道：“二王子他不會游水，我也不會游水，你們快點下去救他！”

金人生長在馬背上，很少有人會游水。

讓他去救罵他主子的二缺？那他還踹他落水做什麽？果然這些金人都有病！玄武滿臉嫌棄地拍開巴圖的手：“喏，那不是已經有人跳下去救他了嗎？”

歡樂坊開在水上，自然備有會游水的大茶壺，見有客人落水，此時已有好幾個人跳下湖。

巴圖這才松了口氣，然而尚未等他高高懸起的心落下來，背後陡然一痛，緊接著他開始身形不穩，然後頭重腳輕地栽向湖面。

他滿臉驚惶地回頭，卻只看到那個戴著帷帽的倩影正站在窗邊，語氣冷冽地吩咐著：“把他們都丟下去嘗嘗冬日湖水的味道。”

然後，他整個人徹底栽入寒冷刺骨的湖水裏。

要問他冬日湖水的味道？那可真是冷入骨髓啊！然而還沒有來得及掙紮，他便聽到身邊接連不斷地傳來“噗通”、“噗通”聲，甚至有個人直接砸在他腦袋上，他頓時頭暈目眩，意識漸消。

在徹底昏迷過去前，他暗恨恨地想著，絕對要跟葉家的人沒完！

毫無心理負擔地將在歡樂坊上尋歡作樂的金人全部丟入湖中，葉婉兮滿意了：“我們回去吧！”

朱景爍點頭，只是轉身前特意瞥了玄武一眼，意思是讓他看著點兒，別鬧出人命來。

玄武點頭答應。

葉婉兮有察覺到他們的小動作，抿抿唇，並沒有阻止。她倒是覺得這些金人死了也好，尤其是那什麽二王子，竟敢當著她的面罵朱景爍不行……好吧，其實她曾經也懷疑過，直到現在依然不能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

再有就是前世這些金人在京城裏興風作浪害死葉正淩，再整垮整個鎮遠侯府，故而他們之間的仇可深著呢！但他們若死在此地，會給朱景爍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選擇沈默。

玄武留下善後，其他人回到畫舫上。

夜已深，盡管火樹銀花依舊，但湖岸上的行人逐漸減少，變得冷清空蕩起來，葉婉兮見狀，便對朱景爍提議道：“我們去岸上走走吧？”

對她有求必應的朱景爍自然沒有拒絕。

待到了街道上，朱雀等人自動隱形，而葉婉兮站在朱景爍身後，推動著輪椅緩緩往前，眼神卻落在兩旁的小攤上。

路上的游人已不多，但小攤小販依然在寒風中堅守著，她搜尋片刻，眼神鎖定在其中一個賣泥人的小販身上。

葉婉兮心中拿定主意，面上卻不動聲色，擡手指向賣泥人的對面：“殿下，你餓沒？那兒有個食攤，可需要再吃點東西？”

朱景爍自小養尊處優，從不曾吃過街邊的食物，心裏下意識地有些抵觸，但見葉婉兮滿臉期待，他依然點了點頭：“好。”

“店家，來兩碗餛飩。”推著朱景爍停在滿是油膩的木桌旁，葉婉兮吆喝一聲，等食攤的掌櫃答應下來，她對正盯著桌面蹙眉的少年說道：“殿下，你且在這兒等著，我去對面看看。”

說罷，她不等朱景爍回答，大步走向賣泥人的小攤。有朱雀白虎他們在暗中跟著，她不用擔心朱景爍安全問題。

“姑娘，要買泥人嗎？你看看，這是老虎、猴子、兔子，這是嫦娥、武松還有包拯包大人，如果你都不喜歡，我還能現捏一個給你，價格很公道，只要十文錢就能買一個。”賣泥人的是個很熱情的老爺爺，穿著略顯單薄，滿是皺紋的臉凍得青青紫紫，而十個手指頭卻因皸裂而顯得紅彤彤。

葉婉兮瞥他一眼，從腰側取下出宮時紅菱塞過來的荷包，將裏邊的碎銀全部倒出來，擡手數了數，發現只有大概四兩左右的碎銀子，頓時深覺自己貧窮。

再回想起在歡樂坊上玄武眼也不眨地甩給那老鴇的十兩銀錠，她臉上又有些熱辣辣。不過此時她也沒有多想，留下半兩碎銀付餛飩錢，她將其他的都遞過去：“我不買泥人，我想自己捏一個，你若能教會我，這些就都是你的。”

老人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瞥葉婉兮一眼，見她穿著打扮皆是不俗，紅著眼睛連連點頭。事實上即便他早起抹黑地賣泥人，大半年裏也賺不到四兩碎銀，他怎能不興奮？

於是老人拿出一塊新泥，格外用心地教起她來。

然而事實證明葉婉兮高估了自己，盡管她足夠聰明，但捏泥人委實是一門手藝活，並非三兩下就能學會，最終她不得不放棄步驟覆雜且要求外形逼真的人形泥人，只捏出一個圓圓鼓鼓的輪廓來。

老人滿臉歉意，哆嗦著手要將銀兩退回來，葉婉兮拒絕了他，有些緊張地轉身回餛飩攤。

這邊朱景爍早就發現她正在親自捏泥人，以為她是興趣所至，便沒有阻攔她，只讓賣餛飩的掌櫃晚些再把餛飩端出來，以免過早冷卻。不曾想她神情尷尬地回來，卻把那捏得一塌糊塗的泥人遞到他面前：“這是一只泥虎，送給你，祝你生辰快樂。”

那一瞬，他忽覺整個世界都黯淡下來，唯有他的姑娘跟眼前這只完全看不出老虎形狀的泥虎正閃閃發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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