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洛夫人幽居於此地，從不外出，看似已完全跟外界隔絕，但她自有耳目，故格烈此人她也略有了解。那是個狼一般的男人，狡猾奸詐，心狠手辣，孤身主動去招惹他跟自尋死路有什麽區別？

心中想著，她便也說了出來。末了好聲好氣地勸慰道：“你現在眼睛也看不見，就別再逞強了，我送你離開。不過你要記住，這個地方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回去之後絕對不要再踏入此地半步，更不能打探這兒的消息，明白嗎？”

格烈曾害得鎮遠侯府永遠消失於歷史長河，故葉婉兮對他抱有深刻的敵意，聽得洛夫人評價他為狼一般的男人，她不屑地瞥了瞥嘴角。等到洛夫人不再出聲，她立刻就反駁道：“格烈最多就是頭狼崽子，過於驕傲，不足為懼！”

“你們打過交道？”洛夫人蹙起眉頭。

“聽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言。”

只聽過傳言便持有敵意？洛夫人不太相信，但轉念想到她出身鎮遠侯府，天生就跟金人是敵對的關系，便不再糾纏此事。“不管如何，你現在自身難保，別再涉足險地，回去吧！”

眼睛看不見雖然是個意外，但既然已經前來，葉婉兮怎會退縮，故堅決地搖了搖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非見他不可！”

這執拗得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情，跟那個人真是一模一樣……洛夫人又氣又嘆，卻仍是問道：“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聞言，葉婉兮心中本就沒有消散的懷疑再度被勾起，不管怎麽說，她要找格烈的茬，洛夫人身為金人不是應該毫不猶豫地幫助格烈嗎？

像是看透她的懷疑，洛夫人解釋道：“我本就算半個漢人，又在京城裏幽居多年，再加上你父親還救過我性命，我為什麽不能幫你？”

言外之意卻是她只為自己而活，不會為身份所累。

葉婉兮理解，但她的善意來得莫名，她不願相信，故再次拒絕：“這是我跟格烈之間的恩怨，不用其他人插手。”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夫人遣吳媽媽去抓藥已是幫了我，當年的救命之恩，便就此抵消罷！”

畢竟她是金人，圈養她的人身份又不一般，怎麽看都是個麻煩攜帶者，她若能此生都不再跟葉正淩扯上任何關系才真的是報恩。

洛夫人懂了她的意思，心裏邊莫名堵得慌，她站起身來，輕輕拂袖：“我的命豈能用幾根草藥來抵消？你莫要輕看了我。”語氣中雖無不悅，卻流露出幾分傲然。

敢情不讓你報恩你還不樂意了？葉婉兮啞然。

“你好好休息，我會讓吳媽媽把藥熬好再送過來。”聲落，洛夫人轉身就走，單薄的身影很快就融入夜色之中。

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葉婉兮強撐的精神頓時潰散，她合上反正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啞聲道：“水。”

紅菱立刻轉身倒了杯熱茶送到她嘴邊。

葉婉兮淺啜幾口，溫水入喉，喉嚨依然難以忍受地刺疼著，她擡手將茶盞推開。

紅菱滿臉憂慮地將茶盞放回桌上，回身卻見自家小姐眉頭緊蹙，像是在竭力隱忍著什麽一般，她立刻半跪在床邊，並握住她的手：“小姐，你很難受嗎？”

葉婉兮搖搖頭，猶豫會兒，終是問道：“紅菱，洛夫人跟我長得可有相似之處？”

“您是懷疑……，”紅菱知道自家小姐生母不明，立刻仔細地回想一番，好一會兒搖頭回道：“沒有，你們不像。”

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樣的滋味，葉婉兮強壓下此事，不再多想。

紅菱見她不甚開心，便將自己覺得奇怪的事情講述給她聽：“小姐，那吳媽媽很不尊敬洛夫人，洛夫人讓她去幫忙抓藥，她一臉不情願，甚至還陰陽怪氣地嘲諷了洛夫人幾句，雖然最終還是出去了，但奴婢看她那傲氣的模樣，仿佛她才是主人一樣！”

明明指揮不動吳媽媽，卻還主動提及讓吳媽媽煎好藥送來，洛夫人怕是又要受不少氣吧？紅菱覺得洛夫人是個好人，但見自家小姐防備著她，她便將這份心思壓在心底。

“洛夫人是外室婦，不被尊敬是很正常的事情。”

紅菱頓時擔憂起來：“那洛夫人強迫吳媽媽替我們辦事，吳媽媽會不會心懷怨恨，從而在偷偷藥裏下毒報覆啊？”

“有這個可能。”

“那我們怎麽辦？小姐，你現在必須得吃藥啊！”紅菱急了。

葉婉兮沒有回話，而是擡手摸向懷中裝著銀球的錦盒，心緒微亂。

這銀球是清華道長贈予她的禮物，盡管今生跟清華道長的第一次見面不甚愉快，他甚至對她流露出殺意來，但她相信，只要她捏碎這個銀球，他便一定會來找她，且一定能找到她。

這正是她雖然身體不適，卻敢跟著金人前來此處的最大保障，也是她的殺手鐧。不過，所謂的殺手鐧都得留到最後時候才使用，她現在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念頭掠過，她收回手：“別擔心，我跟那吳媽媽無冤無仇，她還不至於對我下狠手。”

若吳媽媽當真是個心思齷齪的人，最多也就使點兒陰私手段讓她吃些苦頭，不至於下死手，畢竟她是隔壁金人帶來的人，只是借宿於此而已。

而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藥是必須得喝的。

如此想著，她心中坦然，等到吳媽媽端著藥汁前來，她毫不猶豫便喝了下去。

藥汁入腹，抵擋不住的困意襲來，她沈沈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盡管閉著眼睛，眼前依然有光亮浮現著。心底微顫，葉婉兮睜開眼睛，便見滿室陽光灑落，宛似一層淡淡的金紗細致無比地鋪落在地上，柔軟無比。

這是怎麽回事？她怎麽又能看見了？

昨晚上的失明絕對不是錯覺，可她的眼睛怎會在突然之間恢覆過來？難道是清華道長的藥治好了她的眼睛？

正怔楞著，紅菱滿臉氣憤地走進來，見自家小姐睜著眼睛，眸中光華流轉，波光瀲灩，仿佛倒映著人世間最美的風景一般，她不由得放輕呼吸，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你的眼睛？”

“我又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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